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时间我必须每天穿西装，打领带，老丁说这是必须的，到任何地方，只要与人相遇，应酬，一定得这样，否则他就开了我。而且他订了一个洗衣房，每天浆我们的西装，熨我们的西装。

一切为了挺括。

吴海囡总从她的电脑前抬头仰视我，说：“韦总，你好帅哦。”

我说：“你是说西装，还是说我？”

她说：“都是。”

我说：“你左眼近视一百五，右眼近视一百七十五。”

文生送报名费送材料到公司来，也说：“哇韦总，你的角色感好好哦。”

我说：“像一个骗子吗？”

她说：“像。像。像一个企业家，改革家。”

我说：“可惜就是很累，很麻烦，但我的导演说，必须等我成功以后才可以像比尔盖茨一样穿T恤。”

与此同时，报社的老张联络了各路记者来采访我，访谈各种事情，从家庭到事业，他们似乎集体在做我，把我做成一个符号。

忙。

凌乱。

但必须挺括。

事务越来越多，我们不得不通过晚报又去招聘几个人手。我们租定了三辆桑塔娜、两辆面包车，每天来回地跑。公司里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休克状态，有人不分昼夜地工作，已经开始吸氧，她是一个体质很差的打工诗人。

我们预定了两个大气球，到时在展览馆前放到三百米的天空中去，宣传费用花了两万多元人民币。

大的商家的参展事宜，都是我们自己上门去洽谈的。

我们驱车在中原大地上，老丁跑一个方向，我跑一个方向，虚无也来帮我们拉。

老丁去界首的奇安特，我去蚌埠卷烟厂，虚无打电话去了扬子冰箱厂。省政府、省工商局已经给他们发文了，但是要他们立即把钱汇出去，也并不那么容易。晚上，我和老丁在淮南碰头，老丁说他在界首一开口，说要三万，人家一高兴，就掏了五万，还说俺们北方人就是豪爽，宁愿自己吃咸菜，也要给你吃猪蹄膀。

然后老丁辅导我怎样才能让别人掏出更多的参展费，他说，你得激发同类企业和品牌之间的竞争意识，你才能坐收更多的渔利。

老丁的车子后座处有许多人家送给他的东西，运动鞋、香烟，营养液。

他一趟拉赞助就拉了十七万，我只拉了五万。

老丁听了我只拉了五万，大叫，说：“啥？熊！卷烟厂这个肥地是我有意让给你的，你只拿了这么多？”

第二天我们驱车回来，在卷烟厂门口老丁对我说：“你在这等着，我进去，半小时就出来。”

老丁进去了，四十多分钟出来了，他对我说：“厂长不在，可电话联系上了，意向性的，他们愿意拿二十万，再补十五。”

我不能不给老丁一个大拇指，加一个牛字。

他辅导我说，人的威严都在眼神里，你走进去，一定要让他觉得，广告神来了。你要告诉他们什么是媒体，什么是宣传，宣传就是二十万进去，两千万出来，二十万就能回报两百万，两千万的利润。

动静和影响成正比。声势浩大的轰炸式宣传，广告效应，让每个著名品牌坐不住了。

青岛的品牌来了，北京的品牌来了，上海的品牌也来了，广州的品牌也来了，温州精益集团来了，求精集团也来了。

邓捷带了一班子人马来了，参展。他们都想做安徽的市场。

老丁当时一下激动，要拿一百多万到北京做广告，我说他疯了。

他从床上跳起来，说：是你拦我的哦，是你挡了我们财路的哦，用一百万的广告获得一千万的收益，是你不愿意干的哦，不过我听你的了，这一回听你韦雄黄的，毕竟我们省城是小地方，蛇不能吞象。让我冷静一下，让我冷静一下。我头脑发热了。我每天头脑里都有一个大项目，一到做事我就兴奋！我为社会而生！你要知道，我是中国广告第一人！我从报社出去，在南边，做进荷包的钱，也靠的这营生！我在企业家和媒体之间周旋，这里，有许多钱好赚。社会品牌，社会效应，核心资产，支柱产业，每个省每个地方政府，都迫不及待地要打造他们，你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首先就要研究这里的支柱产业是什么，谁是纳税大户，你在这里玩才能玩到大钱。我这不是炒作，是运作。各地都需要认定，认可。我们其实是在进行严肃的社会鉴定工作。

我说，老丁，你是一个广告狂人。

他说，不是，我是广告神。中央电视台的古井贡酒广告，是我拉的。不过我们现在做的不是媒体，是一个活动，我们自创了一个平台，牛逼的就是这个。我们不用白白把钱送给媒体了，我们就是一个媒体一样的平台。哈哈，我是不是广告神！韦雄黄，我一兴奋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我是一个事业狂。不过，事业之初，我们合伙人之间都是友好的，但最后，一般都是不欢而散。我带你一回，你是学徒，我教你怎么砌锅灶。赵幸福有次来合肥开会，我们遇上了，我答应帮你。

有一天我从外地刚回到公司，公关部主任就告诉我有人在等我。

我进去后，看到一个女性坐在我的转椅上，悠闲地自由地翻阅我的东西。

我先以为是赵幸福来了，可不是。

仔细一打量，原来是当年单位头头包大江的女儿，我们谈过恋爱的，她是巢湖人，算是我的四分之一恋人吧。

看到我来了，她大声叫道：“啊，韦雄黄，你终于回来了！”

吴海囡听到声音，走进来，把一份打印稿送来给我看，我又给了她另外三份文稿，要她修改后打印出来，立即传真发走。

她叫包菁菁，她自考把本科学历拿到手后，就出去闯世界了。

我早就耳闻她大发达了，一个小小的女子，在南边著名的海天公司里叱咤，在南半个中国都小有名气。

包菁菁坐在那里，对我说：“我在海口发了一点财，现在回合肥准备把省会体育场改造一下，想投资搞点娱乐项目。我现在觉得海口太小了，还是我们内地大。”她轻微地转动着，楚楚动人。

我坐在沙发上。

我们之间，似乎她是主人，我是客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参差不齐，她赶上了第一波赚钱的狂潮，而那时我在结婚、老丁在钻营、虚无还在虚无。

接着，她问我：“怎么样？”

我说我在搞一个商标文化展，我把“文化”两个字说得重一点。菁菁表示赞同和理解，她说：“我懂文化。，……你的资金情况怎么样？”

我说：“这是无本生意。”

菁菁说：“不可能。不是你掏的钱吧！要是资金有困难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一下，我这次回来就是搞投资的。”

我听了，就说：“那我就实话了。省展览馆我们已经租下了，但钱，还没有入他们的帐，他们天天来催。为打广告，我们还跟银行借了点钱。我有合伙人，但合伙人已经掏很多钱了，我不好意思再开口。”

菁菁大方地说：“我现在的钱都在银行闲置着，你拿去用吧。要多少？”

我说：“我们的信誉是很高的，我们对外是新华分社的实体，这次活动，是省政府和省工商联合搞的，我们只是承办。”

菁菁说：“我懂。最后钱落入谁的腰包就是谁搞的。我可以出后期的钱，只要一点点分成就行，没有分成也可以，算我帮你。”

我带着菁菁四处转悠。他们包家的人都很豪爽，女人也是，大气，有气场，豪迈。家里亲戚多，中国各地，世界各地，都有。从那一次被驱逐落败离开后，我尽量不去想他们家的事，但菁菁是我一生遇到的一个情意对象，无法忘记，也无法拒绝。

很多乡镇企业带来了他们生产的各式各样的样品，参展费没采用电汇，随身一皮包就带来了，排着队，在我们的报名处报名。

一家还没有商标的地方矿泉水生产厂家拉来了一车矿泉水，上面赫然印着“安徽省首届商标文化展指定饮用产品”字样。

他们没资格这样印，我们要他们的厂长来说话。

那押车的人就站了出来，说他就是厂长。

菁菁在旁边说：“既然这么印了，就临时算是指定产品吧，参展费也翻个番。”

那农民厂长一激动，就把胸脯一拍，说：“中！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生产矿泉水！什么时候姐姐哥哥你们下去，弟弟我最好的馆子迎你们！”

菁菁说：“你无证无照、卖假货、偷漏税，一季就有十万落荷包，是不？……但是今天你有这个参展意识，说明你不是农民企业家，你身上有现代企业家的素质，所以我们以后要帮你在全国打出一个像样的品牌。”

我看着菁菁，说：“怎么又来了一个女神？”

菁菁说：“韦雄黄，你的西装不错。……我们中国真是百废待兴啊，巨大的市场能让所有想成功的人成功，一个卖水的厂长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企业家。”

我说：“菁菁，你的海天公司不是卖酱油的啊？你的市场感觉超好，超专业啊。”

“谢谢你以前辅导我自考，看到你的学生成长了，你高兴不？”

“只有社会才能辅导好一个人。”

“精辟啊韦雄黄！看来你终于随俗了哈哈，我老爸就说你一家都是出世的人，一半活在人间，一半活在仙间。”

“所以他棒打了鸳鸯？”

“哈哈是鸳鸯自会聚头。”

“听说鸳鸯是很不好的一对情侣，他们要终生相守，一个死了另一个也死。”

“看来你做不到了，我还行。”

“菁菁你到今天还单着？”

“你怎么这样直接？变直男了哈？”

“我有一个同学，老丁，在合肥，和你很配啊。”

“你和我配不？”

“我们已经分手了啊，而且我误入了藕花深处并结婚了。”

“我知道你不会闲着，你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的人，我老爸说男人不能太漂亮，太漂亮了会有不祥之感。”

“你爸从没有当我面说过这样的话。”

“这是说给他女儿的。”

“谢谢你告诉我，让我认识到了自己。菁菁，你的海天业务那么多，以后我要请你帮带。”

“那是一定的。”

“我想请你，还有老丁，一起吃个饭。”

“什么老丁？韦雄黄我只认识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