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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满地金叶,我父亲韦敬到杭州来了。他找到了我,我们见面了,这是历史性的见面,里程碑式的见面。我们两个男人都没有哭,但心里感受很特别,很特别。

他给我带来一本由他叙述的家族史,叫《无孔笛》,他说是专门为我这个儿子写的。

我和他在茶叶博物馆一带走,在湖滨走,就好像我们是普通的父子一样,这是我们此生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并肩走着,我们好像很遥远,又很切近。

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我很想要一个父亲,但是,没有。现在,他就在我身边。

“我一直念着你,希望你到我那里去。我努力过许多次,你知道。……9年了,雄黄,到今天,才找到你。”

“我到石家庄去过。”

“我听说了。那时我刚到北京,没工夫赶回,那次很遗憾,我们没遇上。”

“爸,如果你是个普通人,我们会友好相处的。”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以前老觉得你是名人,就把你神话了,又爱又怕。”

“但是别人没有这个感觉啊,韦江英没有,赵幸福没有,他们找到的是亲情。”

“也许我是一个男人。”

“或许。还有许多别的影响你判断的因素。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了。它已经翻篇儿了。雄黄,你知道我最近一直在想什么吗?我老了,到今天还是一个人过,我常想,我死的时候,谁来送终?你的姐姐韦江英,去过北京,她后来去了福建,又回了合肥,丫丫和赵幸福,我也找到了。但是,我最想找的是你。我们中国人是羞于表达亲情的,但我现在向你表白,雄黄,我爱你,一直想念你,你应该相信我这不是假话吧。”

“当然不是。”

“你和我年轻时候一样,喜欢孤独,独立,喜欢自苦,听说我们家祖辈也是这样,我的书里有描写,希望你看看,希望你知道大韦庄。”

“我一直排斥那里,我一直认为我家在老洲。”

“你可以这样认为。但我的家在大韦家。是的,我们每个人都很自大,很自私。其实谁也没亏欠谁,都是脾性和性情使然。老洲,什么时候我会去看看的。或许你想听到这句话,我对不起你妈,但我和她的婚姻,是历史的误会。雄黄,你何时能和我一道回老洲一趟吗?”

“不能。”

“那好,希望你看看这本书,这不是一般的书,是关于我们家族,和人类情感的。”

“你虚构的第二现实是真实的吗?历史,被你梳妆成什么样的小姑娘?”

“雄黄,你没看,为什么嘲笑我?至少情感是真的,我保证。”

“我现在特别讨厌幻想作品。”

“这只是出版和归类的需要。我是认真地把它当家史来写的。”

“历史不需要来写的,它就在那里,它就是它本来的样子。”

“雄黄,你在找一个理由吵架。”

“没有,我很尊重你。”

我父亲走了,他很失望地走了。不过,我们还是见了一面。

他似乎想在我的龙井村住处歇宿,但我不主动。再说他也有事情。名人嘛,周围都是人,都是事,没事也会找出许多事来。

何有幸来,看了那本《无孔笛》后,说要带走看,我说送你吧,我不要。

过了几天,他来了,一来就惊叫起来,说:“韦雄黄老弟,这这这……上面写的,有许多是我家里的事!”

我感到莫名其妙,但没有不可思议。

上次听晚大大说过一些,但我根本没看那书,我愿意永远保持无知。

我的眼前有许多事,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理解他叙述的往事。

而他,何有幸,开始滔滔不绝地计算人物关系了。

他说:“韦雄黄,你应该叫我叔叔,你爸爸韦敬,和我是兄弟。我们何家跟你们韦家是亲戚。按这书上说的,我跟你父亲韦敬,是同——母——兄——弟,我和他共一个妈妈。他这一次来,是不是找自己的妈妈?你怎么没告诉我?……雄黄,他爱他的妈妈,就像你爱你的妈妈一样,你怎么这么残忍?”

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同母兄弟!

我说:“他没说啊!”

“好,这事情没完,我会找他的,我会告诉他一切的。我老娘我不能私有。再说,我娘也想念自己的骨肉,她一想就哭,一说就哭。这事情没完,绝对没完。我去找韦敬。”

“何老板,你去啊,我想静静。我不想听你聒噪。”

“……韦雄黄,我,你父亲,我母亲到何家后,带来一个女孩,叫袖子,也是我母亲和你爷爷生的,我们三个人是一母所生。……你父亲在书中说他到今天没找到他的母亲,他写这书,不是找你这个儿子的,是找自己母亲的!”

“我相信你的推断,但我对这一切感到陌生。你去找他。”

“韦雄黄,你他妈还是一个人不?你怎么对这事如此冷漠?”

“几十年的隔绝,无父爱,是你不能想象的。”

“有什么我不能想象?你没父爱,他也没有儿爱啊!我呢?我没有父爱,也没有母爱。我父亲在我母亲之前,老早,就跑掉了!他是一个狗腿子,不能在拦河坝生活下去了!我到今天还不知道他的死活啊!”

“没上人的孩子,会活得更加健康。”

“哈哈,鬼东西,跟我一起去找你爸!”

他把我一手拖出来,我一直像一条癞皮狗一样赖在电脑前,没有表情,没有思想,没有痛苦。

……

之后,我姐从日本东京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见到父亲了,我说见到了。

她说,你们认了?

我说,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说,那就好,但是,现在,大弟,枝子妈妈好像身体不大好了,她想你,你回家看一下枝子妈妈吧。

我说,她那么结杠的身体,怎么会不好?

姐说,你回去看看,老头子身体也不如从前了。我一时半会抽不开身。

我说,你怎么去了日本?

她说,我在做访问学者。

我说,还是为家族里的那些事?

她说,是的。父亲的《无孔笛》你看了吗,他带给你没?我和他共同在研究一个家族问题,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个隐性问题,他和你说及没有?

我说,我没有看。

她说,雄黄,求你一事,你有时间回老洲吗?你现在做什么?

我说,有。我现在一个是招商,一个是自己做些生意,都还不错,时间能安排。

她说,对了,一定要带一个女孩回去,他们希望你有一个家庭,不是一个人浪荡。

我说,好,我知道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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