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李浚。

在这个洞房花烛夜，我仔细地端详了我丈夫的面容。他是俊美的。古典而有神的丹凤眼配着他挺直的鼻梁。行军时太阳在他皮肤上的烘烤皆已退去，他的皮肤光洁，年轻而端正的脸庞带着皇族子弟惯有的骄傲气息。

这个夜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李浚的吻温柔而迟缓，不知为何，也奇妙地带着一种迷人的情，轻易地瓦解了我的紧张与恐惧。他把我抱到床上的时候这样低声在我耳边告诉我：放心，你嫁给了我，我便只有你，再不会有别的女人。

这是如海市蜃楼般让人惊叹而又不敢相信的话语。我在瞬间便呆怔住了，内心翻涌着突如其来的幸福与不敢置信。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呵。男子若是没有妾室不知会被多少人取笑，而纳妾越多越应该视作男子风流倜傥的象征。

我能相信么？我自然不能相信。然而我却没有想到李浚却并非一时兴起。他就那样把他的诺言落实在了一举一动之中。

他对我尊重而关爱。记得我爱吃的每一样菜，每一个生活习惯，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看什么书……等等等等。他从不若其他亲王那般发怒时迁怒于王妃。遇到了挫折他也只在我面前倾诉。他甚至把管帐的权力交到我的手里，告诉我说：爱妻精通数理，无奈当今之世并无女子施展数理才华之地。所幸家中账目繁多，于你看管并无僭越之处。还望卿理此目可感欣悦。

很自然地，我也像很多女孩子一样幻想，他这么做，是因为他爱我。

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否认这一点。没有任何理由。

对此我很欣悦，然而我也觉得忐忑不安。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感觉不到之间的连结点。我不是没有爱过，但这仍然……不合常理。于是我也无法沉浸在美梦中对此全然不觉。

然而我无法问他，无法寻找答案，也许也没有人知道答案。

我就只有抱着这样的疑惑与不安和他一同生活在十王宅里。

随着时间的流动，李林甫一步一步地走向权力的更高点，朝廷政局也随着太子地位的撼动和诸王们各揣的心思而阴云密布。我知道外表仁厚恭孝的李浚对此也并非全然没有半点动心。我的姐姐云璇也告诉我说：好好地伺候忠王殿下。如果他能当上太子，那么你就是太子妃了。

她叹息着说，坚弟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此关头仍然无所作为。他是打算永远待在正五品的长安令职位上么？

虽然嫁给了忠王，我对家事也并非一无所知。他被父亲斥骂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但是曾经那个激进有抱负的韦坚却似乎就那样变得杳无踪迹。现在的他不抓住任何可能往上攀登的绳索，只是任那绳索在眼前一摇而过，就如与己再也无关一般。

云璇告诉我，就是父亲斥骂他时，他也不会反驳不会生气。她叹息着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们已经是皇亲国戚，然而当主事人不思上进，我们的作用又能又多少呢？

她也曾告诉我说：又空回家时记得劝劝他。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好，不要让他就此沉沦下去。不然，我们嫁到皇家又有什么意义？当危险来临的时候……

我点头。然而回家的机会本就寥寥，更何况我又该如何劝他？

毕竟，心里隐约能够猜到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我嫁到忠王宅中的事情么？不过这只是猜想，而且对此我也束手无策。我仍旧不明确奋力拼搏的最终带来的意义。一身富贵荣华，能够换来身体安康无忧虑？所以我内心里也并不想劝他。就算他永远都待在长安令的位子上也无甚不可。我们可以致力于明哲保身，然后搏得一个不大显赫，然而幸福的家庭。

当然，我知道如果我这么告诉父亲，他一定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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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应该无所作为。

我仍然要好好地侍奉我的夫君，然后看着他步步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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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姐姐的那番点拨与建议。她想要我成为那种媚术无双的女子，然后借助容貌和这勾人魂魄的媚术牢牢地绑住忠王的心。

我这才发现我仍旧没有变为全无主见的女子，就此我跟她开展过激烈的辩论。我告诉她说我不相信忠王殿下会喜欢那样的女人；而她告诉我说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我告诉她说，我认识的忠王看重更多的是女子的勤俭和品行。他比很多人都要理性。而身为妻子贤惠持家让丈夫后顾无忧才是本分……姐姐一直都不赞同我的言论，她问我：

你希望看到忠王另宠他人吗？

我不是要你不勤俭持家，但是如果你在这方面亦能做得出色的话他便会更离不开你。

我反驳说：如果我那么做就与端庄贤惠脱离。她再度驳斥：端庄贤惠值什么？明皇的废后王皇后就端庄贤惠，从明皇还是临淄王之初便伴随在侧，成为皇后之后宫禁之内无人不敬服。然而明皇在武惠妃侍寝之后便再也没进她的中和宫！

她继续告诉我：后来她被武惠妃陷害而死。武惠妃这个在你眼里不端庄贤惠的女子才成为后宫真正的主人！

你说，如果你连位子都没了，端庄贤惠的机会都没有，你的端庄贤惠又从何而来？

不是每个人都是太宗皇帝。而且你也不见得能做到长孙皇后那样贤明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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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还是没有听她的。

不过，我不是没有学过没有试过，只是我做不到。当姐姐暗自安排了一个嬷嬷到我身边教我的时候，她所说的动作、神情，我只要一想就觉得别扭和恶心。她告诉了我房事的技巧，让我在夜晚与忠王同房时照做。我找借口告诉她说：今晚殿下也许会很累，没有心思行这事。那嬷嬷笑着告诉我：王妃您只要照着嬷嬷说的做。殿下一定不会觉得厌烦，反而连白天的疲累都一扫而光。

夜，我沐浴后来到和李浚的房里。

他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上寝衣，然后到我的身旁坐下准备入眠，却全然没有想行房的意思，也没有察觉到我不寻常的神情。

宫女退了出去，他掀开被子便要躺进被窝里。一直迟疑着的我终于叫住了他，然后他带着淡淡的诧异回过了头。

在他疑惑的眼神下，我努力地想要说出自己想做之事，但还未启齿之间，便因尴尬为难而红了脸庞。

我想，别人的妻子会有我这般难堪的时候么？

我并不是别扭易羞的人，也并非对此事怀有那么深的憎恶之情——虽然我本身对此也确实不是非常喜欢。但是，当撇去一切过去的阴影，当我想起我这么做的目的，我的手指便再难移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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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云珠？有什么事么？

我看到他眼中确实不解的目光和疲惫的脸色，原本脸上的红潮又落了下去。我摇了摇头，然后勉力笑道：不……没什么。

钻进被窝，将锦被扯至前胸，我再度想起姐姐所说的话和已经来到这宅中对我加以**的嬷嬷。我能够感觉到李浚也确实没有入睡，便动了动身子，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我问他：你在做什么？

他说：没什么……就是睡不着。我鼓起勇气往他靠去。

我能感觉到隔着寝衣的他肌肤的温度，然后我用手撑起了头，在他的身边望着他，月色中他那平静看我的眼神。

我靠到他的胸前，然后摸索到他寝衣的衣带，右手指找到衣带头，然后轻轻地将他的衣带一下一下地解开。

我的紧张让我没有来得及告诉他我的意思，他却已经在我刚刚将他寝衣拨开的时候按住了我的手。

不，云珠，我现在不想要。他说。

我原本紧张的心情骤然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

回过头去看到他的眼睛，心头充盈着一丝失落和浓浓的羞耻心情。

我的心不禁一酸，感觉到他握紧了我的手，刚刚浮上的温暖心情却被他满怀心事，转向别处的视线所一下浇冷。我不由得感到心头怨气莫名滋生，立刻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翻身往床里侧躺去。我背对着他，没有让他看到我眼中滑落的泪水。

也许，他本无意让我难堪，不然就不会马上安慰和解释。然而，我还是没有再尝试第二次。

我做不到，我这么告诉姐姐和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