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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下)

到了生日这天,由大儿子陪着的老会计同受到邀请而来的亲家们坐在屋里,吃肉喝酒,细嚼慢咽,酒杯拿起又放下,就是不见酒少;听到屋外孩子们闹女人叫,无异于阵阵祝寿的喜乐。英子听到四叔要把爷爷的生日过得热热闹闹,自己还没有经历过,所以独自定制了特大蛋糕,这会儿拿到桌上来,先给爷爷切一块吃。老会计接连吃两口,虽然觉得这新鲜玩意儿不如吃面条实在又可口,可在大孙女的催问下,还是连声赞美好吃,忙让大儿子分切些给亲家们赶快尝尝。英子大妹的孩子嘴上叫着大姨却让太姥爷抱,引逗得围上来的孩子们各自挤到另一半血缘至亲的身旁争争吵吵借故打劫,使得老人们左顾右盼手忙脚乱,还不如将余下的蛋糕干脆拿去外边让孩子们分食待尽。英子高举蛋糕招摇过市般地领走爷爷的油嘴花腮孙子儿孙们。老会计脸上只剩下积攒一辈子的慈爱。

院里凉棚下,以二玲子为中心的妯娌或姑嫂们围坐了一大桌,能喝白酒的抿上几口,能喝啤酒的灌上两杯,推推搡搡拍拍打打,高调门儿地一惊一乍;俯耳两语三言脸热腮红,弯眉笑目儿女情长。四虎媳妇后上桌,张罗继续倒酒,惹得这个藏杯那个躲闪。她不说自己号召力度不够,反而叫小公主给各位长辈敬酒,招致一顿嘻骂:哪儿学回的烂规矩,竟然难为孩子!由此你一言她一语提起给予小公主照顾的尤梅,成为话题中心;拉拉扯扯不免又说到近日曹家发生的绯闻,感叹尤梅半辈子的辛劳换来的将是孤老无依;尤梅假如再嫁若能生育或许还会好过些,即便马上抱养个孩子又会怎样?不说自家的孩子好,就拿小公主为例,对尤梅只有亲妈一般的好,却缺少和亲妈那般感情。羊肉长在狗身上,难啊!女人们在一起的话就是多。

席面渐散,四虎子和媳妇忙上忙下,他也是最后上桌,加坐到男人圈里。桌上的二渣子和二弟,既然知道有这个场面,请与不请都要来。二渣子买了白酒,二弟用车拉来啤酒,烟酒不分家,给老会计祝寿既没空手又算不上啥礼物,彼此融洽。主人上桌,当然菜要重添,酒要倒满,喝上一个,才好再续话题。二渣子当初神秘离失,今日突然归来,无非是打工的经历,但毕竟还带有工作,成为调侃的首选。这其中工作的艰辛,心中思念之苦,二渣子怎肯拿到桌面上说!他唯有感激自己遇到了好人,感谢当年曹向东让他和二弟给学校焊大门的锤练,感谢上天让他和曹向东能在火车站偶遇,在吃上顿没下顿的情况下得到周济,才能误打误撞踏上一条正确之路。他也不能说走时是在一个空中弥漫着香气而自己独咽苦涩泪水的夜晚,之所以不与家里这边联系,是因为争取早点回来,这不回来了吗?尽管他把话故意说得轻松,但还是难掩心事重重,幸亏四虎子上桌解围。四虎子一口酒进肚说:‘别提打工的事,说点别的。城里那些臭娘们儿,狗丢一会儿都流着眼泪找,怨天怨地怨保安,那他妈是人操!’他一边骂一边拿刀给大伙儿割肉,‘以后老爷子过生日,年年杀羊。’二弟喝酒少,看到有熊孩子在他的新车上爬上爬下。不为了接二渣子,他才不会把车开来呢!也怨二渣子,非把啤酒扔车上。幸好有孩子爬摔了哇哇叫,都被二玲子赶跑了。他劝二渣子别去打工了,回来跟他修车吧。因为在家门口,二渣子要把这个工程干完。同桌的老五小六分队时没成家,成家后分到的地在村中调补时虽有了增加,但那是一分一亩的干货,故而名下的地相比其他哥几个都少。小哥俩吸取四哥拉饥荒过日子的教训,平常算计花每一分钱;去年老爹用老本给买了摩托,今年农闲时仍旧组团去城里等零活干。听了二渣子的话,他们也想去工地干活儿。二渣子说工地要求挺严,有的工种需持上岗证。如果非主要岗位缺人,他可以帮忙介绍。啥是上岗证?桌上的人不清楚,只觉得二渣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变在哪里又说不出来。

女人们吃完了,四虎媳妇顾不上手脚勤快的人已去收拾狼藉的桌子,迭忙凑到这边桌来,拉个凳子恬着脸皮坐在二渣子身旁,几分亲呢地说:

‘二渣子,是不没对象呢?’

二渣子回头,当着众人面没好直接回答,想听她继续说下去。四虎子在旁插话道:

‘竞他妈费话,给曹大哥盖楼的工地你没看见,除了钢筋就是男人,上哪儿去找对象?像你们给饭店刷碗擦地,都是老娘儿们。’

四虎媳妇没搭丈夫的茬,赶话忙说:‘四嫂给你介绍啊!’

‘不用!’二渣子断然拒绝。

‘你有了?’

‘有了。’

‘真的?’四虎媳妇站起,用手指戳下二渣子后脑勺接着说:‘有了也给你搅黄喽!你这不知好赖的玩意儿。’

‘滚一边去!搅黄了你跟着过呀?’

四虎媳妇被丈夫撵走了,自找台阶忙去收拾桌子。

二玲子轰走孩子们,跟着四妯娌也凑到这边来,轮坐凳子上。二渣子和二弟忙站起给撺座位,毕竟是大嫂,要让她坐到桌面上来。二渣子还要给她倒酒,拿起跟前的空杯子,被她抢了下去。她拉二渣子坐下,亲切说:

‘二渣子,打工挣多少钱?借大嫂啊!’

‘不借。我还盖房子呢。’

‘死小子,一个人忙盖啥房子!等盖房子时,我就还你了。’

‘你借钱干啥?’

‘我买拖拉机,大马力!’

‘那我也不借!’二渣子有意拿把地说。

二玲子见借钱有门,转而对四虎子说:

‘我说老四,咱姐俩商量点事呀?把我家四轮车卖给你呗。’

‘干啥卖给我?用你家车种点地,就卖给我。’

‘我也不多合你,只给买时的原价就行。二弟,是不不贵,现在新车啥价?这样我添钱买大马力,大活儿用大马力干,小活儿使四轮,咱自家用着方便也省油。’

二弟一乐,没法表态。四虎子说:

‘有啥大活儿,不就是你想换新车呗!你别问二弟啥价,咱先说好喽,我可没现钱。’

‘你的钱呢?’

‘我买羊啊!’

‘养啥羊啊?整天饮水喂草的,养牛你没操够心。’

‘咋的?我愿意呀!不收农业税了,还给我赶走啊。’

‘好好的地你不种了?’

‘种啊!那点地能出几个钱?像你家呢,地多。’

‘你不会开吗?’

二玲子喝点猫尿,知道自己说露嘴了,但为时已晚,气势一下矮了半截,听四虎子说:

‘开啥地!为了多种几颗苗,地头都拱道上去了。’

老五小六看出苗头不对,火上浇油地说:

‘四哥,辛中良去年在河套开地了。我们找大嫂也要开点,她说不让,没人批不下来。’

不知死的二渣子转向二玲子说:‘你买大马力要开地呀!给我也开点,我妈死后,听说现在就剩我一口人的地了,够干啥的。’

二弟后悔不迭地说:‘要知道河套让开地,我就不买皮卡了,也买台大马力。’

二渣子帮腔地说:‘没事!我有钱,咱俩还合伙买。咋开法,还抓阄儿啊?像分地似的,谁抓哪儿开那儿。这回可不能像分队时让一个人藏阄儿了。’他问完二玲子,又对大伙儿说。

二玲子听二渣子这么一说,见借钱的事没影了,气急败坏地说:‘还开啥!都快被人抢没了,我们也就占到一点。’

众人惊谔。老五小六激奋地说:

‘啥!!被人抢了?还有外村人去开地!爹早说过,那河套是咱们的地。’

这边炸开了锅,一时陷入僵局;那边四虎媳妇沉不住劲儿了,几步跨过来说:

‘河套都开了?让我们去哪儿放羊啊!买羊的定钱都交了。还让我们去打工吗?大嫂!你可不能啊。我也是快半岁的老婆子了,整天在饭店低三下四伺候人,一会儿咸了两会儿淡了,菜上慢一会儿大呼小叫,谁拿我们当人了!看别人一家老小有说有笑去吃饭,小的摔倒马上给扶起来,老的吃饱了搀着给送出去,能不想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吗?天黑了,老的把饭做啥样,小的吃饱没?一阵阵揪心啊!还要装出笑脸,眼泪只能往肚里咽一一’她越说越动情,如泣如诉。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听了犹可,四虎子听了像一把把盐撒在伤疤上。

这酒还咋喝下去?二渣子忙站起身打圆场说:

‘行了,行了,四嫂!你可别数落了,明天我替你伸冤,去把大嫂家窗户砸喽!大家来喝酒,大嫂也满上。’

老五小六讲啥场面,站起身气愤地说:

‘不喝!谁跟她喝这酒。偷摸自己去开地,竞顾她家了。明天把卫生室搬出去,那房子是曹哥赊给我们,不是赊给你家的!’

二渣子正不知怎样劝解俩兄弟,却听咣的一声响,四虎子把本是拿起的酒杯又摔在桌上。接着一脚,桌腿合并,桌面倾斜,盘碗滑落,声声脆响。他颓丧着脸,坐在那儿哽噎地说:‘这日子还他妈有过,想不想让人得好啦!’

老会计坐在屋里,开始听到外面儿孙们说说闹闹,心情愈加愉快,可是气氛转而变了味,直至窝里反,脸上挂不住劲儿了。亲家们为了让他高兴,还极力开脱掩饰窘态,他再也坐不住了。他来到外边,用拐棍点着地说:

‘大媳妇,我都听见了,这是你的不对了。这样当村干部,对得起拥护你的这些人吗?他们都姓啥!你当老大的,过好了自己的日子不假,可也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吧?就忍心看他们靠打工过日子。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活几天,说不定哪天死了,这么一大帮儿女,跟前就你一个人给戴孝帽子?我能闭上眼一一’

英子刚才听四婶的诉说眼圈发红,这会儿流泪儿拦着爷爷说:‘爷呀,你别骂我妈啦!’

二玲子勾着头,听老会计停住嘴,站起身呜呜哭出声往院外走。

老会计见大儿媳妇哭着离去,身边又是这么大的孙女苦苦为妈妈求情,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的儿媳妇也是当姥姥的人了,忍不住顿时老泪纵横,举起拐棍很命地砸到坐在那儿垂头丧气四儿子的肩上,怒叱道:

‘坐着干啥?跟你大嫂去,都去!把地全部圈回来。带上棒子,谁敢抢地,二渣子,二弟,跟着打!坐牢,让她一人去。’

老会计用拐棍指着众人,最后戳向二玲子。

二弟发动车,大伙儿跟着车里车外往上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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