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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岑夜来我这里,她在二中教书。还带来一个女的。岑夜来说:“韦雄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学文生,省戏曲学院表演系应届毕业生,也是我们县城的,以前在纱厂工作。”

随着她的介绍,那个亭亭玉立的女性把手伸给我,还轻捷地掂了一下脚,朝我莞尔一笑。

我看到她脸上有许多莫名其妙的生动表情,身上到处都有戏。她腰肢和上身文胸隐隐约约地在白的确凉里。头发是幸子的。从头到脚都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在流动,我一下被她迷住了。

我碰了一下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是不是戏剧学院的人身材都这么好?”

她俩笑了,我们都很愉快。

我请她们就座,给她们倒水。前天石小锁已经给我装了个自来水龙头,我在龙头上洗了杯子。然后,我给她们两个人一个人冲了一杯果珍,又跑去揿了一下录音机的按键,就有旋律放出来。

岑夜来说:“韦雄黄是我们小县城里公认的气质较好的男性公民,很有才气,……现在我的同学文生要请你帮一个忙,韦雄黄,你一定会答应的,是不是?……文生,你来说吧。”

录音带放出的是约翰?丹佛的歌,我上次去南京大学在那里买的。

文生说:“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要你帮忙。是这样的,……我原来是纺织厂公关部的职员,你知道,我们无为纺织厂是安徽省第五纺织厂,四年前我为单位联系了一笔不错的业务,可是由于我的离开,上学去了,这笔业务到今天还黄在那里。这中间最关键的一个人是我们县城的,他家在这里,人却在巢湖上班,巢湖是我们地区行署所在地,你晓得的。他每星期回来一次,他这人……有点赖帐,不过,我现在不想指责他。我现在想,人心里都有高尚的东西,只是没被唤起罢了。我现在想感动他一下,让他守个信。我要用艺术来唤醒他心里沉睡的东西。我一没钱,二没社会关系,三没足够的色相,所以,我选择了读书。这几年的学习,也让我拥有了一点表演技术。是这样的,我准备了一个行为艺术,选择的舞台就是在他每周往返乘坐的无为到巢湖的班车上。”

我说:“好啊,这个比较有趣,我愿意帮这一种忙。可是,我怎么帮呢?我什么角色?怎么玩?”

文生说:“行为戏剧需要的是即兴发挥,没有剧本。”

我说:“如果不成功可以再来一次?”

文生说:“绝对不行,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就跟我们的人生一样。同时,这也是我的毕业实习作业,我的导师也将跟着我们,给我打分。所以,我才要你帮忙。我在选择演员。岑夜来说你很帅,今天看了,果然如此。……好,既然你同意了,现在,请允许我给你仔细说一下戏,……平时的戏剧演出,也就是传统的戏剧,是由若干个人在舞台上演,表演给许多观众看的,而这个戏剧,是许多人演,只给一个人看的。观众只有一个,这人,是最最关键的一个人物。这里面有一个哲学问题,有时候,世界的价值并不表现在许多人身上,而表现在个别人身上。这个戏剧是一个互动的行为串。开场后,所有的剧情都是不确定的,剧情将按生活的逻辑发展,不可预期,无法知道后果,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感动这个儿子,让我那笔生意不要黄掉,如果黄掉了,我要赔偿许多的钱。”

我问:“可我怎么认识那一个人呢?”

文生立即从她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给我看,说:“看,这就是唯一的观众。”

我说:“你还偷拍啊?”

文生和岑夜来都笑了,说:“一切为了艺术!”

我把我的果珍端起来,和她们两个的果珍碰杯,我也说:“一切为了艺术!”

……

到了表演那天,我按约去巢湖。可惜前一晚翻了一下西方现代派戏剧,竟然一夜的怪梦联翩。

半上午我才去南门车站,可也没迟。车站有点脏。买汽车票的人站成一长队欢迎我。我还没有进早点,饿肚子站了一会,大便又来压迫我。

我眼睛似乎还没睁开。先熬着,买了票再说,我想。

忽然,两个背着时兴旅行筒包的人,直走到窗口边上,一个别在左边,一个镶在右边,要插队。

我后面一血性男子大叫:“排队!排队!上后面排队去!听见没有?”

我的大便简直就要下来了。大家的公愤也被激起。

我看一看我身后吼叫的人,有些眼熟。早晨动身时我还处于梦游状态,现在被这人这么一叫,我清醒了。

啊,……他就是文生给我看的照片上的男子?他今天火气这么大?

退回来的两人有点不高兴,朝大叫者看。

血性男子也不怕他们,腿边放一只大篮子,穿着西装短裤,肩膀比较高,定定地看那两人,用神情说:“想怎么样?”

这事也就暂告一段落,我在队列之中觉得无聊,他们没有打起来,让人失望。如果他们打起来了,我就不会觉得这么无聊,甚至还有可能和这个想要认识的人成为朋友。

看一看后面,长长的,人更多了。今天排队的人这么多?

平静的等待之中,我的内急很快又来煎熬我。多少年来,我已经养成了一种恶劣的习惯,一人在家时绝对拉不出屎,一到人多的场合就喷薄而出。我必须分散我的注意力才行,5号门旁边有一条标语:深入开展增产节约增收节支运动!6号门旁边有一条标语:讲究社会公德。我把车站里的标语都读完了,又看字写得怎么样。我眼前正前方还有一条醒目的标语:遵守公共秩序,争做文明乘客!争做,嘿,谁还争做?而且是争做最没有什么名堂的文明乘客?要是让我们争着买票、争着上车、争着当官,倒还不错。哎?5号门6号门那里干吗不写上从这个门上车可以到达什么地点,偏偏要来一些华而不实的标语?看来是一头蠢猪在领导着这个车站,他只要增产节约增收节支,其它的都不顾,连什么点开始卖票都不管。

已经过四十分钟了,售票小窗口里还没有人头晃动。就在这个时候,一女子轻巧地朝我喊“同志”,我一回神,是一条耀眼的白瘦裤。

她走到我面前,大方、礼貌而温柔地请我替她买一张到巢湖的车票。她刚来,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幕,否则她一定不好意思要我带票的。

众人都在自己的队列里朝我看,我平静地看一看她,说:“本人不办理代购业务。”

她以为我是在和她开玩笑,就噗嗤一下笑了,虽然有点害羞,可她不准备离开我。她笑的样子打动了我,她已经物色好了我这一个人,她要是立即就离开了,会没面子的。她的钱还捏在手上,举在空中。我的态度出现了一点摇晃,被她捕捉到了。

那时,后面一人高喉咙叫:“不许带票!”

可是,我认出我眼前的人了,她是文生啊,老熟人啊!暗号照旧。我真是眼钝。要不是我眼钝,就是女子多变,她今天换装了!……是文生我怎么能不管?

她知道我认出她了,但我们要假装不认得。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举动,把文生拉进队伍里,站在我的位置上,而我,则顺势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厕所里。我直到,所有的人一定不知道我干什么去了。

回来时,我站在文生的后面,我们小声说话,大家竟再也不叫嚷了。

一个长长的队伍,越来越长,越来越傻,越来越像一条病龙。我注意到那个提篮子的血性男儿,他站出了队列,在观察我这里。我觉得我们集体很无聊,只注意搞窝里斗,而不知道我们集体被愚弄了。售票处到现在还没有人来卖票,如果有人来卖票,我们早就买好了走了,用不着这样傻站在这里赌气,吵架。

那时,我用那天早晨我所使用的最大的声音强悍地朝前面大叫:“为什么还不卖票?”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目光齐刷刷地都朝着售票窗口看,都大叫起来:“卖票!卖票!卖票啊!什么时候了!”

这里没有人管理,遵守的是丛林规则。骚动声引来一个人,他从我们老后面走来。

他先是赞叹了一句:“怪了,今天怎么有这么多人?”然后,他把我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端着盏子。我们一条队列被他的眼光安抚了,停止了骚动和咆哮。我和文生有点局促不安,可并没有人检举我们。

来人没有特征,手里拿着一只茶杯,没人晓得他是干什么的。

他走到了售票窗边上,朝里面喊一个女人的名字,声音像一只公鸭。

不过,他的声音起了作用,一个女性肖像出现在玻璃罩子里面,在晃了。她入了座,随后,开始卖票了。

队列开始有一点动弹,前面的人动的幅度更大一些,一条人龙开始游动。

等到我买到票时,离上车时间只有七分钟了,而后面还有二十多个人,后面的人在激奋地骂。售票员承受着许多人的公骂,正在拼命工作。

每个人买好票以后,都要骂她一声,然后立即离开现场,冲进铁栅栏,赶忙上车。

我前面的插队者白瘦裤是例外,唯独她没有骂,不过她也立即飞到5号门去上车。那里的检票员像放老鸭的,来一个,点一个数,就放走。

上车。上车。人很多。大家按号入座。

平时我到巢湖去,车上一般都很空,大家是随便找座位坐的,今天不行了。我们按号入座后,我找到了那个人,文生给我的照片上的那个男子,他提着一个篮子,坐在我前面的前面。

他看了一下时间,时间已经到了,就朝着在窗外转悠的师傅喊:“喂,什么时候开车啊?”其他人听到他的叫声,也喊起来:“开车开车了,已经过点一刻钟了!”

司机说:“你们啊都是丑陋的中国人,你们这些先来的,就不管后到的了?”

他倒是悠闲,待在地上不上来。他很有人情味,头脑里没有钟点。他在等后来者。

又过了几分钟,有人上来点数、对票,动作很慢,足足点了半天,我感觉时间肿胀,步履蹒跚,走得很慢。她其实是有意慢腾腾,在等最后一个上车者。

那个真正的主角很愤怒了,他说:“我们中国的发展就是被你们这些拖拉的人延迟的!”

点票人点好了,给司机递了路单,自己下去了。

“吱”地一声,关了门。

车缓慢地开出了车站大院,我们一车人都整齐地开心地抖动起来。

这一截路不好,车到了南门街市,已经是半上午了,满街都是做小生意的人,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从人丛里斜刺出来,想对我们客车进行自杀性攻击,客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揪心地“嘎”了一声,我以为司机要说那句“找死啊?”的国骂,可他没说,只是闭嘴沉默着看,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来张扬他敏捷的反应能力,脸上带着一种得意。

直到那骑车人惊魂已定、推车而去,他才又启动。

可那时,我竟然发现那骑自行车的儿子居然是老于!我想探头到窗子外笑话他一下,可他已经走远了,不过我看到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有一批货,是一件一件的衣服,都包着塑料皮。全民经商的时代,老于这儿子也不能免俗,这世界真是俗透了哈哈!

沿着一条新扒开的路道,车往巢湖方向开去。车越开越快,道路、树林、村舍、农田、厂房,都扇形地展开,一掠而过。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是熟悉了再熟悉不过。我几乎每周来一趟巢湖,已经提不起劲来了。

驾驶员头上有一台转动的吊风扇。还有一条标语,提醒乘客:车行路上,不得和驾驶员交谈。

我座位前面是一男一女,他们两人带着两只大包,女的东张西望,一会子凑近男子的耳朵边说什么,男子不大在意。她就拉开包,捏出两只还没有成熟的小梨子。少女把梨放手上揩了揩,要一人一只,男的却不要,摇头,把头靠到车窗上睡觉。女孩就吃梨,把另一只梨放在膝盖上,偶而回头来机灵地看我一下。

这时,文生从过道走到我身边,碰了碰我的胳膊肘,小声说:“喂,韦雄黄,你前面演得挺好,可现在有点魂不守舍,你到现在都没正眼看我,你朝我看一下,我是文生啊。我急死了!车上有我八个同学,还有我老师,可我现在什么办法也没有,我真不该选这个实习作业。昨天晚上我安排他们住宿,累了一晚。我查清了那人今天在这趟车上,就是拎篮子的那个。”

我小声说:“今天情况不好,……他脾气很坏,你没来排队之前,他不许那两个背旅行筒包的人插队,发火了。我后来又让你插了队,说不定他还恨我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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