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养怡园，小云面色阴沉，转头问荣城：“二师兄，养怡园的负责人是谁？”荣城道：“是清昊，养怡园的事务一向是由他具体负责，他是大师兄门下的首座弟子……”不等他说完，小云道：“让他马上来见我。”

荣城领命，转身回到园内，紧接着养怡园中传出争吵声，等了一会儿，只见荣城拖着一个胖大道人从园里走了出来。此人年纪在五十岁左右，面色火红，走路踉踉跄跄，明显是醉酒状态，不是荣城在一旁搀扶，只怕早就摔倒了。走到小云身前，荣城放开他独自上前，低声道：“师弟，他就是清昊，他喝多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小云就像未曾听到，双目直视清昊，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清昊打着酒嗝，用小指剃着牙缝，大咧咧的道：“我是何人？我是一个你惹不起的人！”说完哈哈大笑，斜视着小云，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神情极为无礼。听他如此作答，荣浩心里一惊，喝道：“清昊！你放规矩点，你面前之人是本教的掌教真人，你赶快大礼参见，否则罪加一等。”

清昊打个趔趄，眯着眼道：“掌教真人？本教的掌教不是我师父吗？何时换成了一个小白脸，我怎么就不知道？”说完再次爆发出一阵狂笑，神情狂妄。他一开口说话，浓重的酒臭味随风弥漫开来，位于近处的几个人纷纷掩住口鼻。他是木荣春的开山门大弟子，入教已有五十多年，除去荣城和已死去的荣昱荣辉，他在教内的资历无人能比。木荣春素得众人爱戴，清昊作为他的首座弟子，也跟着沾光不少。日常和他人有个什么纷争，大家看在木荣春的面上，往往都会对他礼让三分。时间一久，就养成了他飞扬跋扈的乖张性情。近两年，木荣春不在太和山，清昊失去管束，更是变本加利，胡作非为起来。荣城管束不了，为图眼前清静，就让他前往后山忘忧谷掌管养怡园，此举实出无奈。此时，众人听他言语无礼，胆大已极，不知小云将如何处理此事，全部屏住呼吸，静观其变。

小云只是冷笑，对于此类只会撒泼使浑的无赖，他并不放在心上，转头对荣锋荣锐，道：“两位师兄，请将他拿下。”二人执掌戒律堂，有权对犯错弟子实施制裁。领命上前，分别扭住清昊的左右臂，想把他按倒。但清昊的功力和二人只在伯仲之间，此时酒意上涌，更是激发了蛮力，双臂一振，挣脱二人的拉扯，随后开始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众人无不为之瞠目结舌，清雅面色一红，举手掩住了双耳。

荣锋荣锐对视一眼，准备再次上前，小云大喝道：“让我来”，缓步走到清昊身前，道：“你胆子不小！”清昊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道：“我胆子不大，但就是不怕小兔崽子！你去死吧！”飞起右足直取小云的会阴大穴，招式阴毒猥琐，极为无耻。

小云冷哼一声，右掌闪电下击。只听一声脆响，清昊的胫骨已折，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吼叫，翻身摔倒。他挣扎几次，仍无法站起，再度破口大骂。小云飞起右足，踢中他的哑穴，清昊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小云走到荣森身前，道：“七师兄，宏化堂每月支给养怡园多少银两？”

荣森掌管财务，各种账目记得一丝不差，道：“少则纹银两千两，多则三千，冬春两季外加三百两炭火钱。”小云点头，道：“是否有故意拖欠克扣，或是移借它用的情况，以致无法如期如数的支给养怡园？”荣森撩袍跪倒，道：“荣森岂能行此不仁不义之事？每月皆是如数如期支付钱款，宏化堂的档案室中存有清昊亲手所写的每一张收据。掌教真人如若不信，可差人前往查验。”

小云上前扶起他，说道：“不必了，我信得过你。”伸手将清风招至身旁，道：“你前往养怡园把日常开支的帐册找来，知道怎么作吗？”清风嘻嘻一笑，道：“师叔放心好了，弟子肯定完成任务。”转身一路小跑，奔向养怡园。不一会儿，他就跑了回来，双手高举一本卷册单膝跪倒，道：“弟子幸不辱命，帐册找到了，请师叔查阅！”

小云道：“很好！你起来吧。”说完，拿起卷册仔细观看。头几页的帐目记得很是清楚，于何时何处购买了何物，花费银两若干，无不一一注明。但愈是往后，帐目愈是不清，往往只注明某日花费银两多少，至于用这笔钱购买了何物，则是只字未提。尤其可笑的是甲子年七月初九，支出纹银一千两，购买大米一百斤，而按当年的市价计算，购买一百斤上等的精米，最多只需纹银二十两。清昊的此项支出，竟比市价足足高出了五十倍，天下岂有如此之贵的大米？像此等不合理的支出，在最近几月的帐目里更是比比皆是。

小云怒火中烧，银牙暗咬，清昊胆子之大，让人吃惊，他在鲸吞了公款之后，就是假帐也未曾仔细作一下，当真是狂妄到了极点！强行压下怒火，把帐册交给荣城，道：“大家传阅一下。”说完背负双手，望着天上的白云，神情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帐册传阅完毕，众人对清昊的胆大妄为，感到无比震惊。小云走到清昊身前，解开他的哑穴，把帐册扔到他面前，冷冰冰的道：“你有何话可说？”清昊大瞪双眼，恶狠狠的道：“我就是不服！你又怎的？”证据确凿，他仍是嘴硬，小云也不禁佩服他的刚硬，点了点头，道：“很好！”突然大喝道：“荣锋何在？”

荣锋快步上前，躬身道：“掌教真人有何吩咐？”小云双眼望天，道：“依太上清规，忤犯长上，漫骂同门者，如何惩治？”荣锋道：“忤犯长上，杖脊四十。漫骂同门者，掌嘴六十！”小云接着发问：“贪污公款，肆意挥霍，以及欺凌老残寡鳏者，又如何惩治？”作为戒律堂堂主，各项清规戒律荣锋记得十分清楚，随即作答：“贪污公款者，依律杖脊六十，并追缴贪污所得，不足部分责令限期赔补。本门所有人等，如欺凌弱者，一旦查实，废掉玄功，当即开革出教，永世不得复籍。”

此时，清昊的酒已醒了一半，先前仗着醉酒生出的血气之勇，也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自知必被制裁，面色变的惨白，心里悔恨交集。待荣锋说完，小云缓缓点头，道：“很好”用手一指清昊，大喝道：“荣锋、荣锐上前听令：此人无视戒律，所犯罪责业已全部查实，证据确凿，无法宽恕！你二人立即依律实施制裁，不得有误！”两人并未接腔，相互对视一眼，荣锋道：“掌教真人，清昊虽是有错，但念在他为本教效力已经几十年，是否可以从轻处罚？”

小云冷冷道：“你要抗令吗？”荣锋吃了一惊，撩袍跪到，道：“属下不敢，但……”嗫嚅半晌儿，终是感到难以措词，转头望向荣城，希望他能出面制止此事。荣城十分为难，心想：小师弟作为教主，依律处罚犯错弟子，是他的职权所在，我无权干涉。但如果任由小师弟处罚，重刑之下，清昊势必丧命，岂不让大师兄伤心？大师兄已是百岁老人，再经不起任何打击了。思量再三，用传音之法向荣浩说道：“十三弟，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师弟处死清昊，否则必让大师兄伤心。你和小师弟一向说的来，你出面替清昊说情，他或许能听。”

荣浩缓缓点了一下头，走到小云身前跪倒，道：“掌教真人依律处置清昊，荣浩完全赞同！此人死不足惜，但他作为紫晟真人的首徒，服侍师父已有近五十年的时光，日常跑前跑后，很是尽心。此前他行为严谨，行事努力，不失为本教的精英。最近几年，随着资历变老，他不再严格要求自己，以致铸成了大错。紫晟真人待我等恩重如山，我们无法相报于万一，今日如果依律处死清昊，岂不让他老人家伤心？恳请掌教真人法外开恩，暂且饶了清昊，让他戴罪服役，弥补所犯罪责，希望掌教真人能够恩准！”

小云不置可否，沉吟有顷，方才说道：“诸位是否想过，紫晟真人于我有活命之恩，莫非我就不思回报？私情与公义，孰重孰轻，我想诸位心里很清楚。今日我如果饶了清昊，就是徇私枉法！荣浩师兄方才所请，恕云天鹤不能采纳。”

荣浩好话说尽，见小云仍是不允，用传音之法对荣城道：“二师兄，小师弟存心立威，你们怎好无动于衷？只有大伙儿一起求情，才能让小师弟改变主意，否则清昊必死无疑。”传音完毕，说道：“掌教真人公正严明，我等无人不知，就算饶了清昊，也不会被人误以为徇私。清昊功力和我持平，此前为了护教，曾多次身负重伤，可谓功勋卓著。今日如果处死他，不免寒了人心。荣浩再次恳请掌教真人，暂且饶了清昊，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荣浩感激不尽”。

在他说话的空当，荣城用传音之法一一告知其他几位堂主，让他们一起替清昊求情。待荣浩说完，十二名堂主尽皆跪倒，齐声道：“请掌教真人高抬贵手，饶了清昊。”三十六名祭酒见状，也纷纷跪倒，参差不齐的道：“请掌教真人开恩。”

小云借机下台，道：“诸位请起，既然大家都替清昊求情，本人也不好一意独行。此人罪恶昭彰，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忤犯长上之罪，我已亲自出手惩戒，可以不再追究。但肆意漫骂同门之罪，不容宽宥，掌嘴六十，必须执行。此人贪污公款，肆意挥霍，其行可诛，其罪必究，杖脊六十，势不可免！此人为了省钱饱其私欲，竟让园中的老人衣不覆体，食不果腹，膳食之中不见一点细粮和肉食，并且油盐也舍不得使上一点！其心之毒，令人发指！”说到此处，几乎是在咆哮了。众人无不面上变色，想不到一向优雅的小云，一旦发怒，竟也是如此惊人。

等到情绪平定，小云接着道：“按理说，他残害老人，原属不能宽恕的重罪，但念在他曾有功于本教，如果废掉他的玄功，开革出教，不免惹人非议，让有功弟子感到寒心。他失去护体玄功，又无本教保护，几乎活不下去。有鉴于此，可以不必开革出教，保留他的玄功，但必须剥夺他的一切司职，降为普通杂役，发往养怡园服役三年，以观后效！这已经是最轻处罚，诸位不必再劝，我意已决！”声音陡然拔高，喝道：“荣锋荣锐上前行刑，余者退后观刑，不得有违！”

众人闻言纷纷后退，露出一片空地，以备行刑之用。荣锐驾起飞剑赶往真武观，荣锋则走到清昊身前，高声道：“奉掌教真人谕旨，戒律堂堂主荣锋，对肆意漫骂同门的犯错弟子清昊，施以掌嘴六十。清昊，你是否心服？”清昊低头不语，荣锋道：“你是否需要为自己的罪责辩解？”清昊缓缓摇头，仍旧沉默不语。

荣锋不再多言，一把提起清昊，抡起右掌向他左颊抽去。啪的一声脆响，清昊的头颅甩向右侧，不等他转回头来，荣锋反手向他右颊抽去。一声脆响，清昊的头颅又重重的甩到左侧。汗水唾液四处飞溅，可见荣锋用力之大。啪啪声不绝于耳，十余掌之后，清昊口鼻窜血，随头颅左右晃动，四下飞溅，黄色土地上尽是星星点点的殷红血渍，场面血腥而残忍。

道教以往也曾对犯错弟子处以肉刑，但针对的对象往往是入教不久的低辈弟子，今日当众处罚担任司职的高层人员，在道教历史中乃是首次，无论从心理上，视觉上，都对正在观刑的四十多人形成极为强烈的刺激，震慑力极强。行刑过半，荣锐带领两名手持柞木刑杖的青衣弟子，御剑回到现场。

片刻之后，荣锋行刑完毕，清昊如一堆烂泥，软瘫在地，他当真了得，行刑过程中，自始至终一声未吭。他原本就胖，此时一张脸更是肿得如同猪头，衣服上尽是斑斑血痕，面貌变形，犹如厉鬼。

荣锋走到小云身前，躬身道：“戒律堂堂主荣锋奉旨施刑完毕，请掌教真人验刑。”小云道：“不必了！其余刑罚，继续执行。”荣锋原本指望，见到清昊的惨状后，小云说不定会将后面的处罚免去。闻言之后，方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躬身领命，再次走到清昊身前，眼中露出几分怜悯，缓缓道：“清昊，你贪污公款，肆意挥霍，奉掌教真人谕旨，处以杖脊六十，你是否有话说？”

清昊用了好大气力，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没……有……”荣锋右手一挥，喝道：“行刑！”两名青衣弟子随即上前，解开清昊上衣，露出后背，各自抡起柞木刑杖打了起来，一面打，一面大声报数：“一、二、三……”十余杖之后，清昊的后背已是皮开肉绽，黄色的柞木刑杖已被染成红色，每挥动一下，就有血液从杖头甩出，看上去触目惊心。

如果是荣锋荣锐亲自行刑，清昊就是有十条命，此时也早已死了。两名青衣弟子入教时间不长，功力低，臂力也不大，六十杖打下来，清昊不致因此毙命。此举既不违反小云的命令，又可保全清昊的性命，正是荣锋的精明之处。

“四十七，四十八……”听着单调的报数声，观刑的众人大多面色青白，荣炫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如果不是掌教真人法外开恩，不用等到今日，我就要比清昊提前数月，领教此等酷刑的惩罚了。”六十杖打完，清昊失去了意识，荣锋上前一试脉门，确定他并未死去，心想：真是侥幸，清昊，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走到小云身前，施礼道：“行刑完毕，请掌教真人查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