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十九回:肯令寂寞独黄昏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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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忍冬罗汉茶,另加了金银花,茯苓霜,贝勒爷走时说,姑娘昨日睡的迟,这茶有润喉清肺的功效,便命奴才们早早的煮好了备着”,她递了杯子给一侧守着的纤云,俯身套了一双睡鞋到我脚上,笑嘻嘻的打趣道:“看来果然很是受用的,姑娘一觉醒来连神色都不觉熠熠的!!”。

“死丫头,饿了一晌了,我哪有心听你在这里闲磕牙”,我垂眸轻笑着在小腹上轻抚了抚,想到前一天我还在痛心疾首的数落四阿哥的不是,不过一夜便转换了立场,念此不免有些赧然,讪讪笑着转移话题:“快些让我起了,若是错过了饭时,可就有的你们忙了!!“。

纤云笑吟吟的答应着,守候在侧的下人鱼贯而入,伺候着穿衣梳妆,盥洗已毕,正赶上观中提着金漆雕凤纹的食盒到各处派饭,我因胃口不济,便只留了芙蓉肺,燕窝冬笋烩,茄鲞,海参乳鸽四菜,并一碗沙参玉竹老鸭汤,另有一碟吉祥如意卷。

我简单的用了些,便撤下赏了给下人们,左右也不过耽误了半个时辰,想到现时雨刚停了,山路想必泥泞下山多为不便,既然已有四阿哥替我去了心病,倒不如借此在山上多逗留几日,也不枉出来一趟了,在榻上闲坐了片刻又觉无趣,想起屋后的那两株桂花树,经过这一夜的风雨不知零落的怎样了。

虽说是无意出院,只是门外廊下有一众小厮,更有乌拉那拉氏派遣的嬷嬷守着,衣冠不整就显得太过于失礼了,一着不慎被拿了错处,怕又是一番费劲口舌的磨难,幽闺之内,行坐起卧皆有定例,一个不识礼数便能要了人命,女子慎行,从不会只是随口说说的一句戏言。

妆容上自然是不容怠慢,央纤云替我梳了个似是而非的百合髻,将鬓发,刘海悉数蟠曲交卷,盘叠于脑后,取了个八宝攥珠飞燕压发扣住,簪了云脚珍珠卷须扁方到发间,鬓上一枝小巧的累丝含珠金雀钗缀细细一绺流苏,束了条二指宽的蜜色镶银丝的碧玺苏锦抹额,又怕她们挑刺说过于朴素,我便又取了朵桃红色的芙蓉绢花簪在鬓边。

待打点完毕,我这才满意的罩了一件银红色撒虞美人花亮缎偏襟长褙子,银白素缎织金暗花长裙,遣散了他们,只身一人便向屋后逶迤的踱去。

刚拐过屋角远远树下伫立的一人,只使得我脚步不由得一顿,一身合体的银白色明绸青兰花八团箭袖衣越发显得清癯,扣在腰间的青莲色苏缎嵌珠腰带只衬得他身长如玉,下坠垂了一条松香蓝银丝双穗丝绦寂寥的随风荡漾,偏又有一分说不出的华贵风流,倨傲清冷。

他只这样一动不动的仰首伫立着,沉寂如水的目光分明是望着上面的,却好似透过那枝繁叶茂的阴阴郁郁看到了别处般。阵阵微风袭来,碎金般的桂花飘落如细雨,绵绵不绝的洒在他的额头发间,他却依旧是岿然不动的站着,四下悄无声息,仿佛这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他孤伶伶一人,透出无尽的萧索孤单,犹如透骨入髓的寂寞沧桑黯然便这样无声无息的流泻开来。

我心中止不住一寒,揽裙快步向他走去,全然不顾草丛间的露珠儿雨水将脚上的水红海棠金丝纹绣花鞋浸湿,透着微微的凉,有馥郁桂香氤氲着迎面而来,我匆匆走至他身侧轻轻的福了福,故意扬声道了一句“十三爷吉祥!!!”。

他只一瞬便收回了思绪,侧回身时俊朗的面上已然敷上了昔日熟悉的轻笑,似乎方才的黯淡惆怅只是我的一个恍然,静静的将我看着挑眉戏谑道:“你怎么来了?这样子轻手轻脚的,不是饭时没有吃好吧?”

我见他神色如常的与我嬉笑,故而佯装不知将心中的担忧掩去不提,亦是捻低了声音,探身上前笑着道:“十三爷即是来了,不遣了小子入室通报,原来是躲在这里享清闲,让奴才一顿好找!!”。

“我看此处清新雅致,谁想一时入了神,竟是把时辰给忘了,京中可是没有这样清静消遣的去处的!!”,他呵呵朗声一笑,收了视线只仰首望着树上,怡然自得的伸展了修长的手指任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入掌心,自然是爱极了这一处幽静偏僻的所在。

清风温柔,有些许细碎的花瓣如调皮的精灵般,自由自在的擦过他的指尖悠然的飘来荡去,他略微怔了一怔,蓦然将手掌扬起,任其内堆积的花瓣尽数纷纷扬扬的飘散而去,他将那飞花望着,显出一脸的向往和失神。

“即是如此,不如让小子们置两方桌椅到这树下,供咱们饮茶赏花岂不是好,也不算辜负了这一片落英纷纷的清幽之地了”,我心中一惊,看了落在素白手心里的细碎花瓣,故作俏皮的吁的嬉笑一声将它吹飘远去,方才抬眸定定的看着他提议。

“这倒是个好主意”,他纯洁透彻的眸子一亮,面上神色早已复了正常,浅笑着随声附和,不觉又眉头一皱,轻柔的嗓音中微含笑意:“若是被四哥知道了,怕又要说你我胡闹了!!”。

“如今喝不上桂花酒,也只能指望花香应个景儿了,四爷来了才更是好呢,正好叫奴才趁机讨两笼螃蟹解解馋!!”,我秀眉轻斜,假意阴恻恻的哼了两成,终是撑不住耸肩促狭笑了。

喊了纤云他们详细做了吩咐,果然不消片刻,便搬了楠木嵌螺钿四方桌,并两把紫檀矮椅来,桌上放的是一套和田白玉茶具,遣散众人,我们才撩衣落座。

斟两杯泡的滚烫的君山银针,看青翠欲滴的茶汤中漂浮着点点细碎的桂花隔水若浮,起起沉沉犹如人之一生,只是何时能等的茶香馥郁,却又是另外一番造化了,人生如茶,亦不过如此。

我们天南地北的胡乱闲聊,无外乎在哪儿寻一处无人知晓的地儿建上宅子,园内何处栽上树,哪里种上花,过上一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风光,只求自此远离尘嚣,再不问世事,我们皆是恨透了贵族仕家的繁缛礼节,诸多的身不由己,时时的受人挟制,此番言语不过是一时玩笑,明知原本是奢望,不过是许自己一方海市蜃楼的鸿图罢了。

最后不免聊到我日后的归途上,先前我和福晋乌拉那拉氏的计划自是不愿瞒他,早已悉数的讲了他听。自我身孕之后,四阿哥再未提让我离开的事情,江苏铜山的店面,即便是还在,我自然是不敢再想的了。

“日后离京,你可曾想好了去处?”他低垂着视线也不看我,只是攥紧了手中的芙蓉白玉茶杯低声长叹,清朗的嗓音略微带上了些许歉意,“时至今日,江苏铜山只怕是不成了!!”。

“我还未仔细想过呢,只是天地如此之大,怎样也能够寻到一处栖身之地”,我微微斜着额头,淡淡一笑,掩不住的向往,“我早暗中藏了些体己银子,总不至于栉风沐雨,顶霜冒雪的过于狼狈,离府过上两三年只怕不成问题!!”。

“我这次去武定办差,看它治下有一浦台县,风景雅致,民风淳朴,四季倒也分明,最是适合颐养定居的,便趁着走差的空子在那里置了一处宅院几处庄子,留了亲信看管”。

他迎着我不解的目光略带淡然一笑,垂眸轻声道:“想着正好可以作你离京后的落脚之处,届时你若愿意,拿了这方玉佩寻他即是了,纵是不喜,卖了银钱另寻一处也好”,一面说着,便自袖中取了白玉雕梅花竹节佩连同其上的杏子黄梅花络子一同递到我面前,“我无法帮你太多,唯有保你几年衣食无忧罢了,你可不要嫌我无用才好!!”。

“十三爷这样体贴入微的,竟叫奴才不知该说些什么答谢了”,我心中陡然一暖,忙接了玉佩紧攥在手中细看,玉色几近清澈透明,触手温润,玉上以金丝嵌着一行细篆铭文,另有一行是满文注解,只是笔迹潦草,满汉文字我皆不认得,依稀觉着像是他的名字“胤祥”。

我知他素来与四阿哥交好,故而怕他左右为难,即便明知出走不易,也从未开口向他提起求助过,却不想他已是暗中替我连一并的退路都安排周全了,怎叫我不感激涕零呢。

想到我诸番求助于他,从未见他搪塞应付过,总是这般不求回报,竭尽全力的帮我,将其中的艰难险阻全然瞒去,只云淡风轻的将稳妥的结果递了给我,着我安心,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呢!!

“虽说瞒着四哥终究是对他不住,只是看你圈在府中总是胆颤心惊,郁郁寡欢的,也不是长久之计”,他眉头皱起复又散去,低声轻叹一声,随后略带一丝怅然道:“你但凡是个男人,此番出去必然有一场大的作为,只是可惜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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