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五十二回 隐东林募建道观 窃桃园恶人遭难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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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慧通禅师失声叫道:“不好了,快下去。”

展鹏飞二人大吃一惊,不知又出了甚么祸事,皆愕然呆望。

慧通禅师提起二人的胳膊,如鹰隼搏兔,疾飞而下,一瞬就疾到白石宝塔下面。

展鹏飞立住脚,看天空月色,仍如初上山时一般明朗。瞧塔底下那人尸体,连道袍斩做了两半段。而头上的两耳,却不知被何人割去了。

慧通禅师弯腰在两个袍袖里摸索了一下,笑道;“好大胆恶徒,果然赶现成的,想得这部经书。”

展鹏飞连忙问道:“谁把《龙虎十象功》拿去了吗?我愿去追讨回来。”

慧通禅师点头道:“就是此人师弟谷梁承元拿去了,于今胡尔少已跟踪追去。只是你师兄的本领,敌不过谷梁承元,此刻正在山陰拚命相斗。你二人赶紧去助他一臂之力,将经书夺回。”

展鹏飞、莫问情听了,那敢怠慢,急匆匆追去。只见一个山坡之内,尘土飞扬,亦看不清晰,也是掌风交作,震的呼呼作响。

莫问情举眼向四处一望,忽指着前面一带山冈,说道:“你看那个立在上面,散着头发的是谁?”

展鹏飞随着所指方向看去,不觉脱口而出,叫道:“那就是我师兄胡尔少。他斗不过谷梁承元,已急得手慌脚乱了。我们怎生帮他呢?”

莫问情道:“立在山冈上若是你师兄,谷梁承元必在地下。”口里说着,拔玉尺已朝飞尘射去。

展鹏飞也忙将玉尺拽出,跃向前去。说也奇怪,二人只绕着罡气盘旋,不能冲进里面去。忽地,雌雄玉尺交织一起,便如两道长虹,发声如裂帛的直射进黑烟,罡气登时破散。

此时东方已经发亮,借着反射陽光,黑烟散处,只见一个穿蓝色道袍僧人,已身首异处,倒在山坡之下死了。

胡尔少正从山冈上一面向尸体跟前走,一面招手叫着师弟。他在尸体上搜了半天,不见东西。叹气道:“已叫谷梁承元跑掉了。”摇头又说道:“师弟两番救我性命,感谢感谢。只三年不见,想不到汝的造化,便到如此地步。可喜,可贺。”

展鹏飞抢前几步,叩头行礼道:“往日不得师兄玉成,安有今日?为地方为人民除害,是我辈分内应做的事。怎敢受谢。”

胡尔少与莫问情见礼,也谢了援助之德。言道:“我无奈有皇命在身,诸多不便。所失这部经书,原应带着回朝复旨。只是这谷梁承元武功高强,不能剪除大害。只好即刻回朝复旨,不敢耽延。”

展鹏飞本想和他谈谈别后情状,见他只顾从腰间拔出刀来,将地上僧人两耳割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手巾包来,打开将两耳包裹。看那包中,已包有两只很大的耳朵在内,心想原来适才那人的耳,就是师兄割下来了。

胡尔少裹好四只耳朵,便急匆匆的走了。展鹏飞和莫问情同回到白石塔下面。

慧通禅师道:“你两人此时不用回东洲岛去,我这里有一封书信,烦你二人送到两浙路临安府,交给赵菱儿等。你只说他师傅慕容昭良,日前来庆元府,曾与老僧会晤。老僧因他几年来恓恓惶惶的,得不着胜地,不能修道。已转求云中道尊,将三清玲珑府暂时化给他,好成正果。他此时正在玲珑府,可教赵莲儿速去见他。”展鹏飞只默记了这番言语,也不知道所以然。收好了书信,即时和莫问情拜别慧通禅师,登程向临安府进发。

再说云龙子自从奉师傅慕容昭良的书信,去救赵菱儿、赵莲儿。乃至救出方知,另一个人不是赵莲儿,却是名叫杜青青的女子。二人经过这场劫难,杜青青便与赵菱儿结拜。但三人都没有可以落脚之处。

赵菱儿道:“我师傅曾言:最相投契的道侣,惟有北仙叶秀衣女侠,好似他在新城镇东林村建了一所道观,收有两个徒弟。那村的风水极好,能作自己将来升道之所。于今既得不着好安身之所,依我的意思,不如且到东林。”

杜青青闻听,自然赞同。

这东林村是个甚么所在呢?何以取这们一个村名呢?却也有一点儿来历,相传是唐朝诗人和作家施肩吾的居所,他青年时曾与同乡诗友徐凝结成东林诗社。位于新城镇三十五里广陵中堂畈地方,山峻林茂,景色优美,五代时建有隐居院,后改净严寺。仅留施肩吾《游东林》一首:

火输烈烈采云浮,才到东林便是秋,

有客可人来叶暮,松风几沸碧山头。

东林村二三十户居民,都是安分务农的善良百姓,也没有富家大族在内,更没一个读书能识字的人。一日,忽然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带领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并许多行囊车辆,来到村里。自称姓叶,开封府人。因来襄陽投亲不遇,不愿再回开封。想在东林村出钱买点儿田地,就在这里居住。新城镇的人,见这姓叶的老人为人很是谦虚和蔼,都愿意与他接近。大家呼他为叶老先生。那老人对大伙说,那两个小孩是他自己的孙子。他在东林村买了些田地之后,建造了一所小小的房屋,亲自教两个孙子读书。

叶老先生欢喜种桃树。初时只将自己住宅的周围种了无数的桃树。数年之后,渐渐的将范围推广,住宅四周的山上,都种满了。种植的方法,像是很有研究的。寻常人家种的桃树,至快也得十来年才可望开花结实,而初结的桃子,都是不甜的。这叶老先生种的,与寻常人家种的大不相同,只须三年就能结实了,并且结出来的桃子又大又甜。成熟之后,运到临安城发卖,尝着这桃子滋味的人,皆咂口咂舌的说好吃,都称这种桃子为叶家桃。每年不到成熟的时候,就有许多贩户争着交钱定购。

叶老先生初到东林村的时候,本来已很富裕,三年后加了这笔叶家桃的出息,更是富足极了。只是他虽然富足,但自己和两个孙子的衣服,仍是十分朴质,家中一切食用都极节省。情愿拿着大把的钱,周济贫乏。附近数十里以内的贫苦人,没有不曾受过叶老先生周济的。因为曾受他周济的人多,叶家豪富的声名,也就跟着传播得很远。

东林村里虽都是安分的农人,而东林村以外的人,在势固不能个个安分。当时就有一班恶贼,被叶家豪富的声名打动了。啸聚了十几个强徒,黑夜拥入叶家。叶老先生已是风烛残年,两个孙子还只十四五岁,那里有反抗的能力。家里虽雇用了几个仆役,也都不是强徒的对手,因此毫不费事的,将叶家所有的财物,尽数劫去了。当众强徒拥进去行劫的时候,疑心叶家富名甚大,所有的银钱,不仅已被搜出来这么多,必然还有贵重物品及金银珠宝,藏匿在甚么秘密地方。将叶老先生的两个孙子用刀背砍打,逼着他供出藏匿金银的所在来。

可怜这两个小孩,被打得昏死过去,哪有甚么地方可供。众强徒去后,看两个孙子被打得体无完肤,一个打断了一条胳膊,一个打断了一条大腿,把个叶老先生急得甚么似的。乡村中又请不着有本领的郎中,只得守着两个受伤的孙子痛哭流涕。

便有人献计,教他多写几张招请好接骨郎中的招贴,到临安府张贴起来,治得好,谢多少钱。叶老先生依计而行。

次日,果有一个白发毵毵的老道姑,走来对叶老先生说道:“贫道善能医治一切跌打损伤,并能限日治好,与不曾受伤时一样,毫无痕迹。治的时候,更一些儿不觉痛楚。不知老施主肯教贫道治么?”

叶老先生急忙应道:“我正苦没人能治,四处张贴招纸,延请医生,那有不肯教师傅治的道理呢?”

道姑点头道:“但是治好了,将怎生谢贫道呢?”

叶老先生道:“只要能将两个小孙完全治好,听凭师傅要我怎生谢,我便怎生谢。凡是我力量做得到的,无不从命。”

道姑道:“那就是了,且等贫道把两位令孙治好了再说。”

这道姑随即动手,将两个小孩的伤处敷药包扎。手术真妙,不须几日工夫,果然两小孩的伤处都好了。

叶老先生便问要怎生相谢。

道姑指着对面种桃树的山丘问道:“那山是老施主的产业么?”

叶老先生点头应是。

道姑道:“贫道只要在那桃林里面化一块方丈大的地基,再由贫道募化十方,募些钱来,建一个药王观。不知老施主肯将那山里的地基,施舍给贫道否?”

叶老先生笑道:“师傅也太客气了,休说您于小孙有再造之恩,便是寻常方外人,要向我化一块地基建筑道观,这是一件有德事,我也没有不肯的道理。师傅也不须再去十方募化钱文,只看师傅的意思,药王观将怎生建法,应建多大的规模,尽可画出一个图形来交给我办便了。师傅就请住在寒舍,指示一切。”

道姑听了,也不客气,欣然说道:“贫道终是向人募化。老施主能独力做此功德,岂不更好?至于道观规模,不妨极小。贫道久已将图形画好,带在身边。”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卷纸,展开道:“依这图形建造,工料尽可简省。贫道但求能避风雨,不求能壮观瞻,可以支持三十年便够了。在这药王观造成以前,贫道仍得去各胜地云游,游罢归来,便不再出去了。”

叶老先生看那田形,连殿堂只有五间房屋,和寻常极小的道观一样。当时陪同道姑到对山桃林里,择了一方地基。

道姑合掌道:“道观地基,都是由老施主舍的,贫道只坐享其成。此时尚须往别处去,俟道观落成后再来。”

叶老先生在东林村住了好几年,平日素不见他与方外人接近。大约他之性格,是不欢喜方外人的。这回因道姑治好两个重伤待死的孙子,所以建造一所道观酬报道姑。然在他心里,只要施舍一方地基,依照图形,建造一所道观,自问便算对得起道姑。至于这道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甚么建造这么一座小小道观。又何以建造的偏是不多有的药王观,都不曾向道姑询问。并且连那道姑姓甚么,叫甚么名字,也便不曾请教一声。

那道离去之后,叶老先生即派人采办砖瓦木料,招请土木工人,开始建造起来。五间房屋的工程不大,有钱人办事更分外容易。只两三个月工夫,一所小结构的药王观,便已依照道姑所画的图样,建筑成功。

道姑临去时说俟道观落成后再来,此时已经造成,想必不久必然会来的,谁知落成后,又过数月,仍不见归来。当道姑来东林村治病时,叶老先生既不曾盘问道姑的来历和姓名,也无从向人打听道姑的下落。只得将一所新建药王观,封锁起来,等道姑来了再开。

光陰易过,药王观落成转瞬经年。

距离东林村三十多里远近地方,有一个土霸,姓孙,名兰德,是户部侍郎孙乾的儿子。

孙家数代皆是显宦,聚敛盘剥到孙兰德手里,已有数不清的财产。既有这们富足产业,他家几代显宦,门生故吏又布满朝野,因此在临安府的势力,寻常没人能赶得他上。凡是到临安一府来上任的官儿,没一个不先来巴结的。若要触怒,无论这人如何振作精神做官,也决做不长久。

这孙兰德平日在乡里的行为,就和平常小说上所写土豪恶霸的一般无二。如侵占人家田产,強姦良家女儿,以及窝藏匪类,鱼肉乡民种种恶事,皆无所不为。他出门也是有无数凶眉恶眼的汉子,前护后拥。若是在路上遇了有些儿姿色的女子,那是先由孙兰德亲自上前调戏,那女子相从便罢,若不相从,就唆使跟从的恶汉动手抢回家。稍为软弱些儿的女子,少有不被他奸污的,强硬的就十有**断送性命。事后虽明知是死在孙兰德手里,然天高皇帝远,当地官员都巴结还来不及,谁敢收受—纸告他的状子,因此胆量越弄越大。

有人在孙兰德跟前,称赞东林村的叶家桃,怎么好吃,每年收获如何大,把孙兰德的心说动了。打发两个人到叶家来,要收买桃林,看老先生要多少价钱,毫不短少。

叶老先生说:“我这桃林是我一家养命之源,无论出多少钱,也不能卖给人。”

来人明知道他是不肯卖的,不过假意问问罢了。见这么回答,便冷笑一声道:“你知道要收买你桃林的人是谁么?你知道临安府孙公子要买人产业,是从来没人敢回半个不字的!你爽气一点卖给他,倒落得一个人情,并可得些银两。要想把持不肯,就转错念头了。”

叶老先生已在东林村住有几年,孙兰德平日凶横不法的行为,耳里也实在听得不少了。只恨自己没有力量,能替受害的打抱不平。于今这种凶横不法的行为,竟轮到自己头上来了,教他如何能不气忿?但是估量自己能力,万分不能与之抵抗,若真个一口咬定不肯,这两个人当然回去在主子面前怂恿,孙兰德有甚么事干不出?恐怕连自己的老命都不能保全。白白把一条命送了,桃林仍得落到别人手里去。经—再思量,除了应允,没有安全的方法。当下只好忍住气,对来人说道:“我也知道孙公子不是好惹的人,不过我—家性命,就靠这桃林养活,所以不愿卖掉。既是孙公子定要桃林,我就只得另寻生路了。价钱不敢争多论少,但对面桃林里有一所新建药王观,不是我叶家产业,早已施舍给一位老道姑,不能贱卖。”

来人见他居然应允,自是喜出望外。忙问要多少业价,叶老先生酌量说个价目。来人回去报告。

孙兰德闻听怒道:“几颗桃树,值甚么银子。照他买进来的业价,给还他一半,赶紧滚出东林村。我立刻派人去接收桃林,此后便是我的产业。药王观要施舍给谁,只由得我,谁管他甚么道姑道婆。”

再说叶老先生见那俩人走后,料不久定有孙家前来接收产业。心想一时将家搬到甚么地方去住呢?药王观虽是特地建成施给那老道姑的,然她经年不来,也不知行踪所在。那道姑的年纪,已有五六十岁模样,这一年来没有消息,说不定已是圆寂了。我何不暂搬进观内去住?道姑来了,再让给她也不迟。不来,我就住下去。计算已定,即时带上一个打杂的,拿了扫帚,到药王观去打扫房屋。

走到庙门口,叶老先生正从怀中取出钥匙来,打算开启门锁。看时不觉吃了一吓,那锁已不知去向。庙门只虚掩着,像是曾有人进去过。回头问同来的随从道:“有谁进庙里去了吗?”

随从道:“只怕是孙家打发人来看,旁人是不会擅自将锁打开的。”说着推开观门。

叶老先生走进去,殿堂上已打扫得十分清洁,神龛上原来只有神像,没有帐幔的,此时已悬挂颜色很鲜明的绸帐。龛前神案上,陈设了香炉、烛台、木鱼、铜磬,都很精美。案前的拜垫,都已铺好,只不见有人。叶老先生不由得非常诧异,放开嗓音咳了一声嗽。

就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瘌痢头小和尚,从神殿后面转出来,从容不迫的向他合掌道:“小僧奉师傅命,刚到这里来,因恐怕惊动施主,又得派人来帮同打扫,所以还不曾到府去。果然施主一听得说,就带人携着扫帚来了。”

叶老先生闻听,一时竟摸不着头脑。暗想我平生没结交过和尚,这小和尚的师傅是谁?如何能打发徒弟来,强占旁人的道观?难道出家人,也能像孙兰德那们横蛮不讲理么?孙兰德仗着有钱有势,人家不敢惹他。这小和尚的师傅有甚么势力,来强占这道观?并且真是有势力的和尚,强占了这个小小的药王观,有甚么用处?他一时想不出道理,就说道:“这庙已施给了一个老道姑,她经年未曾来住。于今我自己产业,已属了旁人,只得暂居这观中。所以带了扫帚,并不是来帮你打扫的。你师傅只怕是弄错了,这庙原是施给道姑的,不曾施给和尚。”

小和尚惊问道:“我师傅说,施主甚是富足。怎么只一年下来,产业就已属了旁人?莫不是因建这药王观,花的钱太多么?”

叶老先生摇头叹气道:“一言难尽,总之,这药王观已不能再拿了施给和尚。请你回去,照样对你师傅说罢。”

小和尚笑道:“施主弄错了,我师傅并不是和尚,就是去年在这里替两位令孙治伤的道姑。因还有些事不曾了,不能就到这道观来,又恐旧施主盼望,所以教小僧先来,以便朝夕伺候香火。”

叶老先生不禁笑道:“这话听的离谱,汝个和尚,怎么能认道姑做师傅?这亦未免太希奇了。”

小和尚也笑道:“不希奇,将来施主自能知道和尚认道姑做师傅的道理。若此刻不相信小僧是那道姑打发来的徒弟,这里还有一件可做凭证的东西。”说着到神殿后,拿一卷纸出来,展开递给给他看道:“这道观的图形,是一正一副,小僧师傅交给施主的,是正图,副图在小僧这里。施主可信了么?并且师傅不久就要来的,小僧岂能支吾过去?”

叶老先生看这图形,和前次的图形,丝毫无二。又见小和尚虽是个瘌痢头,满身满脸的污垢,然言谈举动,不像是个作恶害人的人,心里已知道不是假冒。只是心想怎么来得这般不凑巧?他既来了,却教我一家一时搬到那里去?踌躇着没了主意。

小和尚问道:“施主,毕竟是怎么一回事,轻易的就把产业属了旁人?难道贵府上,又遭了甚么意外的事吗,不妨说给小僧听听?小僧师徒托施主庇荫,应能替君分忧才是。”

叶老先生无端遭此横逆,心里自不免有些抑郁,想向人伸诉之处。今见这小和尚虽年小腌脏,说话却像很懂情理的,当下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将孙兰德平日行为,及这番逼买桃林举动,详诉一遍。道:“我风烛残年,原想多活几春。打听得这东林村里居住的,多是些安分务农的良民。才搬到这里来,以为可以安稳度此余生了。谁知盗劫之后,又有这种不操戈矛的大盗,逼得我不能在此立脚。可叹这没有黑白的世界,还有一块干净土吗?”说罢,竟放声大哭起来。

小和尚闻听,不但丝毫未生悲伤,反仰天打着哈哈道:“老施主也太不旷达矣,世上没有千年世守的业。堂皇天子的锦绣江山,拱手让给旁人之事,历朝以来不皆是如此?这一片桃林,算得甚么?老施主破点儿工夫,栽培种植,不到十年,自又是一番产业,那值得这许多老泪?”

叶老先生听他劝慰,更伤心得哭不可抑。同来随从在旁用许多不话劝解,把他劝止搀扶回家。只好打算婉求孙家,稍宽几日,另觅迁移之所。

次日,等孙家人前来兑价接收产业,侯有大半日,不见人来。下午就听得新城镇上和东林村里的人纷纷传说,孙兰德昨夜正和他第六个姨太太同房,不知被甚么人腰斩在床上。那姨太太直到今早醒来才知道,亦未察觉甚么时候死的。

孙兰德夜间在姨太太房里睡觉,房外照例有十来个家丁拳师守护。房里还有几个丫鬟,也是轮流听候使唤。昨夜房外的看守、房里的丫鬟,并不曾偷闲睡着,窗门也都关得严密。今早同睡的姨太太,忽然在床上叫起来,丫鬟才敢揭开帐门。只见孙兰德已拦腰斩做两段死在卧榻,好像是连被窝都不曾揭开似的。孙家报案,县官来验看,疑是同睡姨太太谋杀,却找不着—点儿证据。于今已将那同睡的姨太太和所有丫鬟、看守,都带到县衙里去了。死这样一个大恶物,府辖人无一个不称快。

叶老先生得知,也疑心是同睡的姨太太谋杀。不过依情理推测,在半夜里杀人,怎能没一些儿声息?倘若姨太太要谋杀老爷,既能伙通丫鬟,也不愁没有干净避嫌的方法。何至谋杀在自己床上?又何至用这种又难又笨的办法?

县官自也是如此推测,不能将那姨太太及一干人定罪。为这一条大命案,参了几个官,毕竟不曾办出来。而叶老先生的桃林,就幸赖孙兰德被杀得凑巧,得以保全下来。

又过数月,还不见那道姑前来。叶老先生很有些疑心,觉和尚来得古怪。终日不见他出外,也不见有人和他往来。一个人住在道观自炊白吃,从没人见他在外购买食物。而柴、米、油、盐、酱、醋,茶,件件又都不缺。每日除弄饮食吃喝之外,就在神前念经。念的不知是甚么经,拜的也不知是甚么神像。庙门一日只有卯、午、亥三个时辰打开,除此以外总是关着的。他在神殿上念经时,连他自己住的耳房,都关闭起来,好像房里有极贵重的东西,怕有人来强抢了去似的。神殿上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陈设及应用器具,也均磨洗得干净整洁。惟有他自己的头脸,及身上衣服腌脏得不堪,一立近身,就有一股令人不耐的气味。

叶老先生深觉古怪,暗付:小和尚说认道姑做师傅的道理,将来我自会知道。于今他已来这里好几个月,我实在还不知是甚么道理。今日无事,我倒要去药王观问问,看他师傅怎还不来。想罢,便独自走向药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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