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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惆怅还未消,次日清早,苏浅带了香火纸钱,在封玦的陪同下,前往郊外祭拜。

在苏策墓前,苏浅为自己和凤歌,各上了一炷香,又各叩首三次,双手合十,请求父亲在天之灵,保佑凤歌早日醒来。

封玦站在她身后,默然而立,眼神复杂。

之后,苏浅又前往祭拜于嬷嬷。

可走近之后,她却怔住:坟前摆着新鲜的祭品,似乎刚刚才有人来过。

封璃回来了?苏浅下意识地望向封玦,而封玦眼中,也有相同的疑问。

自那次封璃走后,便再无半点消息,如今难道已经回到帝都?

而这时,封玦发现远处的树林中,似有一个隐约的身影,他给苏浅使了个眼色,暗暗指了指那一处。

苏浅微怔,随即明白过来,两人一起慢慢走过去。

那个人影,大约是想逃,封玦却出声叫了他的名字:“封璃你等等。”

前方的人,终于站住,却没有回过身来,只是用僵硬的背影对着他们。

当只剩十几步远的时候,封玦停下,许久才开口,声音沙哑:“过年了,怎么不回家?”

他……还有家吗?封璃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出声。

封玦走上前,紧紧揽了揽他的肩膀:“走,跟大哥回去。”

封璃将脸别向另一边,不肯看他。

而封玦在此时,却忽然发现,他的颈侧有大片伤痕,不禁急问道:“你怎么伤成这样?”

封璃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自始自终没有说话的苏浅,此刻在听封玦说封璃有伤时,也不禁仔细地上下打量他,接着发现了另一个异常之处:“你的脚……”

封璃此刻看似站得稳当,但仔细看,却发现他的左脚,其实只有前半脚掌着地。

“到底怎么回事?”封玦已是低吼出声。

封璃知道再瞒不过去,低下头吐出三个字:“摔伤了。”

“在哪摔的?”

“雪山。”

“你去雪山做什么?”封玦一句话问完,心中却忽然明了:“你是不是……去找雪莲?”

封璃沉默不语,苏浅却是心绪翻滚。

原来他离开,是去找唤醒凤歌的灵药。看着他满身的风霜伤痕,大约也能猜到,他受了不少苦。

苏浅原本恨极了他对凤歌的无情,可在这一刻,心却渐渐软了下来。

“回去再说吧。”她低低地说,然后率先转身离开。

封玦怔了怔,也不分由说地将封璃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拖着他往前走。

他初时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再挣扎,只是一直低垂眼睑,不肯泄露自己眸底的情绪……

封璃现在这个模样,自然是不能直接进宫的。进了城,苏浅没有再让封玦陪同,只由随行的侍卫护送回宫。在临走之前,又隔着帘子轻声说了句:“收拾好了就进宫来吧。”

封璃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半年,他四处奔走,寻访各路名医,然而几乎无人知道血蛊一说,都只能告诉他些治标之法,让他想办法去找些滋补圣品,看能否有奇迹发生。

而他即便知道希望渺茫,也必须去试。

因此,当有人告诉他,千年雪莲是有起死回生的神药时,他便去了那万仞冰峰。一路上,风刀霜剑严袭,但他仍只能拼命攀登。

可当他终于抵达山顶,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传说中的雪莲花。

那一刻,他近乎崩溃,不是因为辛苦,而是因为无望。

他的凤歌,真的永远都没有机会醒来了么?

痛悔交加的他,在峰顶整整坐了一夜才下山,却在途中,遭遇了雪暴,一时没抓紧绳索,就那样直直坠落悬崖。

那一刻,他忽然心念一转,若是……就这样偿还凤歌,是不是也许能换得,他们来世再相遇?

然而,上天并未就这样轻易让他抵去罪孽,他最终还是没死,只是摔断了一条腿,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走回帝都,给母亲上过坟,却无颜去见其他人。

封璃的眼神,悄然转向身边的封玦,在与他的视线相遇的那一刻,又快速避开。

封玦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到王府,封玦扶着封璃进了卓然馆。周围的仆役,都诧异地看着他们,却无人能认得出戴了面具,改了形貌的封璃。

封玦安排他沐浴用膳,无微不至。

封璃默默地看着他为自己做这些事,心中百感交集。

吃饭的时候,封璃为他和封玦,各酌了一杯。

“大哥,我敬你。”封璃微笑,一干而尽。

封玦深深望了他一眼,也是一口气饮尽杯中酒。

倒转金樽的那一刻,双方的眼中都不禁有些湿润。

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们一直在争斗,为了权力,为了爱情。

可一直到千帆过尽的这一刻,才真正能像两兄弟一样相处,多么不易。

如果,他们当初能早些醒悟,会不会今日的一切,都会结局不同?

不过所幸,还不算太晚,至少,在有生之年,他们终于学会了相互谅解,而不是在彻底失去对方之后,才追悔莫及。

当那天夜里,封璃即将随着封玦进宫之时,在要登上马车的那一刻,他忽然收回了脚步,轻声说:“我……想去掩翠居拿样东西。”

“什么?”封玦问道。

“那本书。”封璃的回答,让封玦愣住,半晌才转头吩咐车夫先在原地等候,自己则和封璃一起,悄然潜进掩翠居。

当封璃从房中的暗格里取出那个包裹,怔怔地看了片刻,眼神凄凉:“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封玦心头一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封璃却迅速将那包裹收入怀中,笑了笑:“走吧。”

两个人一起出了院子,封璃回过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些熟悉的景致,叹息中似有眷恋。

“这里会永远给你留着。”封玦按了按他的肩。

“谢谢你,大哥。”封璃微笑,温暖自唇角,延伸至眼底……

到了宫中,苏浅正在等他们。

自郊外回来,她就一直坐在凤歌床边发怔,心中既苦涩,又欣慰。

人生最大的苦楚,莫过于被自己所爱的人背弃。

而现在,那个曾经背弃凤歌的人,开始尽全力为过去赎罪,这样至少证明,凤歌的爱,不是那么不值得。

她真希望,有一天,凤歌能够醒来,能够亲身明白,其实她爱的那个人心中,并非真的没有她。

她不愿意,凤歌就这样在悲伤中,永远沉睡。

当宫人禀报说王爷到了,她才恍然回神,忙抹了下眼角,传召他们进来。

封璃进门时,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左脚却依旧有点跛。

苏浅在心中,轻叹了口气,起身闪开,好让封璃可以坐到凤歌床边。

他却并未急着过去,而是走到苏浅面前,从怀中拿出那本书递过去。

苏浅整个人怔住,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这是……”

封璃微勾嘴角,有几分自嘲,却也坦荡:“人既然失败了,就得承认,这东西现在对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那你也不必给我……”苏浅还是未接。

“其实……”封璃的眼睑垂下,又抬起,轻轻笑了笑:“其实你这个女皇,当得还不错。”

一句像是调侃的话,苏浅却明白,能从封璃的口中说出来,有多么艰难。这个皇位,曾经是他毕生的使命和夙愿,如今为自己所得,他却主动让出这本书,甚至亲口承认她做得不错,需要怎样的决心和勇气。

“封璃……”她顿了好久,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低低地吐出一句“抱歉”。

“真傻。”封璃微笑,略微犹豫地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你为什么要对我说抱歉,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这一刻的封璃,真的好像许久以前的那个封璃,温柔,包容。苏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封璃将那本书塞到她手中,像安慰小孩子一样笑着安慰她:“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苏浅破涕为笑,擦着眼泪站到旁边,然后悄悄扯了扯封玦的袖子,一起借故离开,给封璃和凤歌,留出独处的时间。

当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封璃才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凤歌的手。

深深凝视了她许久,他慢慢地俯下身去,将脸贴在她的胸口,听着她微弱的心跳。

凤歌,幸好,你还活着。他闭上眼,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每多回想一次那天的情景,他就多恨自己十分。

若不是为人所救,若不是苏浅以血喂蛊,那么如今,他即便痛哭,也无处痛哭,即便想弥补,也再无机会弥补。

多么可怕。

“凤歌,你要醒过来啊。”他的声音,压抑而嘶哑:“醒过来,才能气我,打我,骂我,你不要一直这么躺着,好不好?”

“凤歌,我真的爱你,不骗你。”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要你醒来。”

“你还记得吗,你以前一直想溜出宫,四处去游览名山大川,等你醒过来,我陪你去,好不好?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

“我还可以带你去大草原上骑马,你最喜欢骑马,不是吗?在草原上,你可以尽情驰骋,无拘无束。”

“凤歌……”

他喃喃地跟她说了很多很多话,最后渐渐困顿,就那样伏在她怀中睡着。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睡好过,此刻,就像个长途跋涉的流浪者,终于回到了家……

当苏浅和封玦在外厅坐了很久,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感到心酸。

他们在一边默默地等了很久,封璃才醒过来,不好意思地坐直身体哂笑:“我刚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浅就突然开口:“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罢。”

封璃一愣。

“都伤成这样了,还走到哪里去?”封玦已经接过去话,语气里有责怪,也有心疼。

“我想继续去找药。”封璃微垂下头,低声说。

苏浅望着凤歌,眼眶一红:“我相信,她肯定更宁愿你在身边陪着她。”

封璃握着凤歌的指尖,轻微地颤了颤。

“漫无目的地去找,也不见得就找得到,而且我也已经派了很多人,四处去打听神医和秘方,你就先留下来吧。”苏浅声音轻柔,眼底却藏着悲伤。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与爱人天涯相隔的痛苦。不需要对方为自己做任何事,只要能陪在自己身边,就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封璃还在犹豫中,苏浅的话让他更加震撼:“如果你愿意,等你腿伤好了,就扮作侍卫,留在这宫中陪伴她吧。”

“你不怕……”封璃惊讶地反问,毕竟,自己曾有过那么重的前科。

“我不怕。”苏浅微微一笑。

她相信,此时的封璃,已不是那个为了野心,不择手段的封璃。

“留下来吧,这样我们也可以经常相见。”封玦也在一边微笑。

封璃怔怔地望着他们许久,最终缓缓地绽开一个温暖的笑容,点头:“好。”

又回封府休养了几天,待腿伤彻底痊愈,封璃便进了宫,成了保护凤歌的贴身侍卫。

当着其他人的面,封玦和苏浅,对他冷淡疏离,可偶尔的一个对视,或者一个微笑,却让彼此心中亲切。

他们都不禁感慨,命运的安排,如此奇妙,竟会在最后,恩怨褪尽,回归本初。

每天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封璃都会温柔地跟凤歌说话,告诉她今天是晴天还是阴雨天,园中开了什么花儿,周围有什么新鲜事儿。

后来天气转暖了些,他还去木工房,找师傅做了张轮椅,在和风温煦的午后,和宫女一起推着凤歌去外面晒太阳。

苏浅看着这一切,心中感动,又羡慕。

若是她和夜骐,也能这样朝夕相伴,该多么好。

可是夜骐自除夕过后,便没有再来过信。

苏浅每天,都在盼着使者到来,却怎么也等不到,惆怅难安。

终于有一日,她再也忍不住,在封玦入宫禀事之后,吞吞吐吐地问,北越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封玦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轻笑:“要不然,我帮你致信问问吧。”

苏浅顿时红了脸,低下头嗫嚅:“我也没有怎么……”

封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呀,就是嘴硬。”

“封玦。”苏浅望向他的眼中,藏着愧意,她本不该在他面前,提起自己和夜骐的事。

“行了行了,我今晚就帮你飞鸽传书。”封玦的眼神里,只有亲昵。

曾几何时,他已经悄悄逼着自己,将某些东西,锁进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而换了另一种单纯,却同样深厚的感情,去守护她和凤歌。

这样,也好,只要有一天,能真正看到她们幸福,他也会觉得幸福。

当晚回到王府,他便真的书写密函,然后千里传书给夜骐。

夜骐收到那封信时,颇有些讶异,而待他看完内容,却不由得沉沉叹气。

既是佩服封玦的胸襟,也是心疼苏浅的煎熬。

他并非忘了给苏浅写信,只是不知道,信该怎么写。

他无法告诉她,这一个月来,自己在备战。

事实上,自那次陈阅封城大捷却无故撤兵之后,朝中便已有非议,主战派更是极力谏言尽早灭了大骊,一统四国。

他借口大军连续征战过于疲惫,且刚收服西桀和东楚,需要时间整顿,将出兵计划延缓。

但在开年大典上,那些大臣居然又联名上书,言称北越如今的兵力财力,都已足以问鼎天下,应把握良机,再勿拖延。

如此强烈的呼声,让夜骐无法置若罔闻,可一想到要和苏浅生死对决,心中又纠结不已。

他并不想真的和她,彻底站到对立的位置。

但身为一国国君,有些事,他又不不得不做。

凝视着那封信许久,他几度提起笔,却最终未能落下一字,掷笔长叹……

而封玦久盼不到夜骐的回信,也觉得失望,他知道,虽然苏浅从来不问,但必定日日在等。

当他那天进宫,一进院门,便看见她坐在廊间,怔然地望着不远处封璃陪伴凤歌的背影,眼神那样怅惘,心中不禁一疼。

走过去,他将手在她的肩头按了按,她抬起眼,看见是他,勉强笑了笑:“你来啦?”

“我想……”封玦斟酌着用词:“夜骐应该是有重要的事在做,所以才暂时未与你联络。”

苏浅轻轻“嗯”了一声,便未再说话。

是,她要相信,他不会忘了她。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苏浅强敛了愁绪,站起身往凤歌他们的方向走去,封玦也随后跟上。

走近的时候,听见封璃正在对凤歌说:“看,那边树梢上有一朵花是淡粉色的哦,凤歌想不想要?我去给你摘。”

苏浅微笑,眼眶发酸。

封璃现在,每天就是这样宠着哄着凤歌,仿佛她什么都听得见,什么都看得见,仿佛他的心思,她都能体会。

这样的他们,真的不能说不幸福。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封璃转过头来,望着她和封玦一笑,眸光柔和宁静。

苏浅伸手,帮凤歌将风吹散的发理好,然后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歌,你看,我们都陪着你,你也应该乖乖听话,早点醒过来,陪伴我们,对不对?”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有风拂过,那一刻,凤歌的睫毛,似乎轻轻颤了一下……

****************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半个月,这一天,苏浅正在午休,封玦忽然到来,说接到军中急报。

在苏浅展开那张纸时,封玦不忍地别开眼,在心中叹了口气。

而苏浅在看完那几行字之后,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陈阅已率三十万大军奔赴赤河,而北越都城之外,还有二十万军队集结,整装待发,传说将由夜骐亲自带领,进攻封城。

原来,他就是在忙这件事。苏浅紧紧咬着嘴唇,将那张纸缓缓地在手心,揉成一团。

半晌,她抬起头来,眼中已是冰凉的平静:“我们如今可用的兵力有多少?”

“原本的二十五万,加上这大半年来新增的十五万,一共四十万。”封玦回答。

不仅兵力不如北越雄厚,而且大骊真正可打硬仗的将领,只有封玦一人,但他又怎么能分出身来,同时对付陈阅和夜骐?

苏浅沉默许久,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我随你去吧。”

封玦整个人愣住,随即连忙阻止:“那怎么行,太危险。”

“国若是亡了,在哪里都一样危险。”苏浅自嘲地笑笑:“到时候你去赤河,我驻守封城。”

“不行,你就留在帝都,哪也不要去。”封玦皱紧了眉,语气冷硬。

苏浅的眼神,无奈却又坚定:“我现在是一朝女皇,担负的,不仅是我个人的安危,而是社稷存亡,所以,我必须去。”

她站起身来,在高台之上,俯瞰那一地残阳,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朕意已决,不容再劝。”

封玦的身躯微震,没有再言语,深深地一拜,转身出了朝堂。

而就在当天,苏浅夜召群臣,宣布自己将御驾亲征,众人皆惊异莫名。

苏浅看着殿中的憧憧人影,声音极其平静:“朕这次走,将带走八万御林军,以补充兵力之不足,仅余两万人留守。若到了此等危急关头,还是有人心生异意,那么大可趁此机会谋夺帝都,朕不在意,反正待大骊亡国,这里也同样会是座死城。”

昏暗的灯火下,每张脸皆是肃穆怅然,一片死寂。

“朕还是那句话,国之广厦倒塌,覆灭的是天下苍生,而不仅仅是朕。因此,万众一心,或是同归于尽,但听凭诸位自己选择。”说完这句话,她起身离开。

那张空荡荡的龙凤金椅,映在人眼中,折射出一片凄凉悲壮的光景……

那晚苏浅回到寝宫,默然凝视床上躺着的凤歌良久,将封璃单独召进了内室。

“我明天,就得走了。”苏浅沉沉地叹出一口气,看着封璃:“凤歌需要每天以我的血喂蛊,所以不能分开,只能由你保护她,我们一起走。”

“好。”封璃深深望了她一眼,并未多言,干脆地答应。

苏浅又将眼神转到凤歌脸上,语气伤感:“我也不知道,这一次会结局如何,就只怕拖累了凤歌。”

“凤歌也会愿意跟你在一起的。”封璃用当初苏浅对他说过的话,安慰她。

苏浅微笑,眼角却发烫,轻轻抚摸了一下凤歌的脸,低问:“你愿意吗?”

凤歌依旧那样安详地躺着,似乎无知无感。

“对不起,如今我……没得选择。”苏浅苦笑,为她将被角掖好,让封璃守着她,自己则起身前往御书房,去安排政务。

封璃看着她孤寂的背影,也是深深一叹……

次日清早,苏浅轻装简行,随大军出发,凤歌被安顿在马车中的床上,封璃骑马跟在车旁。

一路上,苏浅几乎都沉默地望着窗外,极少言语。

她只盼,这大好山河,不要葬送于自己手中。

即便最后的结局惨烈,她也必须倾尽全力。

封玦此刻,和她的心情一样沉重。

如今的大骊,已非北越的对手,即便他能以少敌多,抗住陈阅的三十万大军,但加上一个夜骐,几无胜算。

而他最担忧的,就是苏浅。

不仅身陷险境,还要和所爱的人对阵,多么残酷。

可他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她。

她定会坚持到底。

放慢了马,他回头,对封璃使了个眼色。

封璃会意,在休憩期间,假装无意地走到他身边。

“待我去了西桀,她们姐妹二人,就交给你了。”封玦嘱咐,语气压抑。

封璃点头:“我知道。”

“若是……”封玦苦涩地笑了笑:“我回不来了,你要保护好她们……”

“你当然会回来。”封璃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别说丧气话。”

“好。”封玦也打住话头,随即又告诉他,封城王府内何处有暗室可以藏身,从哪条密道可以出城,封璃一一记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退开,之后的行程中,两人再无交流。

抵达封城,便意味着将兵分两路。陈阅之部已出了北越,将至西桀,封玦再耽误不得,即刻便集合军队准备出发。

苏浅在城楼,为他们送行。

她高举起一碗水酒,俯瞰城下如林大军,坚毅决绝:“大骊如今身陷险境,只有众志成城,才能救家国于水火之中,朕也在此向天地苍生起誓,必将与大骊共命运,国在,朕在,国亡,朕亡。”

语毕,她将那酒一饮而尽,摔碗为誓。

夕阳将她的身影镀上了一轮金色的边,那一刻,仿若成神,众生仰望。

“誓死保卫国土!”

“誓死效忠皇上!”

呼声雄壮如潮,直冲云霄,久久不绝……

封玦和陈阅的军队,几乎是同时到达赤河,随即便正式开战。

虽然北越军实力雄厚,但是大骊军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去的,异常勇猛,并没有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战况呈胶着状态,双方都是寸土不让。

而在封玦走后的第七天,夜骐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其实,当夜骐听说,苏浅亲征之时,一度几乎想放弃,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身为君主,也不能罔顾民意。何况如若领军者换做了别人,苏浅更是危险,所以他最后还是只能咬牙前来。

而当他远远望见城楼之上,那个穿着银色铠甲的身影,心中钝痛。

她和他,终于还是不得不走到了这一步。

苏浅其实已经看到了他,那个人的气息对她来说,太过熟悉深刻,即使再遥远,她也能一眼认出。

心中酸楚,她却不能有分毫动容,只能冷然看着他策马缓行,离她越来越近。

两人就这样遥遥对视,他们之间,明明只有空旷的原野,却似隔着翻不过去的山,越不过去的海。

这便是最残忍的命运,总是将最爱的人,推到最不该的位置上。

许久,夜骐慢慢调转方向,退回五里开外扎营,苏浅的身影,也从城楼上隐去,回到议事内厅。

她知道,夜骐最擅长的,便是突袭。以逸待劳,静观其变,在对手警惕心放松或者是耐力下降的那一刻,一举出击。

而防守的一方,其实永远比进攻的一方被动,长时间提心吊胆的等待,极容易生疲,从而给对手可趁之机。

因此,她将御林军和守军的头领叫来跟前,布置分工:不必所有的人都严阵以待,而是轮流换防。守军善远射,御林军擅近攻,所以双方配合,各司所长。一旦发现敌人有攻城意图,守军便以箭雨相抗,而御林军则守在城墙上的各个隘口,与冒死突击的敌军搏斗。

这个战术颇为有效,北越军连续两次突袭,都无功而返,而且大骊伤亡甚少。

久攻不下,此次跟随夜骐来的将帅,已有些按捺不住,当看见苏浅再次出现在城楼上督战时,竟建议:“主上,不如干脆用冷箭将那女皇射杀,这样一来……”

“住口。”话还没说完,夜骐便已怒喝出声,眼神阴鸷:“谁也不许动她。”

那将帅心悸不已,再不敢言,灰溜溜地缩到一边。

夜骐就那样怔怔地望着苏浅,即使相隔这么远,他也仿佛能感觉到,她用坚强掩盖住的疲倦。

这两夜,她一定又是无眠吧,这个倔强的傻丫头。他心中隐隐地痛,又眷恋地望了她一眼,转身进了营帐,吩咐今晚不再偷袭,先行休整。

而那一晚,苏浅仍旧几乎没睡,神经绷得太紧,即便躺在床上,也根本放松不下来。

一直折腾到半夜,她只好起来,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坐下,看即将沉没的星月。

“睡不着吗?”封璃温润的声音传来,她回过头去,涩然笑了笑:“是啊。”

“别把自己迫得太紧。”封璃在她旁边坐下,和她一起看夜色。

“封璃,有时候真觉得……人生无常。”她低声呓语,透着凄凉。

封璃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多想,或许会有转机。”

苏浅摇了摇头:“有些事,或许是命中注定。”

就如她和夜骐,不该相遇,却还是遇见了;不该相爱,却还是爱上了;可最终,还是落到了这步境地,这也许就是他们爱情的宿命,注定以悲剧收场。

“我给你吹首曲子吧,开心点。”封璃从袖中取出那只碧玉箫,吹起了大骊最广为流的民歌《放船灯》。

曲调轻俏明快,却勾起了苏浅心底的回忆。

曾经,那个人牵着她的手,穿过汹涌人潮,去河边放灯。

点点灯火,如水中流动的星辰。

当她四顾寻找他时,身后响起了那句至今仍刻骨铭心的话:

“浅浅,我在这里。”

她仰望着天边最后的哪颗星,有泪从眼角悄然滑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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