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七十四章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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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月白暗缂浮云的衣裾柔柔飞起,腰间系着的羊脂龙玉晕出淡淡温润光泽,他微微一笑,眼角的纹络略现,倒是平添了几分亲切,“徽墨,朕便知道你会来这里。”赫连徽墨抿笑施礼,说道,“皇兄,今儿恰逢如母妃忌日,徽墨过来略拜祭一番。”

“知道你孝顺,倒是那老七,想到了或者也来瞧瞧,却是一点儿也不在意如母妃的忌日,不知如母妃泉下有知,心里头该是怎么想呢。”赫连帛仁踱步上前,亦是瞧着那满园橘色,叹道,“这金盏菊,一星半点的倒成不了气候,不过看着娇俏罢了,谁知道这么一聚合,倒是一番风景了。”赫连徽墨心下略一动,却将笑颜绽开,说道,“若说是风景,也不过是短短两三个月的光景,真正延绵不绝似锦繁华的倒是‘汀香水榭’,百花更替,应季而盛,一年里头多少日子,竟是一丝儿衰败皆无。”

赫连帛仁知他所指是那植下四季繁花之地,虽每季都有花朵儿衰败,却又有新季娇蕊替补上,因此人们瞧了去,便是百花不绝,自是宫内最旖旎的风光了。他一笑,兀自瞧着脚下的金盏菊,过了好一会儿才朝着赫连徽墨说道,“朕便与你一同祭如母妃吧,旧日里,如母妃待朕也是极好的。”赫连徽墨望着他,面上静静的,也不多话,只蹲下身往紫藤穿花流烟盒中取了香和炉子出来,皆是细巧之物。

赫连帛仁瞧着他缓缓燃香,手头的动作柔和得似曾相识,不由便是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这些物事他自是知晓的,寒江落雁炉是雪花银打造,这本不稀奇,只上边的寒江落雁图却是父皇亲手雕刻。父皇本是内力深厚,在银器上刻下的图样便也非寻常匠人所制那般生硬,天然古朴中恰有凛凛风骨,把个寒江落雁的清平景致描绘得别具风采。这炉子便是特意为如妃所制了,而那轻霄香是暹罗贡品,香气雅致宁静,父皇说,如妃恰有宁静致远之态,便独独予她所用。这明里面是宠着如妃,可他却瞧得出,父皇心里头真正宠的另有其人。

“想不到这些你还留着。”赫连帛仁将笑意散开,倒是更现豁达,眉宇间若有怜惜。赫连徽墨将香嵌入炉中,便有那丝丝缕缕幽雅软香挥散开来。他站起了身,望向赫连帛仁说道,“皇兄,如母妃对徽墨的怜惜,徽墨永生不能相忘,若没有如母妃,只怕徽墨也难长成。”他这话说出来,赫连帛仁却是微一蹙眉,随即便笑道,“这话岂不是怪朕轻待了你?”

赫连徽墨凝神瞧他,笑意浅淡,“皇兄,徽墨心中,有时也是怨恨您的。”目光所及是皇兄面上一丝讶异之色,他便又道,“皇兄,当年您是兄长中最疼爱徽墨的,对徽墨而言,皇兄既是兄亦是父,殷殷情意也绝不敢忘,只是,那些年,偏又渐行渐远了。”赫连帛仁亦是望着面前的幼弟,原本讶异之色倒去了许多,只是眼中偏多了几许艰涩,连到说出的话亦是这般,“徽墨,朕确是有愧于你,当年——”

“皇兄,不必再说下去,徽墨知道皇兄定有许多难言之苦。”本要吐出的话语却被赫连徽墨急急打断,听他语态焦虑,大有掩耳之势。望了他去,只见他颜色微有飞红,眼中亦有一抹慌乱,赫连帛仁不禁心头一动,垂在身侧的手想要伸去抚慰,偏又动不得。“徽墨,你只要记得,无论何时,你总是朕的弟弟。”说这话的时候,他便也觉心头微微颤着,只是面上挂着温煦微笑。

赫连徽墨望着这个说着温情话语的男子,他是自己的长兄,最是疼爱自己,便是眼下也疼爱非常,可是为何便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叫人没来由地冷战?他定了定神,终是笑了起来,说道,“皇兄,徽墨会记得的。皇兄说的话,徽墨都会记得。”他教的书,习的字,论的弈,赏的画,填的词,每一样都记得,每一样都是心底烙下痕迹的。甚至头一回见他是个什么情形,他都能清楚忆及。

那一年八月,暑地掀起了热浪,柳叶儿蔫卷起来。倦勤斋前,如妃一袭碧色纱衣静立门前,手上牵着个小小孩子。相海在门前陪立着,面上堆笑,却又笑不开,这笑意才从嘴边眼角拉扯开,便好似被炙人暑气黏合住了,变作一个极其尴尬的神情,“如妃娘娘,皇上正在批阅奏折,只怕这会儿不得空见娘娘和十一皇子呢。”

“不妨事,本宫候着便是了。”如妃温语说道。此刻虽是在倦勤斋门前的花荫下,可这方寸花荫又怎遮得过烧灼暑意,她额前沁出织密细汗,抬手间纱衣粘腻在手臂上。随侍的幽兰瞧了,忙持了团扇为她祛暑。“不必了,你看顾好十一皇子便是。”如妃推开那柄冰丝团扇,单用绢帕拭了面颊额头的汗。幽兰只得退后一些,蹲下为四岁大的赫连徽墨扇风解暑。

“母妃!”赫连徽墨虽是年纪小,也瞧得出如妃不胜暑意,大有昏沉之态,便是伸出小手拉着如妃,怯声说道,“母妃,咱们回去吧。”如妃见他这般,倒是微微一笑,蹲下身子替他拭去额前的汗,柔声说道,“徽墨,再等等,等父皇得空见了咱们,母妃便请旨让你和皇兄们一同念书去,可好?”赫连徽墨闻言便是垂下双睫,也不说话,只将唇抿紧了。

“如母妃!”如妃正待宽慰这小家伙,却听那倦勤斋门内传来淡淡呼唤。扭头去瞧,却是新封了睿王的三皇子赫连帛仁。她起身笑道,“帛仁,好久不见了。”想了想又道,“听闻你与吏相千金佳期将近,还未恭贺呢,这边儿先贺一下,择日再补贺礼。”

赫连帛仁温雅面容上浮起一抹难以堪明的笑意,说道,“如母妃太客气了,帛仁先行谢过。”眼神又瞄向如妃身侧站着的小人儿,虽也知晓这孩子是先皇后之子,也只在襁褓中偶有所见,想不到正经见到的时候却已经大到能跑会跳了。他对那孩子微微一笑,却见小人儿眼中只是淡漠,对视而来也是有几分冷意,十足是个小刺猬。

赫连帛仁收转目光,倒是恭敬朝如妃说道,“如母妃,眼下父皇正为了边城战事所扰,心情不佳,此刻怕是回什么都不会有好应对,不如改日再说更为妥当。”如妃听罢,微有叹息,不由得瞧着身旁低头不语的赫连徽墨。赫连帛仁便知晓其中意思了,他本铁了心做那事外之人,并不愿多扰,却也不知为何会忽而说道,“如母妃,依帛仁所见,若只是为了十一皇弟的学业,倒不如不要惊扰了父皇。十一皇弟尚年幼,这般年岁要去读那些皇子课业只怕也是辛苦,想来父皇也是存了这个心,才叫他随性而为。只是,若如母妃认为十一皇弟该学些书经古史,帛仁倒也愿意教他,只怕母妃觉得帛仁才疏学浅,难以堪得重任。”

“哪里的话。”如妃温言阻道,“你若愿意正是求之不得呢,皇子之中,独你才学出众,你父皇也是时时赞你。”她所言非虚,今上最宠爱的儿子虽是七皇子赫连莫慑,但论及品学,却独独夸赞这三皇子赫连帛仁。

赫连帛仁将笑而未笑,只下意识抚向腰间的龙戏朱雀佩,手指触及微凉的玉面,却又似忽而想起什么,便也望那孩子腰间,他却并没有系这象征皇子身份的玉佩。都说这孩子不受宠,想不到连这人人皆有的皇子佩都没有。念及此,他上前两步,凝神瞧那孩子,说道,“我是你三皇兄,打从今儿起,我得空便来教授你些书史,你可愿意?”赫连徽墨抬了头,眼里头自是疑惑,却是隔了一会儿,口中轻轻说道,“多谢三皇兄。”

花荫下的小人儿虽未动,却是背心汗珠滚落,闷热之感挥之不去。便也如同现在这般,虽未到暑天,和润微风已教暖软袭来,赫连徽墨本不畏热,此刻亦微有汗意。“皇兄,一支香已尽了。”他盯着银亮炉中已然燃尽的轻霄香,褚红色的寸香终是成了截截白灰,只周遭仍是余香缭绕不绝。

“这些便叫人来收拾吧,你随朕走走去。”约莫是见他感怀,赫连帛仁便邀他往汀香水榭去,途中谈笑自是寻常,却是将近“碧水凝珠池”便止了步子。所谓碧水,自是好一片碧清水渊,其上架九曲玲珑一道白玉石水廊,而那凝珠之说,便是池中早早结起的雪色睡莲,颗颗结出饱满花蕊,虽未绽放,却是一眼望及宛若走盘之珠。睡莲花期本在七月,而这雪莲却偏在四月末便结了蕊,是为春之奇景。可眼下叫他们止步的却并非这曼妙景致,而是那池旁悠悠宛转的歌声。

“笑望海光月

轻扣板桥霜

微风摇曳竹影

我的梦里水乡

万亩荷塘绿

千岛菜花黄

荟萃江南秀色

我的甜美故乡——”

歌声澄澈洁净,比得这碧水凝珠清丽婉约,叫人心头烦闷须臾散尽。赫连徽墨凝神听着歌声,也不着意寻那歌唱之人,倒是赫连帛仁缓了片刻,轻声笑道,“原来是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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