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审讯了两个多小时，晚上有人端来一个盘子装着几片黑列巴，三块干巴巴的咸鱼，一杯牛奶。罗滨生一天水米未进，早已饿得头昏眼花，他接过食物三口五口一吃而光，盘子仅剩几根鱼刺了。

第二天审讯重新开始了，一夜的过度悲伤，使罗滨生面容樵悴不堪，他头发蓬松，脸色灰白，紧闭嘴唇坐在那里。

“昨天的问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没考虑出什么问题来，我是无辜的。”罗滨生盯着墙角出神，似乎觉得被逼不过，便漫然答道。

“你必须把问题说清楚，否则你是回不去的。”

“你们想怎么样处置我？”

翻译官说：“如今苏中的政治气候你很清楚，我们不能不向你了解情况，我的话你理解吗？”

他们感兴趣的话题逐渐深入起来，什么他的家庭背景？父母亲的工作？兵团的组织模式？武器装备？驻军的位置等等。罗滨生立刻警觉起来，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在这里千万不能给中国人丢脸哪，他有的详装不知，有的避而不答，有的他根本不知道。

少校军官挺身从椅子上站立起来，大失所望的耸耸肩，他磕掉烟斗中的烟灰，朝着翻译官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苏方是为己所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留他何用。他们打算引渡他回国，那个翻译从抽屉里找出一张纸递给罗滨生。

他严肃地说：“小伙子，我们马上通知我方边防哨所升旗，要求苏中双方紧急会晤，照会中方把你和船只送回去。”

“真的？那太好了。”罗滨生有些喜出望外。

“不过你要在笔录上面按个手印，承认你误入我国领土，并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件。”

罗滨生接过那两张纸，他看不懂纸上那些俄文字母，有些犹疑不决，他想按上手印不就成事实了……不行，一旦签字可能成为一辈子的污点，将来如何生活？他放下纸张拒绝签字。

“听清楚了吗？不是有意侵犯，是误入国境。”翻译官加重语气：“你必须履行手续后，才能释放回国，明白没有？”

这工夫上来两个老毛子大兵按住罗滨生发抖的手，强迫他在纸上按上手印。

珍宝岛事件后，苏联克格勃组织开始全面刺探我国境内军事、政治方面的情报。他们对偷越国界的中国人分成三种类型：第一种人他们认为没有利用价值的，一过江就马上给谴送回来。第二种人是可以利用的，审查后经过他们培训再派回来当特务；第三种人是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一律收留，直接送到苏联内地去，审查后即分配在城市工作。后两种为极少数人，罗滨生属于第一类大多数人。

罗滨生意外失踪，小渔船和徐小莹也下落不明，全连兵团战士沿江搜寻未发现任何踪迹，连领导确认他俩驾船外逃苏修已成事实。

在中苏边境的城镇均设立会唔站，每逢双方有事务需要进行对话时，就会以升国旗为信号，约对方人员过来会唔、谈判，这是中苏边境上双方交流的一种惯例。连领导将该事件上报后，我方边防站率先升旗要人放船，苏方采取避而不谈的策略，过了两天他们经过研究分析，认为罗滨生说的越境情况比较具体，其越境过程也合乎情理，又提供不出有用的情报，最后同意将罗滨生遣返回国。

越境事件发生的第五天下午，乌苏里江在太阳光下泛着永不褪色的绿波，江水真清啊，清的可以看见江底的沙石。

中苏双方交涉会晤的时间到了，罗滨生登上了来时的巡逻艇，艇上换了一面小红旗，紧随后面的另一膄快艇上坐着几名穿着白色军服的苏军水兵，两只军用艇拖着小舢板向上游的中方边防站驶去。

罗滨生望着越来越清晰得江岸，心里涌起一种思恋的情感，他的眼睛湿润了，一大滴一大滴顺着脸颊流下来——这是悲痛的眼泪，尽管此时离开祖国仅仅五天的时间，真好像离开它多少年了，现在终于又回到它的怀抱了。

船只靠岸后，罗滨生发现高指导员、张连长他们冷冰冰的站在那里。他被带上岸，一个解放军边防战士将小船解下来，苏联士兵一动不动地坐在艇上。中苏双方代表握手寒暄后走进边防站会晤室里，不大一会儿，几个人办理了有关交接手续后鱼贯而出。

我方代表微笑着将张连长、高指导员介绍给苏军少校，那少校把手伸了过去，在众目睽睽下，谁知他们根本没理睬少校这一举动。他只好茫然地朝大伙招招手，登艇逆水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