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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生攥着小拳头,小声地对我说:“韦雄黄,你一定要帮帮我,努力!我这次成功与否,就看你的了。我一直对你有期待,我在纺织厂时就知道你,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你那天也说了我这个作业比较有趣,你愿意帮助我的。”

我想了一会,说:“可是,我们不能觉得什么事有趣就去做,我们应该觉得什么事容易就去做。”

文生听了,开始不理睬我,突然站直起来,走到了前面,对那血性男儿身边的一个男的说:“同志,我们换一下座位好吗?我有点想吐,我想要一个靠窗的位置。”

那男的冷冷地看着她说:“你就是今天插队的那个?”然后他就坐在那里,眼光平视。

他身边的血性男儿也目光平视。

身后,有一个多管闲事的女的,对文生说:“你为什么不跟你的同座换座位?跑到前面来换!”她在嘲笑她。但文生忽然认出她了,张大眼睛,说:“啊,你啊?”

对方也说:“啊文生!你好酷,是你啊,我都认不出来了,你当大导演了吧?”

那时,司机在前面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后面的动作,大声说:“你们这些人一点道德都没有,人家一个女的要吐,你们都不让,她吐你身上啊?把我的车吐脏了,你给不给扫?喂,那个漂亮的女的,……你就往他们头上吐!”

文生又向那男的央求,说:“大哥,都是一个县城的人,何必呢?后面颠得厉害,我真受不了。”

那人没反应,那血性男儿听了,立即站起身,说:“好,那你坐我这,我到后面去!”

他的动作很快,话音未落,人就走了。

他拎着篮子到了我附近,坐下,把篮子在脚下放稳妥。

这个男人看上去拖沓沓的,但动作里有许多刚性。

文生在前面坐下,回头朝我这里看了一下,她回头看时说了一声“谢谢”,虽然是冲着他的,但同时也是暗示我,她把重要的任务嘱托给我,她自己已经绝望了,我看到了她眼神底下弄巧成拙的无奈的失败感,她挂了。

她追到哪,他就逃跑。

血性男儿来了后,我们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我站起来,走到文生旁,对她关切地说:“你是不是好一点了?要不你坐到我那里去,我那里窗户都开了!”司机在前面听见了,说:“哎,这个人好,这个人才是活雷锋。”

文生听了我的话,似乎又有点不高兴,她的面部表情太丰富了,嘴巴那里一翘,眼睛梢这里一吊,我真的读不透。她可能是怪我没有和那人打上话,而把球踢给了她。

不过她还是站了起来,到了我给她腾出的座位上。

我是一个群众演员,顶多一个路人甲,我不能抢戏啊,我应该给她提供更多的机会。她的老师正在给她打分啊,不是给我,是不是?

当文生坐下去以后,那血性男儿却站起身,走到车厢最后面,对一个中年妇女说:“麻烦,我再和你换一个座位,前面的好坐一点,你去;我坐后面,这里篮子好放一些。”

那中年妇女就坐到前面文生旁边。

当那血性男儿坐到最后那两个背筒形旅行包的青年旁边时,我觉得有些不妙,他们在排队买票时吵过架啊。司机在前面开车,大声喊:“喂,你们不要频繁移动,你们每个人都是有座号的,按号入座!”

车里的格局必须彻底打乱,所有人都不坚守在自己的座位上,才有可能创造出文生和那血性男儿坐一起的机会。

但现在的问题是,文生一靠近他,他就跑。不过,作为追击方,是不能放弃努力的。

后面两个旅行者,走到了车厢前面,对司机说:“老师傅,今天上车没来得及上厕所,能麻烦你停一下车不?”

司机听出了民意,就说:“好,不要急,等我前面找一个地方停车,现在也不是茹毛饮血的时代,是不是?……总要有点遮挡吧!”

车行又二十分钟,到达巢湖市南边的大湖闸那里,车子就在那个地方停了。大家都下了车。在那里,能看到老远的湖面。巢湖非常雄阔。那个血性男儿一个人周游,寻找隐蔽场地。文生在追击他,可他比追击者跑得更快。

我找到一块灌木丛,把小便解决了。就在我快要退出灌木丛时,两个背旅行包的人也来解决问题。接着,血性男儿也来排泄。我还朝他点了一下头,他也朝我点了一下头。

当他从灌木丛中出来时,我和他肩并肩走去,他很感激我刚才为他站岗。

我说:“这个地方是我发现的。”

他脸上也突然一闪光,说:“还是野外作业好,舒畅。”

许多男人在站立小便。许多女人在东躲西藏地解决问题。

大家又上车,这次回来车厢里,交谈格外热烈些,大家都轻松了,许多人在走动,我和血性男儿坐在一处了。我说:“巢湖是个好地方啊,什么时候建造一座有巢氏民居,给它取个富有诗意的名字,比如叫树居时代吧。在山上树林的绿色中,埋伏千万居民,每人一窠,小屋搭在枝桠上,或凿在岩石上,大家栖居里面。出门来往,用特殊交通工具,比如索道或飞翔翅膀。用特殊的通讯方式联络。树居时代的居民都会叫,像鸟。”

他大笑起来,很开心,说:“你的树居时代的居民要穿衣服吗?我是搞纺织行业的,我想你们至少需要短裤吧,否则夏天蚊虫会很多。如果需要定货,和我联系,这是我的名片。去年我们还接到很多美国的订单,可国际市场风云变幻,大量产品只能出口转内销了,现在我们正在大力开拓国内市场,我看好你的树居时代。也许,你的居民从帽子到内裤到鞋子都要从我这里订货!”

我捏着他的名片,说:“好,谢谢,君子无戏言?我要尽快造一座城,来解决你的积压问题。”他说:“无戏言。”我们聊得非常开心,都各自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这一下就彻底地聊熟了。

就在那时,车坏了。司机在那里熄可几次火,咔咔咔咔地发动几次没成功,然后他说:倒霉,今天一开始就不顺利,你们都出去休闲吧,现在我要修车了,不要骂娘哦,骂也没用,我的可爱的丑陋的中国人们!

行程风云变幻,路上情节跌宕,戏文还在进展。

这时,我最先座位前的那个清秀女子回过头走来,手里捏着一只秀气的梨,她的梨居然到现在还拿在手上,她恭恭敬敬地对我们说:“马上就要下车了,你们两个中间的一个,谁能为我吃一只梨吗?”

我说:“哇,太好了,我身边的这位一定乐意效劳。”可血性男儿拒绝了,他似乎急着要去上班。我接过了梨,把梨吃出铿锵坚脆的声音来。前面那个清秀女孩的同伴,那个穿军装的青年,也回头看我。

等我吃完了梨,那穿军装的男青年居然给我递上的纸巾,是通过那女孩递来的。

血性男儿有些纳闷。我也有些纳闷。我的人品有这么好吗?

递梨女孩还站在我旁边,说:“大哥,我很佩服你刚才的建议,我也要成为有巢氏的居民……”

我们都下了车,站了一个圆圈,看司机爬到车底下去,朝外伸着一只脚。

文生说:“啊,好像恐怖片哦。”

大家一起打趣,来消解这趟行程不顺利的憋屈。血性男儿在中间。血性男儿身边,两个背旅行筒包的人,对他说:“今天买票的时候,我们急了,对不起!我们并不是不讲理的人。”血性男儿说:“我急着上班,脾气不好,请包涵。”

这时,文生走到圆圈中间,伸出她的纤纤玉手,对血性男子说:“对不起,我一直想认识您,但没有机会……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

他说:“我早就认出你了,我们四年前就打过交道。……但我目测今天这不是一个恐怖片哦,我怕是武打片。今天一上车我就看到情形有点微妙,我有点怕,你叫文生是不?……你……朋友这么多,朋友这么多,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何必劳师动众?”

文生说:“谢谢你,你真会体谅人。但这次不是打群架,就是……为那个单子,我一直想回来,找你……”

他说:“啊,这个……好办好办,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后面剧情,能不能改成爱情片啊?我以为你忘记了,我以为这事结束了,但没料到,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事永远没有结束,四年前,你还是一个小姑娘,那时,情况跟现在很不一样啊,那时我们要组织很多货源急吼吼地发到美国去,现在人家一点也不要了……现在好办了。我们是老乡,老乡怎么能不帮助老乡呢?”

他说这话时居然看着我。他一准意识到我们是一伙的,我们在集体做他。他很聪明。他应该比我们都更有人世经验。

在他面前,我们不过是菜鸟。

菜鸟要打动他,只能靠真诚。

文生不失时机地说:“那我什么时候去找您?”

他看着文生,拍着我的肩膀说:“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我也实话实说,……以前这一笔业务,纯属……意外失误,我今天回去就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回来那个单子,挽救它。当时的解释是,那一笔订单黄掉,不是你我个人能承担的,是政策造成的,中国不是市场经济国家,人家要怎么的就怎么的。不过真相是,文生,当初……因为你吃饭的时候,不愿意把手给我们中间的某某某摸一下,这事就一直搁浅在那。一个细节,事情就这样了,黄了,搁置了。你记得这个原因吗?今晚我请你们吃饭赔罪,我做东。”

我大惊失色。

文生楚楚动人地伸出她的纤纤玉手,说:“现在你摸吧。”

他也开玩笑地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就和文生握手。

我说:“文生,我也能摸一下吗?”

我们都笑起来。

这时,司机从车底下爬出来了。他看我们交谈得很热闹,就冲进人圈,说:“你们事情搞定了?搞定了我们就开车了,车好了。”大家都兴奋起来,纷纷上车。我对那司机说:“车没坏吧?只是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托。”司机说:“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群众演员,你是路人甲,我是路人乙。”

我暗暗佩服文生,原来她做了许多前期工作。她是一个有心计的好导演。后来我想起来了,她家就住在汽车站啊,搞交通的啊!

晚上,文生穿了一套红色的让我叫不出名字的典雅礼服,庄重地站在巢湖大酒店门口,跟白天在车上时又判若两人。我看到她在那里走路,像是在走时装模特的步子。我觉得她对服装过于讲究了,其实她素颜就很美,用不着上午一套晚上一套地换,前天她和岑夜来找我也穿了一套。她怎么有那么多的戏装?有许多套衣服的人是不靠谱的,我认不出。

不过,今天晚上她也许是为这个血性男儿着装的。那两个背旅行筒包的,还有我座位前的一男一女,还有一个中年指导老师,都来了。我们一起顺台阶走进酒店。晚上,我们喝了一点酒。那血性男儿说:“我对无城人还是有感情的,我对过去的客户,从感情上也是负责的,你的那张四年前的单子交给我吧,我对你们负责……我们只是拖后办理了而已。”

文生说:“……四年前就因为我思想保守,手没给人家摸一下。那天后来你一气之下离开了,我以为你上厕所去了,一直等你。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半个月,我都要求见你。四年后,我还不服输。”

血性男儿说:“啊,可怕可怕,这么有韧性的女孩,太可怕。”

文生愉快地去买了单。

过了几天以后,我已经回到县城,文生专程来谢我,给我买来了鲜花、香烟、麦乳精、双宝素,还有许多水果。我说:“干吗要买东西来?还有,你……干吗要花这么大精力为以前的单位做一笔大生意?人走茶凉,那单子黄了不就黄了,不就算了?你也没有经济损失,他们也不会追究你的。”

她说:“这次真的谢谢你。我以前一张单子都没做成功过,我想成功一次。还有,不成功,中间就会有许多窝囊的事,我不想跟你说。”

我把苹果洗了两只,带着水拿进来,用水果刀削给她吃。她在我的录音机前,拿出了那盒约翰?丹佛的磁带在看。我说:“这是我在南京买的,你要听,就拿去听。……你刚才说什么窝囊?”

她忽然问我:“韦雄黄,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哪有这么直接问这话题的?我奇怪地笑着说:“这个……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吧。”我不愿意说没有,说没有是丢脸的。

她大惊,问:“你什么意思?”

我说:“那……就没有。”

她换了一副表情,像是在朗诵一首情诗一样:“我在外面,有时,是很想家的。还是老家的人靠得住。再说,岑夜来和我有同感,你真的很帅。我们导师也说你很帅。”

我送她出单位大门。

到了西大街上,我们还谈兴不减,并排走着,一直走到南门。那里有一个新开的冷饮店,是卡座,很适合情侣坐,有各种柠檬冰水之类,红的黄的绿的,摆在那里就能吸引人。我要带她去。她不同意,要继续走走。文生身体很挺拔,饱满成熟若麦穗,一些敏感部位隐隐约约地透出白衬衫来。

“韦雄黄,你就准备在这里待一生?这里是小县城,小地方。”

“文生,你毕业后,会分配到什么地方去?”

“还不晓得。”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的军港,我这艘军舰会开出去的,但不晓得会朝哪里开去,也许……我会考研究生考走吧。”

“等我分配好了,单位找到了,就给你写信。”

走到了县文化馆那里,文生看着我,说:“我以前在这里听你朗诵过高尔基的《海燕》。”

“见笑了,你现在是专业的了。”

“但是,找工作很难,我们学艺术的这一行找工作,更难。”

我开玩笑说:“总不会再回到纺织厂搞外贸吧?不过上次的行为艺术,可能会朝着我们非预期的方向发展。”

“什么啊,你说什么啊?”

“我有一个预感,你会不会最终想去追求他?”

文生突然朝我肩膀上打了一下,然后嘴角一巧动,睁了一个美丽的金刚怒目眼,肩膀还扭动了一下,水蛇腰也一颤,说:“笨蛋,他是我哥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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