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百零三章 辞家三千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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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来年一晃而过,转眼又是换了人间,那场倾天泼瓢,引了无数河川决堤的大雨,也早已被望却于滚滚红尘,浊浊春秋里。

三生一息,流光华年。

人间烟云匆匆,朝代更迭。唯帝都上京依旧沉淀风华万千,风姿依旧,南来北往,人流攒动,小贩低头弯腰只为混个饱,商铺连绵吆喝不断,个个老板谄声媚脸,也只为宰个外乡客人肥。

摩肩擦踵的大街上,有两个细细小小的漂亮孩子也随着异乡客流一同扎在进城的人堆里,特别招眼。一个骑着半脱了毛的瘦驴,另一个在前头牵着笼住驴嘴儿的粗麻绳,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毫无二致,却还是能瞧出男女之别。

两个孩子皆是垂髫总角的七八岁模样,缺着门牙,两片月牙明眸光亮纯净,通身雪白的短襟小褂子,男童子胸前系着一块乌黑的细小木头,平平无奇,身量微高,面无表情走在前边为老得喘气不赢的丑驴开路。驴背上的女童子笑容粲然,吸着大片视线,胸前系着一个墨色莲华坠儿,一摇一摆间,光华流转,眼瞧着便是价值不菲。

异常漂亮的小娃娃,一眼望去便是双生子,身旁还没个大人在边上照看,自然招眼,也自然引得有心人注意。

周遭目光灼灼的注视里,骑在驴背上的小女童却不这么想,她翘了翘嘴巴,笑容里暗含着隐然风华,挺着胸的小姿势如若女皇微服出访。转眼间,她却蓦然趴在驴背上,不动声色的朝着前边的男童子咬牙说,“鸢唱,你就不能拉着这笨驴儿走快些么!想饿死我呀!”

被唤作“鸢唱”的男童子目不斜视,依旧走得优哉游哉,转眼看了看背后抄着藕节小手嘟着嘴的小女童,再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鸢尔,对着兄长大呼小叫,毫无礼貌,久凉那厮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驴背上饿得双眼发花的小女童听得这一句,立马便炸了毛,“不许你说久凉叔叔的坏话!嘁,我才不知道曼殊姨姨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呢,六百多岁了,成日只知板着副死人脸,一点儿也不讨喜。”

鸢唱索性眼观鼻,鼻观心,闭嘴闭嘴,不再同背后这小祖宗吵。

哪知鸢尔立刻“扑腾”一声跳下了驴背,跑上前来揪住鸢唱身后的小衣领,怒气冲冲地跺着脚道,“你又不同我说话了,每次好不容易说上半句,就装闷葫芦不开口了。有你这么个哥哥,真真是我人生里一大祸事。”

鸢唱眉角青筋稍微跳了跳,干脆也就松了手中老驴的绳子,皱着眉拨开鸢尔的小短手,又就着她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牵绳子弄脏了的手。

他脸上假假一笑,突然附在鸢尔脸侧,轻声道,“我的好妹妹,你莫不是忘了?倘若不是你一个错手烧了爹爹的画儿,怕阿娘打你,而拉着我离家出走来了凡间,我现下会同你在一处么?”

鸢尔原本气势冲冲,却顿时被这一声噎住,随即又色厉内茬,两手叉腰,“久凉叔叔说过!哥哥当然是要护着妹妹的!”

鸢唱一脸鄙夷,“久凉那等混混,我现下一个渊火就能叫他在四重天跑上三四个来回。若不是曼殊姨姨手下留情,他早被曼殊姨姨一寸寸剐了。而你……”他转眼看着鸢尔,“你在四重天横行霸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星还要人保护?说笑罢。”

鸢尔见硬的不行,便又立刻软了眉眼,挽住鸢唱的一只小胳膊,撒着娇道,“那好罢好罢,你瞧,咱俩同时出生,我都让老大的位置给你做了,你就宽宏大量多疼疼我嘛,仙界吃食儿不好,凡间的有滋有味多了。”

鸢唱见这小魔星一脸谄媚的模样,便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口中却仍旧嫌弃道,“我本来就是老大,要做什么,你说罢,答不答应就瞧我心情了。”

“那哥哥,你看,上回来的时候都是一百多年前了,都不知道前边儿听戏的梨园里还有没有炸年糕的小摊呢,你就带我去嘛。”说着说着,鸢尔的口水又要流了下来。

眼见着这馋嘴儿祖宗难得讨喜撒娇的模样,鸢唱心里笑了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轻轻点了点头。

鸢尔见他点头,立马喜笑颜开,拉着他快步往前头上三坊的大巷子里走了过去,口中还不停哼哼着不知哪儿听来的俗谣,“一流戏子呀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五剃头来六擦背,七娼八盗九吹灰。”

鸢唱看着前边挤着开路的鸢尔兴高采烈,心中直叹,离家多次,凡间这下九流的路数还真是被这妹妹学了个通通透透。

他同妹妹有生以来的六百来年里,都是久凉与莫曼殊照看顾应,见阿娘的次数寥寥可数,他只知道阿娘在寻他与鸢尔的爹爹,所以时常离家。可这些却不影响阿娘对他们的爱,那个跳脱不羁,跋扈飞扬的人,是他与鸢尔的娘,血浓于水,她穷尽心力寻自己所爱,还记得时常回去看看他们兄妹,所以鸢唱心中自然也爱极了她。

四重天月岫馆里,阿娘的寝阁中常年空落,所以成了他与鸢尔儿时去探险踩点的地界。而阿娘寝阁的里间自他们头一回进去起,便见过那么一副画,画里却只有一个人的背影,墨裳玉立,与画侧边的一角红衣。

虽然只是背影,他却觉得那人的正面该是一个漂亮得不得了的人。听老是戴着猫脸面具的久凉叔叔说,画是阿娘画的,画中人,便是他与鸢尔的爹爹。阿娘这些年游历六界,都是为了去寻爹爹回家。

他记得画里有几句半诗不词的字,里间藏着他们全家的名字。

“植重莲于庭,华叶生枝开遍,不抵寂多蔓卷。

殡尔半日半云烟,弹指花开一叶,满阶乱雪,犹雾浓遮月。

愚者叹唱,一喉长歌缺月。

倦笑酒闲,期醉卧流年。慢行慢唱,拟将幽冥随。“

久凉也说过,阿娘曾经似乎是顽劣极了的,所以于闺秀文采这一处便学得不大好,可虽然这半诗不词写得不怎么地,鸢唱却还是能看出阿娘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她很想画里那个人,很想很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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