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章:灯阁马球(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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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珠继续作画。凭着多年的经验,画这类图她很容易入迷,虽然刚听着窃窃私语的时候脸颊也有些发烫,然而立刻就被脑中展现的图画所替代了。她很仔细的作画,每一条河道,每一道山峦,以及每一座城市。

但当她的画初现雏形的刹那,身边的议论声也就立刻低了下去,变成沉默的惊谔。

姜馥在把苍鹰的最后一根羽毛染上颜色之后,抬起头来,才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了一个人。

她惊诧的抬头望向对面,官员们竟然都集中到了元珠的身边,包括韦坚,大都是十分诧异的神色。骆月儿身边只有一个康明,细心地望着她给八朵牡丹画上绿叶,此刻正在观画中抬起头,轻吐了一口气,往元珠那边十分好奇的看过去。

如果说刚才的是好奇的眼神,现在就立刻成了惊诧,就这样瞠目结舌的立刻凑了过去,再没有停留在骆月儿身边。

姜馥也十分诧异的走过去。元珠会画画吗?再画也不会有她和骆月儿画得好吧?怎么官员都停留到她那边了。而且脸上没有一点鄙夷神色。

她愤愤的拨开人群朝元珠的画看去,这一看,也立即的张大了眼睛。

这也许算不上是画,然而是地图,大唐的地图。连着南诏、契丹、东西突厥、吐蕃以及十八道,每一道山峦、每一个地名,都标得清清楚楚。她无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把这些国家包括在内,以及一部分的沿海,但是毫无疑问,整个大唐国土,都被她画出来了。

标地名用的是小隶,下笔非常标准秀丽,看得出一定是写过很多字的人,并且也受过很好的教导培育。人群鸦雀无声,直到她写完岭南道和海的边界线,写上岭南道三个字。

人群立刻沸腾。

她的脸色一白,毫无疑问,她也惊诧,叹为观止。

“这……”忠王惊谔的望着画面,元珠已经放下了笔。

她回过头来,听到一个大臣哈哈大笑的声音说:“奇迹!”

韦坚也倏然笑了,几乎有喜极而泣的味道,不过没有眼泪。

元珠的脸有些泛红。他继续望着这幅娴熟而与他记忆中的大唐地图毫无差异的地图,所有人的赞叹仿佛都成了耳旁风,只有震撼、以及感动。

他真的没有想到,元珠竟怀有这样的绝技。

但也不愧是他的元珠妹妹,画了这么一个奇作居然还不知道跟忠王行礼说点场面话。他一回过神来就连忙走过去,元珠抬起眼来不解的望了望他,然后韦坚对忠王打了一个长辑,故作惭愧道:“小妹不才,如今献丑了,还望忠王殿下……”、

忠王面带微笑仔细的看着地图,止住了韦坚张口要说的话:“好作品!画的是我大唐河山!”

皇甫惟明也在一旁微笑道:“果真是奇作!就和我挂在书房里的那幅地图一模一样!除了图纸小了点儿吧!”

“没想到女子会画地图。”

也有献媚者恭维道:“大开眼界之际,也当真是羞煞我们堂堂七尺男儿了!”

“你是跟谁学的?!”韦坚望向元珠,元珠瞪了他一眼。

“跟我师傅!”

骆月儿画完最后一笔,也疑惑的朝着那边走过去。看到地图,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听到姜馥不满的说着:“殿下别老看这地图啊!大唐有几道几县,您不是最清楚吗!?你看我和骆姑娘的作品都画完了,你看都不看一眼!!”

韦坚仍然在元珠身边笑容满面:“什么师傅啊?叫什么名字?以后我把他收入我麾下,给我做参谋去!”

“也对,”忠王笑道:“虽说这韦姑娘的作品是奇作,但是相比起来,姜姑娘和骆姑娘的作品也不差!”然后他微敛了笑容,道:“我们先去看看她们的吧!”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便一边继续说笑着,跟着忠王往姜馥和骆月儿那边走去。韦坚推推元珠,然后带着她走往往姜馥那边。也直到这时,元珠的画旁边,康明和骆月儿才慢慢地上前。

康明柔和的看着这幅画,手指微微按上画纸,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看着这幅画,骆月儿也苦笑了一声。

“你表妹真厉害啊!”

康明回过头去,看到骆月儿那对也望着地图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扇着。

她刚才一定听到他和元珠的对话了吧,心里也必定有些不愉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你画的牡丹也很好。”他含笑道,“她在这方面一向比较突出,也没有什么。”

骆月儿望着天空努力睁了睁眼睛:“我当然知道自己的画画得到底怎么样!”她很不卑不亢的说道,“我只是佩服她!因为我从来没有画过地图。”说着,她笑了出来,“什么时候也让她教我画画地图吧!”

“你感兴趣吗?”

“感兴趣!”骆月儿看似很激动的说着:“这样我就可以画一张东西市的大地图,标上各个小吃坊和织造的地点和名称,以后我上街买什么东西都很方便!”

康明望了望和韦坚一同走到姜馥的画作旁边的元珠,那双略显沉着的双眼。以及站在她身边的韦坚。略微苦涩的一笑,将眼睛避开。

“也好,什么时候我帮你问问她。”

元珠在议论的人群中抬起眼来。

她看到了在康明身边巧笑嫣然的骆月儿;瞬息之间,心底也蔓延出了一股深切的酸与痛,替代了刚刚浮上心头的愉快与轻松。

笑容微微敛起,她默默的望着他们。他们的相视笑语;仿佛也无限的放大、放大,在这片正充满笑语欢声的月灯阁中,静缓蔓延。

不论此际的场所多喧哗,案上的画作多华美……

他们的相伴就是如此夺目、如此耀眼,充满了她的感官与所有的世界。

是吧?这就叫做,爱……

车身微摇着,由车夫驾驭着往韦府的方向驶去,元珠穿着那身黄褐色的衣服与韦坚一同坐在马车内。

此刻,天近暮色,整个长安城中,户户炊烟、华灯初上。

康明随着骆月儿要去一趟骆府,大概是拜见岳父岳母吧。于是韦坚便单独和元珠在一起,一同坐在马车上,静静看着曲江池边摇曳的绿柳,融入在夜色里,仍然隐约摇动着那妩媚的身姿。

“真没有想到,元珠,你的数理这么好。”韦坚仿佛有些傻笑般地说着。

后来忠王又出了几道题考她,都被她很快的解答出来了。没有用算盘,也没有用草纸,完全凭心算。他朝着元珠说:“以后你帮韦府算帐簿吧,好不好?还有我的一些文卷,如果是牵扯到数理知识,你就帮我批!”

“这样……不大好吧!”元珠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而且我对长安的情况也没有你了解,还是你自己做比较好。”

“就是统计下户簿、帐簿的工作,不需要多了解长安啊。”

“你数理不是也挺好嘛?”

韦坚面色一惊,用有些不可能的表情看着她,然后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这数学脑子差得不行啊,当初学《易经》的时候就挨了先生不少打,还是不开窍!怎么可能会学得好呢?天文更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连二十四节气都还不记得呢!”

元珠懒得跟他扯:“少编故事骗我了。”

“我没有骗你啊!元珠。”韦坚煞有其事的说。看着元珠还是淡淡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有些不安,便问:“怎么了?”

元珠望着看着他的韦坚。怎么说呢?她能感觉到了,不论骆月儿和康明究竟是什么关系,她都看得出来,他们是相爱,是要共结连理的。

在热闹的场所里,在算题的过程中,在竞逐的马球上,她还可以把这份忧虑屏弃。然而现在离开了月灯阁,在这同韦坚一起回府的寂静路上,无法避免的回想起时,却是再浮上心的失落、难过。种种的心情……她真的觉得好寂寞。

“韦坚。”她淡淡地说着,问:“怎么样才能一天到晚都有很多人在你身边啊?”

韦坚不是单纯而迟钝的孩子。听得这种话,微微一愣,然后有些困惑。实际上,就他觉得,今天的元珠看上去很开心啊。

“怎么了?”

“没什么。”元珠轻微的蹙了蹙眉头,然后安静的坐好:“只是觉得……热闹也挺不错。”

韦坚苦笑了一声,靠到车厢上:“今天很热闹,但是从头到尾,你还不是没说几句话。这样的热闹,又有什么意思?”

“当然了!他们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

“你想要有朋友啊?”韦坚问,随即坐到元珠的对面来,静静地望着她秀美的轮廓。那样略带忧郁而无澜的眼神,他仿佛也能读出她内心的寂寞,“也对。”他竟然忘了,在长安城内,她竟然没有朋友,“你应该有朋友。”

元珠轻轻低下眼睫,韦坚望了望已经变成繁华街市的窗外,车帘下隐约闪入的灯光,然后说:“那你先跟骆姑娘来往吧,怎么样?”他抬起头来望着她问,“骆月儿在长安待得久,人好,也聪明。”

“就她一个吗?”

“嗯。而且要子浚带着你去见她。”

元珠想了想,然后慢慢地、轻轻地说:“我更想要的是……一个人行动的自由。”

韦坚的表情凝了一凝,看着元珠的神情,他仿佛也明白了她需要的迫切。

担心。担心又能如何,是吗?但是他仍然摇头道:“现在不行。”

元珠的神情一沉,正待反驳,韦坚立刻抑住了她。他不想和她吵架,真的不想和她吵架。

“是‘现在不行’。”韦坚沉声认真的说道,然后原本犀利的目光再次变得柔和,“等我处理完一些事,就让你出去。明白吗?”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驶过。元珠想起了今天球场上惊险的的那一幕,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些东西……真的不是她能控制的。但她不明白,姜馥,她为什么……

“姜馥为什么想要……那么对我?”

韦坚闻言,然后苦笑:“不知道。今天问过慎矜了,他和姜姑娘有私怨,所以姜姑娘才找到我。而具体她会怎么做,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他望了望神情有些惘然的元珠,然后微笑道:“不过也没什么。你不会有事的。所以,等我把事情处理完!那时候你就一个人,想在长安城哪里逛就在哪里逛,好不好?”

元珠怔了怔,然后微微一笑,笑得小却深。

看着她这模样,韦坚的神色也舒缓了下来,一笑,重新在她身旁坐下。

“另外,我今天接到一封从兖州寄来的信。”

元珠诧异的回过头。

“今年中元节,我的父亲、妹妹和弟弟都要来长安。对了……还有……张夫人。”元珠脸色一变,也不知道是忧是喜。韦坚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道:“我父亲和弟弟也就罢了,但是张夫人——我名义上的母亲,很刻薄挑剔,另外还有妹妹云绻。虽然……我她的本性并不坏,但是……”他有些忧心的说,“她有些刁蛮,也极其高傲,也许会为难你。”

元珠有些手忙脚乱。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韦坚的父亲就是她的父亲,韦坚的妹妹就是她的妹妹,弟弟也一样,还有张氏……这是她认亲的大好时机。

“不过你别怕!虽然张氏尖酸刻薄,但是在礼仪上不犯差错,一切都好说!回去我就让人叫你礼仪!”

“啊。”元珠应了一声,点头道:“是,知道了……那,除此之外呢?”

“另外云绻的嫉妒心和自尊心都很强,你不要和她硬碰硬,不要那么冲动。要不然……她也许什么都做得出来。明白?”

元珠仿佛打了一个寒噤:“不是吧!”她有这样的妹妹……

“不过礼仪一定是要好好学的,”韦坚含笑望着她道:“你看今天骆姑娘,每说一句话做一件事都那么体面,那么有淑女风范,你应该跟她好好学学。”

一提起那个骆月儿,元珠心里又不舒服起来。是啊,她那么漂亮、那么温柔、那么聪明得体,一个下午她都和康明在一起,她忘都忘不去。

“别跟我提这个。”她突然说着,韦坚随即一愣,然后她扭过头去,“学就学。不过韦坚,汪婆婆的事,你帮我办了没有啊?”

韦坚一想起在兖州城时,那个抱着琴走进人群的老婆婆,就会顺带着想起他从她头上倏忽拔下来的那枚玉钗。他之后一直把它放在怀里,直到那夜被掳去昭义。

却不知道在兖州韦府那晚,他重新换衣的时候,玉钗放哪儿去了。

想着那枚玉钗,他也有些出神,一边点了点头,一边回忆着那支玉钗的所在:“办了!不过还没有下落……”他望向元珠,怕她多想,又劝慰道:“不过一定能找到的,前不久我找人卜卦算过了,你的汪婆婆还安好。”

元珠有些汗颜,算卦……

“所以放心,一定能找到她的!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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