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提着灯笼,迈着速度均匀的步子,一笼微晕将幽巷和宫墙打亮,照着两个人的脚下。
我和他一前一后走着,既没有闲庭信步的悠然之姿,也没有紧赶慢赶的敷衍之态,我能感受到的只有不自在。
杞王后邀我们看戏,结束后天色暗下来,濮阳两兄妹一齐回府,凝儿有了兄长相陪,子桑玦就没了送凝儿回府的理由,只好提出送我回萃枳苑,杞王后默然瞧我一眼,摆摆手便让我们这些小辈退出去。
一路上子桑玦沉默不语,面色凝重,我只当他没有送着凝儿心下失落,也没打扰他。
我自己也是满腹心事。
虽说子桑玦是为了救我才回的子桑国,但他一回国,就要面对各种大小事务,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想要回来简单,想要离开却难,如今我和他都被困在宫中,长伶灯自然无从找起。
他说过,子桑东阳已经把他逼到东墙,是时候反击,而要对付子桑东阳,长伶灯只是其中一种方法,我若是子桑玦,非但要找到长伶灯直击子桑东阳的要害,还要万事周全,做好后勤防卫工作,不让争端波及身边重视的人。如此一来,放在他心上的,就不仅仅只有长伶灯这件事,还有可能把长伶灯往后放一放。
一场大雨冲出馥阑园里的瓷瓶,挖出少年少女儿时的誓愿,这绝不是巧合。
我预感一切正在悄然酝酿,幕后主使都在紧锣密鼓地部署绸缪,那些小喽啰,就比如我,就是要给人当棋子摆布的,届时火药就绪,炮火打响,我这样的无名小卒顶多能充一充炮灰。
身后一股力道将我一拽,拉停我的步子,我猛然回过神,发现面前赫然一堵高墙挡住了去路,若不是被拉住,我还真要一头撞上去。
身后的人来到身旁,语气不善:“想什么呢!”
没送着凝儿你火气大,但也犯不着冲我撒气呀。
我压下气闷,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萃枳苑,“就快到了,不用送了。”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径直走到我身前,也不停下等我,自顾往萃枳苑的方向行去,嘴里还忍不住讥诮:“打着灯笼你都要撞墙,我不放心。”
没想到走了两步,他的步伐忽然慢下来。
我不由得疑惑地望着他,不想他没由来道:“你以前觉得你算是个聪明人,还觉得你看事情挺明白通透。”
言下之意是说现在不聪明?
我心底正盘算长伶灯之事,没工夫理会他的挑衅,斜挑着眼角睨回去,静待他的下文。
他道:“灯笼舞坊的野心,你看得出来;寻安城里双生姐妹的端倪,你看得出来;九隼族长有古怪,你也看得出来。”
我以为他接下来要跟我分析当前大势,便认真严肃地凑过去,做好洗耳恭听之势。
谁知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吐出来一句话:“可你怎么就看不出来,一个男人是不是对一个女人有情意?”
什么跟什么,情意能帮我找到长伶灯吗?笑话。
他又问:“你是真没开窍,还是装傻?”
我被他问得一愣一愣,想了想反应过来:是让我看出你对凝儿有情意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杞王后成天给你们搭线,我再看不出来,我瞎么。
我幽声叹:“我看得出来。”
子桑玦的眸光在黑暗里亮了亮,闪着希冀的光芒。
我继续道:“你和凝儿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你们对彼此情深意重,可你也莫忘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大丈夫行事,不要拘于小情小爱,耽误了大事。”
话音刚落,子桑玦的眸色暗下来,紧接着神色复杂变换,他盯了我片刻,脸上的表情不是觉得我没心没肺,就是觉得我的话十分滑稽。
最后所有情绪都归位,他的脸上又平静下来,就像刚刚还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就风清月霁。
他换上一贯的轻松潇洒,并且笑了:“无能之人才会顾此失彼。”
意思是既要江山又要美人?
他修长的腿迈开大步子,灯笼在他身前却是一晃也不一晃,“赶紧走,看着点路。”
第二天,大清早便被银翘从梦里摇醒。
“阿苏姐姐,该起了,储贤宫的人在苑外候着呢。”小丫头趴在床榻边眨巴着大眼睛,发上还沾了露水。
我这才想起昨天子桑玦和相府兄妹约好了要一起去新辟的围场玩一玩。
我给银翘抚去发间的晶莹,“你去了哪儿,满头晨露。”
她喜笑颜开:“馥阑园的花开得好,银翘天没亮就去摘了些新花,噢,还撞见了子桑东阳。”
我心里一沉,“他看见你了?”
银翘点点头,似怕我生气,怯生生道:“我没和他说话,他只让银翘以后不要再在宫里乱走。”
子桑玦也嘱咐过,银翘的活动范围只能圈在后宫,不能让朝臣们见到银翘。
我道:“以后见着他,能避则避,还有,他好歹也是子桑国的大王子,在宫里就不能再直呼其名讳。另外,公子玦也叮嘱过的,让你不要乱跑,你若想摘花,让霜白替你去。”
小丫头小鸡啄米地点头,认真应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