返回 第二十五节 战吧!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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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小兰跟机要室的人走后,林兰拉开平时很少去动的落地帘,发现雨已经停了。透过防弹玻璃窗望去,天空仍迷蒙一片,完全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

宝岛的雨说大不大,只是绵绵不休地下着,拖慢了整个世界的节奏。

昨天战区参谋长王小平中将就把近期作战方案报上来了,说好听点是“零敲牛皮糖”战术,难听点是“大仗暂时打不动,先小打小闹,别让敌人歇着就行”。

几天前,林兰突击视察台中某兵站,结果很不乐观。一边是因恶劣气象地形条件下行军而报废回收的坦克履带、汽车离合片堆积成山,另一边是物资仓库空空如也。由于雨雾天气下空军护航困难,陆岛海运频率、数量一再压缩,兵站储备几乎每天都只出不进,站长刘明利上校两眼血丝看着上将走进来,连搁下电话敬个礼的功夫都没有。

宝岛战略纵深狭窄,不适于大兵团作战;工业体系不健全,能源、矿产、粮食等资源自给率低,且人口基数大,不适于持久作战。这些在战前早已是中外军界普遍定论。然而这场本该在一两次成功的登陆战、空降战、巷战之后速决胜负的战争,却持续了将近一年还看不到结果。原因其实不复杂:这场战争,在台北登陆战结束以前只是爆发在中国境内一个岛上的国家反分裂战争,登陆战结束后,随着A国武装干涉,很快转变为西方媒体笔下“划分西太平洋势力范围,重组全球格局”的“两强争霸战”。不论西方媒体的定性是否偏颇,交战主角转变为中A两国、交战区域扩大到整个西太平洋地区已是既成事实。

战争打的是后勤,拼的是国力,现代战争尤其如此。

从军事上消灭岛内武装分裂势力很容易,击退以A国为首的外来武装干涉集团也不是很难,可宝岛是中国的宝岛,宝岛民众是中国的人民,宝岛多达二千多万人口的战时基本生存生活所需,谁来管?答案毋庸置疑。

大陆有的是物资,有的是船,可A国海军航空兵不会让陆岛海运像战前那样从容不迫、源源不断。

台北战役时,后勤部门只需保障我军登陆与空降部队,这完全不是问题。

台北战役结束后,后勤部门得同时保障解放区民众所需,这也不是太大问题。

随着我军连克台中、彰化、台南等地,急红眼的A军抽调战区外兵力疯狂反扑花莲、中横两线。好在后勤部门事前准备充分,台北、台中、新竹等地兵站及时向前线启运备用物资,英勇的CB师扛住了,花莲扛住了。正当胜利的喜悦刷爆国内各大门户网站,第八战区高层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

岛内兵站储备全线“飘红”。

兵站储备“飘红”,意味着前线作战部队只能在自有后勤单位的保障下,实施保守的军事行动,比如阵地防御、周边侦察、地方警备等等,兵站储备“回绿”之前根本没有能力对困守高雄、台东等地的敌军展开实质性进攻。

当然,从花莲海岸铩羽而归的A军也好不到哪去。

据“寡妇”组织掌握的内线情报,太平洋军事运输司令部在太平洋司令部的要求,降低了对驻关岛战略轰炸机群的供应保障等级,转而优先保障刚刚从印度洋赶到宝岛南部海域的“卡尔.文森”号航母战斗群,以缓解因“布什”号、“华盛”号相继撤回休整而日愈紧张的高雄、台东两地防空压力。

ZY统战部W字号部门也有消息称,白宫正与国会两D领袖密集搓商,酝酿一项旨在提高非战争状态下民船征用效率的临时性法案,以继续维持对中国展开的“有限的军事介入”。

可以预料,此后一段时间内,正面战场局势暂时不会有太大变化,越是如此,隐蔽战线上的进展越显得重要。这也正是素来力求稳健的林兰大胆向时小兰放权的根本原因。

“首长,何副主任来电。是内线4号。”

“内线4号直接转——不用通报!我没跟你讲过吗?”

专职秘书在电话另一头愣了好一会儿,大约是在消化首长破天荒的烂记性和坏脾气。

“是,首长。现在接通内线4号。嘀......”

“司令?”

“讲。”

“他不是。”

.......

与何丽少将的通话简短直接,前后不过三句话。

朱茂不是“月面兔”,那么谁是?谁比从事情报工作多年、身居机枢要职的朱茂上校更有能量、更具危险性?

林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没有将这些日子所承受的种种压力发泄到最得力部下身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辛苦”,然后慢慢放下话筒。

大约半分钟后,隔壁房间里的“系统异常”告警灯突然亮起。

值班参谋靠在松软的真皮靠椅里,巴眨两下眼皮,“噌”地跳起。

跟值班参谋一起闯入上将办公室的,还有两名身穿防弹衣、端着95B式短突击步枪的士官。和平时练过的一样,谁先进入、谁该站什么位置、谁该将枪口对准哪里等等,分毫不差。

可办公室里没有敌人,只有全军最年轻现役上将一夜苍老的背影。

林兰正看着窗外。

窗是防弹玻璃窗,不到十米的距离外,停着一架轻型直升机。坐在驾驶位上的飞行员也看着破天荒拉下帘子的窗,与之对视大约十秒钟后,将条件反射式放到点火按钮前的手,慢慢收回。

“辛苦了。”林兰隔着根本不可能允许声音通过的玻璃,轻声说。

飞行员“听”到了,学着空军征兵广告里的样子潇洒敬了个礼,报之一笑。

林兰重新拉上窗帘,转过身。看着狼籍一片的地板,和摆摆手示意两名战士撤退的值班参谋。

值班参谋将乱麻麻理不清的线的另一头从墙上插口处拨出来,捡起地上破碎的电话机,回到隔壁房间,轻轻关门。

那门很快关了又开。

这次是个女孩。没带枪,只挎着工具箱,熟练地接好线路,提起崭新的话筒,“喂”了一下,听到表示线路通畅的回音后,轻手轻脚,默默离开。

林兰颓然坐回椅子里。

蛰伏墙角已久的德制丹拿扬声器渐渐流出那首《英雄的黎明》。先是长号宏亮响起,尔后是不知名男声的吟唱,伴着架子鼓的铿锵、二胡的沧桑、琵琶的透明和大提琴的低吟,忽而严肃,转而柔情......

这是一块床单,上面散发着死人的味道。

他杀过人,杀过很多人,但如此近距离接触死掉很久的人——哪怕只是死人留下的床单——他还是第一次。

刚停掉的雨忽而又下,他脱掉靴子和外套,披上床单。

宽大的床单,完美地隐藏M4A2*的轮廓,和他冷冷的目光。若不走近,没人会发觉这个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前商人、前律师、前公务员或者前军人,其实是个杀手。

他今天不打算杀人。真正的杀手,只有在所有方式都无助于改变现状的情况下才会动手杀人。

约五十米开外,是一家医院。

医院里躺着比他生命更重要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他甘愿放弃一切,包括他曾经视之为生命的荣誉和使命。

外围警戒很松,只有一辆吉普、两名宪兵。胸挎MP5、身材修长的下士正与前台护士交换地址(民用手机已停止服务),长相实在不敢恭维的少尉左手拎着有钱也买不到的澳大利亚直供24小时新鲜牛奶,右臂搭在车门上,等待路过的护士主动前来搭讪。至于枪,恐怕只有两腿之间那根在随时准备着。

其它人倒是很多。目力所及,无处不是长枪短炮严阵以待的记者,和胸挂为民请命之类绶带借场刷分的议员。

时间在走,他没有动。

缺乏变化的环境,难以窥知真正虚实。他在等待变化。

夕照落在医院大门前,那个名叫刘正义的议员该出来了。他给*上了膛,将备用弹匣放在脚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用已经发臭的方便面桶压着,看一眼时间:19:47。

远处忽然传来机车改装排气管后狂暴的“突突”声。

两男一女。女的似乎受了伤,头歪在驾车男子的背上,双手悬空。后座男子一头金发,左手将受伤女子怀抱,右手举着战时宝岛随处可见的后备役用M16自动步枪。

机车撞开医院入口纸糊一般的栏杆,丝毫没有理会暴跳如雷的保安。金发男子跳下车,看都没看吉普车旁那两名武装宪兵一眼,直接奔上台阶,冲进大厅,对导诊台护士喊道:

“ProfessorSong,Comeon!(译注:把宋教授叫来!)”

“难、难民.....”护士战战兢兢。

战争时期的岛上,所有资源都非常紧张,尤其是药品和人力。没有难民营管理机构开具的送医手续,一般人根本进不了医院,更不消说请出全院最好的外科手术宋教授。

“FuckRefugee!Fuckcard!(译注:狗屁难民证)”

金发男子“叭”地将M16砸到导诊台桌子上。

长枪短炮的记者、借场刷分的议员一哄而散,宪兵少尉终于从吉普车里找回自己的MP5*,带上他的兵,试图扑灭这起极为罕见的滞台外籍难民持枪医闹事件。

捡来或者抢来的M16(外籍人士不可能配发)、直奔导诊台、知道宋教授.....除了医闹,还能是什么?

“Handsup!”宪兵少尉在奔跑中,将金发男子的背影锁定在MP5*的环形照门里。同样训练有素的宪兵下士跟在他身后,也上了台阶,也打开了MP5*的保险扣。

没有人理会那台机车,和留在门外的一男一女。

驾车男子松开机车握把,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台阶,一把撂倒跟在少尉后面的下士。从侧后肘击、压头顶膝、抱头膝击、挟颈摔拧,到夺走MP5*,一连串动作只不过眨眼之间。而早在驾车男子弃车的时候,“受伤”女子已经从驾车男子身后的腰带上抽出一只手枪.....

手枪先响,接着是*。

宪兵下士眼睁睁看着英勇的长官背后中枪,自己很快也挨了一枪——枪和子弹都是他自己的。

解决大厅里两名宪兵后,艾合木提下士第一个冲进237号病房。

作为总参二部五局“红蜘蛛”部队一中队一小队仅有两名“三甲突击手”之一,艾合木提从来都冲在三人作战组最前头。

不过今天的三人作战组和往常不太一样。

组长由拥有“特乙步枪射手”、“三甲突击手”、“三乙爆破手”、“二甲医护员”等资质的一中队队长司徒昂少校亲自担任,副突击手是个女人,既不是“红蜘蛛”队员,也不是前几天就随队行动的八司十一局“蝎子”大队队长冷月少校。

艾合木提下士记得,她是在四号集结点上车的,上车后只说了一句话。

中队长问:“见到目标,你能百分之百确定身份吗?”

她回答:“其实用不着我来。每个声音、每个姿势,你都比我更熟悉。”

然后中队长的耳根莫名其妙红了一阵。

艾合木提不清楚目标人物身份,只知道“23周岁,身高159cm,体重42Kg,J国语流利能读写,汉语能力满足日常口头交流.....”之类的基本特征。行动命令是台东任务带队指挥员蒋云中校通过安全电台下达给一中队的,详情只有中队长司徒昂清楚。

蒋云多年前曾担任总参二部五局“红蜘蛛”一中队队长,台东任务前是八司十一局行动处副处长,部队潜入台东后收到他晋升十一局行动处处长的命令。不过不管他曾任、现任何职,他一直都是艾合木提心目中的偶像,是“红蜘蛛”部队里与原二中队队长(现调任一中队队长)司徒昂少校、原一中队教导员伍眉少校(牺牲后追晋中校)并称的“三剑客”之一。

至于所谓的“台东任务”,据艾合木提所知,连中队长司徒昂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突袭医院行动之前,一中队一小队收到的命令一直是“待命”、“待命”、“待命”......

“红蜘蛛”过半精锐人马藏在敌军眼皮底下待命那么多天,难道只为了冲进几乎不设防的台东县医院,救这么一个人吗?

直觉和经验告诉艾合木提:没那么简单。

不过再简单的行动也得用百分之二百的态度来面对,比如病床旁这个糟老头......虽然看起来像是病号家属,手里没有武器,一副绅士打扮,但艾合木提一点也没客气。

刘正义忘了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

晕过去之前,M4A2(那天那男人闯入家中时就拿着这枪)要的女人还躺在床上,外面突然传来枪响,接着门被踢开,一个高大魁梧的A国青年端着M16步枪冲进来,然后......然后就醒了。

醒来发现,床上没人。

M4A2的女人被M16带走了。

完了。

想到M4A2枪口下吓得不敢哭泣的娇妻,想到懵懂微笑恍若天边初日的幼子,想到磋砣半生才有的那个家,刘正义哭了。

小时候被同班大个子抢走零花钱,他默默到校门外小摊刷了三天碗。

年少时女友主动挎上暴走族少年的机车,他笑脸相送。

进公司没几天就被老板辞退,他鞠九十度躬说,多谢往日关照。

拼搏二十年终于风风光光站在议会发言席上,却挨了横空飞来一鞋掌,他掏出手帕,轻轻拭去礼服肩上不知何种动物留下的排泄残留品,面色不改。

现在他哭了。

像孩子一样号啕,像妇人一样尖叫,像动物一样嘶嚎。他就这样离开医院。门外来了多少台军车、多少名军人、多少条枪,统统没用了。军队连台北都保不住,还怎么保住他的家?从M4A2闯入家中的那一刻起,刘正义就非常清楚,他所面对的不是一般亡命徒。

回到家,和预料一样,他没找到娇妻幼子,也没有看到M4A2。

抽完家里所有能找到的烟,刘正义拿起电话。

战时当局对民用通讯实施空前严格的管制措施,但国民裆议员刘正义家里的电话随时都可以打出去。只要理由足够充分,这个电话甚至可以接通内政部警察总署次长办公室,然而据刘正义所知,那位大学同窗四年的警察总署次长此时还在武独派叛军控制下的高雄,生死不明。

电话“嘀”三下后,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从法官宣布证据不足那天起,我就一直等这个电话。你还好吗?刘议员。说吧,要多少兄弟、多少枪,去什么地方。”

“帮我找一个人。”

“除了总统都不难。不过这事一结,你我两清。”

“谢了。”

结束通话,刘正义回到书房,从保险柜里取出那支早在台北被围时当局就配发到户的M16自动步枪。尽管退伍已有二十余年,但刘正义并未将步兵应当具备的基本技能还给那个全民皆兵的岁月。

战吧!上等兵刘正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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