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一节 代号绿鸽(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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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光祖是7点15分准时起床的。

花莲保卫战结束后第3天,这位刚刚走马上任就经历一场炼狱的师政委,终于将自己的生物钟拉回了“东8区”。此时的花莲仍然是前线,但第八战区一直把“一线部队非战备值班人员务必合理膳食、科学作息,确保以充沛的精力投入到作战中”当成一项政治任务来抓,还要求各级军政主官要起到表率作用。因此许光祖从前天开始,一交接完师首长战备轮值手续,就按照总后卫生部颁发的战地卫生保健指导手册来严格要求自己,准时用餐,准时睡觉。

起床后,他出门到公用水池边,洗好脸、刷好牙。

刚从军校毕业、安排到首长身边跟班学习的“红肩章”已经候在身旁,递来作战科整理好的每日敌情简报。

许光祖擦干净手上的水,一边走、一边看,走到宿舍门,刚好看完。

“红肩章”将衣架上的迷彩服和配枪一一递来,趁着首长打理着装的功夫,先把师部值班表和许光祖的个人日程安排念了一遍,然后根据首长近几天来关注的要点,着重说明一些情况。

“今天师里是肖参谋长和何副政委值班。何副政委是昨晚拿着医生批条,临时要求师办给他排上的。杨师长早上5点收到战司开会通知,直接飞台北。作战室值班是顿格副参谋长。马团长今天没排班,我过来时去看了一眼,睡得很好......您上午的安排,主要是10点30分的‘调整人员临战动员讲话’。现在是7点28分。讲话稿已经给您准备好了,何副政委看过。”

“他看过就行,放包里吧。”

“你把桌上的袋子送到马团长宿舍,别吵醒他,然后回师办该干嘛干嘛。我先到通信营七号区转转,12点以前不用找我。”

“我这就通知通信营。”

“不要通知。你让军务科.....”

“军务科今天是李科长值班。”

“让他9点左右去一趟,跟小刘(警卫员)坐车上等我就行。”

许光祖从兜里掏出一付二级军士长肩章,换掉原来的“二杠四星”,将原先扣好的武装带松了一格,推门走人。

“红肩章”打开桌上袋子,是一瓶非常平常的跌打药酒。

许光祖没到CB师挂职担任政委时,曾以十一局局长身份、奉战区机关命令到中横前线办事,在一件需要ID团出兵配合的事情上,因为某项“原则性问题”在马镇山面前“吃瘪”(详见第九章第二十节《勘乱部队》)。这件小事,后来被军纪委作为“坚守党性、牢记使命——记某部队部队长、一等功臣马镇山”事迹报告的例子之一,登上内参刊物。虽然报告没有对“确有考虑失当之处”的“上级机关某领导干部”指名道姓,但师里那些手眼通天、嗅觉灵敏的“老机关”早已将新来的师政委对号入座,就连只是跟班学习的“红肩章”也略有耳闻。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以德报怨么?

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年轻的“红肩章”不禁浮想联翩。

许光祖今天要“微服私访”的通信营七号区,驻扎着原昆明陆军预备役通信团某视讯控制站11名军官、53名士兵和贵州省军区直属教导团刚调来的132名调整兵。

经花莲一役,CB师花莲主力(欠ID团)可谓伤亡惨重,真正伤筋动骨的还在于,一线连队士官伤亡过半。众所周知,士官队伍是现代军队战斗力的基石。士官队伍一旦残了,就算林兰下团、杨希山下营、肖杨下连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或许是因为CB师沾了ID团“砸不烂团”这个名号的光,台北方面似乎不打算将CB师调回后方休整,反而从第三期援台部队中成建制抽调单位,如CH集团军防空旅某营、AB集团军CD旅某装甲营、原辽宁陆军预备役高炮二师某后勤分队、原济南陆军预备役舟桥团某混成分队、原昆明陆军预备役通信团某视讯控制站等,加强到东线,明确配属CB师指挥,另一方面,从确定要调回大陆休整的部队里挑选出四十余名副连职至正营职军官,从贵州、四川、重庆三个省军区(警备区)直属教导团调来大批调整兵,基本补全了CB师原有编制兵员的缺额。

刚进营地时,三个卷着“云南移动尽享68光纤套餐”背心晾肚皮的老男孩正在树荫底下侃大山,压根没留意扛着二级军士长肩章瞎晃的师政委木子理(许光祖的化名)。

“跟你讲咯,肖参谋长直接就是我们那条巷巷呢,小时候挨河边边看我姐洗澡,还着我爹拎根棍棍撵到家里头。”

“是了、是了,改天他喊你扛线圈跑全城——还回来。”

“扛哪样线圈!你以为光纤是随便扛起走呢嘎?早八年就全自动化施工了。毛跟阿边阿几个贵州小保安一个样,某得文化。”

“跟你说了,小声点......人家预备役是当完兵、干保安,我们预备役是预备起、来当兵。莫喊人家小保安了,等哈乱起来么,你又第一个怂。”

“哥是光通信职业资格二级,上士军衔。想干哪个?敬个礼、喊声‘首长’再乱。”

“除了音量,你还有哪样高呢。”

“哥几个,借个火。”

许光祖叨着烟,挤到三个老男孩中间,蹲下来。

上等兵和下士呼地起立,喊“首长好”。上士倒是没起身,但很快掏出Zippo,清脆利索地“叮”一声,替二级军士长点燃。

“听口音,老班长您是北方人?”上士瞬间麻溜地操起普通话。

许光祖吸了两口,将捏在手上的烟盒扔给傻站着的两人,抖了抖烟头,一本正经说:“中国花莲。南方。”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老班长您这烟,我还真没抽过。味道很特别,好抽。”

“七块一包,台北街上就有。”

“您的收入,应该是比我们连长高吧?”

“你们连、连长........拿多少?”

“八九千、不到一万,现在公司福利少了,工程补帖也不敢乱发。”

“那跟我差不多。”

“您是现役嘛。”

“你们现在不也是现役?不过听说原单位工资照发,挺好的。”

“哪呀,高级士官一般都是技术专家,真带兵那种,上士就到顶了。您就算退休(注:高级士官享受离退休待遇)回到地方,最少十万年薪,抢着要。对了,老班长您——什么工种?”

“汽修所。”许光祖脸不红、心不跳。

其实这也不算撒谎,因为他在“红蜘蛛”部队时就是突击车驾驶员兼应急机修组成员,调总参二部机关后,还管过机关汽车连。

“好了,你们接着聊。你们司务长在哪?”

“过完那排平房,右拐第四个门就是。慢走,老班长。”

“嗯嗯。”

许光祖背起手,慢吞吞地走到那排平房的尽头,右拐直走,从营地的侧门出来后,绕了一大圈,钻进一辆越野车。

“政委......”9点整赶到的军务科长李正硕不安地捏着望远镜。

“视讯站是昨天才入驻营地的,师直纠察工作没跟上,我不怪你。你记一下。”

“是。”李正硕掏出本子。

“通信营教导员......”

“陈天华。”

“哦!搞半天是我的兵。”许光祖点点脑袋,想起那位通信科副科长兼通信营教导员实际上是十一局驻花莲联络员,“这样,警告就不必了。视讯站不是玩高科技的吗?就让他抱机箱绕营区跑二十圈吧。跑完点不亮(电脑),站里当场修理,五分钟内修得好加十圈,修不好二十圈。强调一下,只许他一人跑。”

“下面......其它人呢?”

“政治上出问题,我只找教导员;军事上出问题,我找营长。其它事不归师里管。”

“等他回来,我马上安排。”

“他不在岗?”

“昨天台北直接下达的任务。师作战值班室根据有关指示和预案,给了他自行调兵的权限,并按照密级要求做销档处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从事多年秘密工作的许光祖自然懂规矩,“嗯”一声后,不再过问。

陈天华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躺枪”。他刚刚和童参谋一起,把头裹毛巾的“白鼠”送上直升机,正乘车返回花莲。

“白鼠”还有气,之所以头裹毛巾,是出于保密需要。

直升机是“林指”作战组直接从总参直属某陆航团调来的,该团是中央军委指定的秘密行动支援单位,曾多次配合总参“红蜘蛛”、总政“血鸟”行动。机组成员和随行军医是否知道“白鼠”的身份,他不便问,但做好预防性措施毕竟是份内职责。

就连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童参谋(佟国伟),也在事后赞了一句:“不愧是十一局,办事滴水不漏。”

正如童参谋不会承认自己是“红蜘蛛”一样,陈天华只当“十一局”三个字纯属口误,多次参与“林指”花莲工作队(队长肖杨)行动的师军务科参谋、ID团直属特务连原副连长陈诚也迅速果断地“一直”望着窗外说:“这雾真大......真美......”

这话倒提醒了绕东昂直。

绕东昂直摘下耳机,直楞楞地问:“既然160特种航空团能飞,我们的飞机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人快不行了才来?”

“不说话没把你当木头。”陈诚往车窗上哈了一口,扯起手袖。

绕东昂直翻了翻白眼,戴回耳机,继续收听白灵音乐电台。

“今天还是孟庭苇?”童参谋依着车辆颠簸的节律晃着上身,希望这样能让自己更轻松一些。

“换了!”绕东昂直没意识到自己在喊,“我是一只小小鸟!”

“任贤齐?”

“不不,是小天鹅组合那首——我是一只小小小小小鸟,因为吃得太多已经飞飞不高,我寻觅一棵栖息的树已被我压折了,这样的重量算不算太高?”

绕东昂直一边哼哼,一边挑衅式地瞅陈诚两眼。

陈天华喝到嘴里的水喷了出来。陈诚擦掉脸上的水,把从昨晚到今天一枪没打的枪搭到大腿上,晃起了脑袋。

“啦啦啦,啦啦。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永远都——吃不饱。”

“——吃不饱。”

“也许只有吃得很多才能够长高。”

“——长高。”

“盼望能有一张迷人的相貌,把所有人都迷倒。最后发现只有一种方法——”

“——使用蒙汗药。”

童参谋会心一笑,往椅子里歪了歪,合上眼。他相信车内这短暂的欢乐,能驱走窗外挥之不去的阴霾。因为优秀的战士必定善于丢掉悲伤、丢掉愤怒,丢掉一切不利情绪。而这车里的每一个人都堪称优秀。

窗外的汽雾随着海拨的降低渐渐溶化,汇成一股股,眼泪一般涔涔而下。

睁开迷糊的双眼,阳光明媚。

“确定是一井扬子?”

“我可能会看错,但我手下的兵不可能......我意思是说.......”

“行了!这儿没人管你们看多少小电影。在代替某人感谢你拨刀相助、救他小姨子一命之前,我得先先问你一句——紧急状态纪律还记得吗?”

贾溪冷冷的目光,扫过“红蜘蛛”一中队队长司徒昂。

数日前,由于“林指”全权委任前敌指挥员常曙突然失联,原计划将于高雄政变后启动的某项绝密计划不得不紧急刹停。根据应急预案和蒋云、贾溪二人具体协商的结果,贾溪带领“血鸟”成员四五、五八,自行追查常曙行踪;蒋云带领作战队,先行潜入原计划指定的集结地台东,隐蔽待命。分开前,两人定下紧急状态纪律:在常曙恢复指挥以前,两队人马若无十分必要,均不得主动与对方接头。

司徒昂解释道:“不到联络时间,没法向蒋头请示。我只能独断。”

“别避重就轻。”贾溪死死盯着司徒昂,“这项计划最终要做什么、怎么做,只有少数高层和老大知道。你、我知道的不多,而且还不一样,可要凑一块让那黑鬼逮着,你知道后果会怎样?”

这个态度让司徒昂很不爽。

对于纪律,总政“血鸟”和总参“红蜘蛛”一样,都有着近乎于偏执的执著。可贾溪根本就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不是还有“十分必要”情形吗?你凭什么一来就咬定,我不是“十分必要”?你毛还没长齐的时候,老子已经带队出勤了,“纪律”怎么写还用你教?要在平时,司徒昂早就把这些话喷出来了。

可司徒昂终归是“红蜘蛛”部队长胡安上校内定的接班人。如果连个丫头的鸟气都受不了,还不回家关起门,撸到灰飞烟灭。

“回头我会向上级自请处分。”司徒昂少校如是说,“但你得先控制下你的情绪,少校。”

窗上的玻璃“叭”一声碎掉。

不知哪来的子弹,激得足有一指之厚的灰尘飞飞扬扬。外面又是尖叫,又是狂嚎,紧接着枪响成一片,席卷着午间的燥热呼啸远去。

贾溪将目光从高高的窗台上拉回来,面色淡淡道:

“在这儿,我是你的首长。”

“回去也是。”司徒昂不怀好意地抿抿嘴。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蒋云和贾溪的事儿基本板上钉钉了——首长的“领导”,当然是首长了。

贾溪白了一眼。

憋半天,吐出一句粗话:“干他屁事!”

“我刚才说什么了?”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冷月果然说冷就冷,但司徒昂转起弯来也不慢,“主要是那个男人,我觉得不一般。”

“某人的小姨子本来就缺根筋,”贾溪叹道,“平时想什么来什么,从来不过脑袋。兵荒马乱的,放着京东不呆窜到这儿,能找什么一般男人?反正这事你别管,想管也管不了。”

“倒不是管,只是直觉......哎,说不好。”

“新的藏身处找好了吗?”贾溪回到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上。

“有备用的,但离王小帅太近,很容易被敌人搂草打兔子,另外,也不便于随时向蒋头那边机动。我考虑,另找一处......”司徒昂颇感头痛。

“先译码可以吗?”

说这话的是五十八。五十八怀抱双手、背靠电台,当自己是空气已经很久了。

“哪儿!”贾溪、司徒昂异口同声。

“就因为不知道,我才纠结什么时候打断你们。叫进来的呼号和频道都对,但对方呼号不在白名单里,所以我没给任何回应,只管接收。呼号就两个字——‘绿鸽’。”

“绿鸽?”

贾溪茫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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