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孤鸿见丝带断为两截，小嘴一扁，就像要放声大哭，冲木荣春喊道：“你年纪一大把了，却来欺负小姑娘！弄坏了我的天河宝带，你快快赔来！”木荣春哭笑不得，争斗中难免有所闪失，此番只是损坏了一件法宝，没有伤到她本人，已是万幸。不曾想到她竟会为此大喊大叫，不像江湖儿女，倒像一个失去心爱玩具后，正在向父母撒娇耍赖的小女孩。但见她伤心欲泣，又不免心里一软，道：“陈道友如果只是因法宝损坏伤心，老道认为大可不必！”

陈孤鸿反应极快，立即破涕为笑，道：“您是说您有办法将它修复？”她有求于人，此时又把称呼从你改回成您，并且一脸期盼之色。木荣春缓缓点头，道：“办法是有！但有一个条件，陈道友如能应允，老道保证还你一条完好如初的天河宝带，决不食言！”

陈孤鸿神色委屈，道：“道长，您哪还像是一派掌门？我看您倒像是一个十足的奸商！惯会趁火打劫、趁人之危！”木荣春不去理会她的挖苦，只当没有听见，道：“道友只需回答行或是不行，别的话就没必要多说了！”

陈孤鸿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权且听听是什么条件，但小妹可不敢保证我一定会答应。”。木荣春一指躺在她身后的小云，道：“老道的条件很简单，陈道友只需将这位小朋友交给老道就可以了。”他见陈孤鸿把小云甩在身后，以为她是要拿小云当人质威胁自己，才提出这个条件。

陈孤鸿转头看去，见小云骨瘦如柴，除去有一颗硕大的头颅，浑身上下再无丝毫出奇之处。她方才出手只是为了让小云免于被水淹没，并不想为难小云，此时听木荣春索要，正好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回身提起小云，振臂抛出，道：“您接好了，小妹答应了。”

木荣春大喜，张开双臂接住小云，转身将他平放在地上，方才转身道：“宝带拿给我，老道想办法给你修复它。”他自身已具辟谷之能，可以累月不食，给小云准备的食品和衣服都放在包裹中，此时包裹已被方才的洪水冲得无影无踪，摩天岭上并无人家和客栈，以后小云的吃喝就成了一个大问题。他心中恼怒，说话的时侯不免带有几分情绪。

见他面色严肃，语气生硬，陈孤鸿后退一步，道“您干什么这么凶！”说完犹豫不决起来，天河宝带自幼就是她的防身法宝，十几年来从未离身，此时要将它交于外人之手，她一时难以割舍。木荣春转身就走，她急忙拦下，娇嗔道：“小妹一时舍不得，您就要走，您真是小气！好吧，您拿去吧！”说完，伸手交出两截丝带。

木荣春接过宝带掖入怀里，道：“老道身有急事，告辞了！”陈孤鸿大惊失色，道：“且慢！您不是答应为小妹修复它吗，为何就要走？”木荣春淡淡一笑，道：“不错，老道是答应过你，但我可没说现在就替你修复。”陈孤鸿大睁双眼，一脸惊诧莫名，好半晌儿方才回过神来，大声喊道：“您欺负小姑娘，羞不羞？”

木荣春道：“陈道友稍安毋躁，听老道慢慢道来，我本人只精通五行神功中的乙木一门，天河宝带是壬水系的法宝，老道就算想将它修复，也是无能为力。但我教之中人才济济，自有人能够修复此宝。陈道友不必多虑。”向陈孤鸿凝视片刻，接着道：“你功力浅，招式和心法也不完善，不足以驾驭天河宝带。老道准备转请几位修行水系神功的高人，专门为你创制一门配合天河宝带使用的神功，以便让此宝的威力能完全发挥出来。等到修复完成，我再将宝带和这门神功一并送给你，岂不更好？陈道友又何必急在一时！”

陈孤鸿的玄门心法得自偷学，本身存在很大的瑕疵，驾驭法宝常感力不从心。木荣春准备为她创制一门神功，她十分高兴，闻言道：“如此一来需要多长时间？”话一出口，自觉不妥，如此说话显得太没礼貌，于是又补上一句，道：“多谢木真人成全奖掖，日后道长和贵教但有所命，小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违此言，天诛地灭。”说完，敛衿施礼。

木荣春哈哈一笑，道：“相识即是有缘，此事只是举手之劳，陈道友不必放在心上！修复天河宝带，加上创制神功，大概需要三年左右。事成后，我会差人将二者送到你手中，陈道友尽管放心，老道决不食言。”

陈孤鸿道：“好，事到如今，小妹就等上三年！道长素为江湖泰斗，言出法随，小妹自然信得过。本应再向道长讨教一招，以承三招之约，但小妹已自知浅薄，不敢再犯鹤驾，今日就此别过。”

木荣春道：“不久之后必将天下大乱，道友回山后，最好闭关潜修，尽量少涉足江湖。白光出现一事，有关天下气数，恕老道不便明言。道友不必再追查此事，否则也只是徒耗精力而已。临别数言相劝，万望好自为之。”

陈孤鸿沉思片刻，嫣然一笑，道：“好吧，小妹听从道长良言相劝，回山后闭门谢客，用这三年的时间修行功法，提升功力，一定不辜负道长的期盼。”木荣春颇感宽慰，笑道：“如此甚好！”陈孤鸿缓步向车厢走去，前行数步，回头道：“道长，临别之际小妹也有一事相告。楚天舒的师父万兽真君迟镇岳一向护短，睚眦必报，楚天舒被您所伤，他或许会于近日前来报仇，您多加小心。”

木荣春道：“多谢相告，老道自会小心应付。”陈孤鸿不再多言，转身上车，两名红衣婢女随后而入，关闭车门。铁塔般的大汉一甩金鞭，驾起四头猎豹拖着沉重的车厢向来路疾驰而去。

木荣春转身准备去查看小云的情况，听见一声闷响，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低头观看，不由得哭笑不得。原来陈孤鸿临走时，借躬身行礼之际，将一朵极小的飞花偃月弹在他裤筒上。直立不动自然无事，转身时带动身边的空气流动，便将它引爆。裤筒上被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除了皮肤有点发红，倒也无大碍。木荣春摇头苦笑，对陈孤鸿的恶作剧，感到无可奈何。

小云只是被震昏，并未受伤，陈孤鸿走后不久他便醒了，二人继续赶路。时值寒冬，草木凋零，一路上除了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再无任何景色可看，十分的荒凉。路上木荣春向小云说起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以及江湖中有关陈孤鸿的传言，末了道：“江湖传言陈孤鸿喜欢利用美色勾引男子，一向视贞洁为无物，被名门正派所不齿。但方才见面后，我发现她为人不失纯真，并不像秽乱之徒。约定三年之后归还法宝，正是想看看她在此期间究竟有何作为，假如真像传言所说的秽乱不贞，届时我自会出手教训她，不会再任由她胡作非为下去。”

小云不以为然，道：“道长，我认为陈姑娘就算真的是个不洁之女，我们也无权干涉她的行为。”木荣春惊异莫名，问道：“为什么？”小云道：“一个女人背弃贞操，只是私德有问题而已，无论此等行为有多恶劣，事实上并未伤害他人，只要当事双方出于自愿，我想他人是无权干涉的。世间有很多人的所作所为，比如我们的左太守擅自提高租税，让很多人家破人亡，行为要比陈姑娘恶劣上百倍、乃至上千倍！不但从未有人前去制止，也不见有人对左某实行处罚和制裁。任由豺狼虎豹横行不法，伤害无辜，我们不去制止，反而要去惩戒一个只是私德有亏的女人，是否是小题大做、本末倒置？是否有失公允？是否太伪善？”

一番话十分尖锐，有明显的讥刺之意，木荣春修道多年，涵养极深，脸上不动声色，沉思一会儿，道：“或许你说的对！但问题的根源是，国家以儒教治国，一向看重女子的贞操，如有女人不能守贞，必招致万夫所指，众口唾骂。试想，假如你此时替她辩护，必将导致引火上身，众人的谩骂侮辱也将随之转到你头上来，如此，于人于己又有何益？”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凝视小云的双眼，缓缓说道：“祖师曾言：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一个人就算你再强，也是无法抗衡和改变陈年旧俗的，你明白吗？”小云想了一下，不再争辩，点头称是。

二人继续前行，木荣春转个话题，他一百多年的人生阅历何其丰富，开始跟小云说起山川地理、风土人情，以及江湖掌故等方面的趣闻。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当日傍晚，木荣春找了一处较为干燥的山洞，作为休息之所，又猎杀了两只野兔，烤熟后给小云食用。

入夜后，二人皆无睡意，相对而坐，小云道：“道长，从你手上发出的绿色光华究竟是什么？是把剑吗？”木荣春微微一笑，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晃眼间一片散发着淡淡绿色光芒、如竹叶状的东西出现在他两指之间。小云十分好奇，道：“这是什么？”木荣春微笑道：“何不拿去看看？”小云小心翼翼接过来，见此物前尖后圆，厚薄如纸，长约二寸，最宽处不足一寸。入手微凉，似玉非玉，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

木荣春道：“这就是我的剑。”小云道：“它半点也不像剑，倒像一支飞镖。”木荣春道：“你说的不错，它的确不是剑。”小云莫名其妙，道：“你一会儿说它是剑，一会儿又说不是，那它到底是什么？”木荣春哈哈一笑，道：“我没有骗你！它的确不是一把剑，却被我拿来当剑使用。它原本是灵霄山顶一根万年斑竹的竹叶。我修炼的是五行神功中的乙木一门，万年斑竹正是乙木之精。我从斑竹上摘取了一片竹叶，历经十年三千六百次的反复淬炼，再经九个月的行功，方才将它炼化于体内，成为我防身克敌的法宝。此后一日不曾离身，使起来得心应手。六十多年来与人对敌，除了和阴长生打了个平手，我从未有败绩，可见此剑的威力非同一般。”

小云悠悠神往，道：“道长，我何时才能拥有一把飞剑？”木荣春轻轻一拍他的肩头，道：“不必心急，等你神功初成之际，老道自会送你一件法宝。”小云大喜过望，道：“多谢道长！”起身施礼。木荣春哈哈一笑，示意他坐下，之后正色道：“你不用客气！法宝固然重要，却也不可过分依赖。人是法宝的使用者，和法宝相比，人更为重要。江湖上有一类人被称为修真者，他们只重视和依靠法宝的力量，自身的修为往往不足，对人的作用重视不够。如此本末倒置，后果极为严重，世间有一类法宝，本身就是天地戾气的承载体。如果使用者修为不足，不但难以驾驭它，时间一久反而被法宝所含的戾气所制，轻则变的乖张执拗起来，重则天良泯灭、心智丧失，最终成为一具被法宝控制的行尸走肉。如同一个三岁小儿，本身力量不足，却偏要去舞动一柄大铁锤，后果不是铁锤被人所夺，就是自身被铁锤所伤。本教的功法一向以人为本，重视自身能力的提升，尤其重视心神和灵智的修炼，被江湖人称为修道者。作为修道者，首先要强大自身，之后才可役使法宝。”

小云沉思半晌儿，道：“道长将陈姑娘的天河宝带斩为两截，并将归还之期定在三年之后，是否也是担心以她的能力并不足以驾驭此宝。如果任由天河宝带留在她手中，要么被别人所夺，要么时间一久难免会伤及她自身。道长这样做，其实是为她好！”

木荣春心里一惊，注视小云一会儿，方才缓缓点头，道：“你很聪明，猜得半点不错！天河宝带是壬水系的顶级法宝，本身不存在任何问题，堂皇正大，是玄门正宗炼制的伏魔利器。但问题是水主掌人的肾脏，而肾脏主掌人的性能力，陈孤鸿修为太浅，论能力并不足以驾驭天河宝带，难免被天河宝带中的壬水之精反噬自身，导致体内的壬水大盛，情欲随之变的不可控，最终将沦为一个被性欲奴役的可怜虫。陈孤鸿在江湖中原本背负不洁之名，再使用此等法宝，如同玩火自焚。我拿走她的法宝，再让她闭关修炼三年，才能使她免于壬水反噬之害。”小云道：“道长一片仁心，希望陈姑娘能不负道长一番的好意。”二人又说了一会闲话，小云感到困意袭来，来到山洞内侧，和衣睡下。木荣春坐在洞口旁守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