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三十八回 拈花旧梦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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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亭举酒,牢骚发胸中块垒;

西蜀探幽,名苑变天上人间。

书接前章。上回书说到,这倦客在双流棠湖意外地邂逅了拈花叟,并听到他几阙含义颇有几分暧昧、几分隐秘的采桑子,后来在海棠居见到小姑娘唐英时又突然失态!令倦客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疑胡。平素交往中大多是倦客说,拈花叟等人听。这次倦客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让这老儿说说他的身世来历。

寻思间,唐英手捧托盘犹如一只蝴蝶一般飘然而来,将一壶酒,三碟菜,两付碗筷酒杯送到二人跟前,提起酒壶斟满两个酒杯后说道:两位先生慢用,有什么需要喊一声就是,然后转身去了。

这拈花叟一看,杯中酒微带绿黄色,在醇浓的酒香中更散发出一股清甜的芬芳。不觉问道:“这拐枣泡酒有什么讲究么?”

倦客道:“这拐枣又叫万寿果。可以说是酒的克星,或者说是酿酒人的死敌。陆玑《疏义》云:“……昔有南人修舍用此木,误落一片入酒瓮中,酒化为水也”。元代《本草衍义补遗》中记有:“一男子年三十余,因饮酒发热,又兼房劳虚乏。乃服补气血之药,加葛根以解酒毒。微汗出,人反懈怠,热如故。此乃气血虚,不禁葛根之散也。必须‘鸡距子’解其毒,遂煎药中加而服之,乃愈”。其中的‘鸡距子’亦即拐枣……所以后人据此常用拐枣来解酒。”

见拈花叟满脸不屑的神气,倦客笑道:“你一定会问,既如此那用拐枣泡酒岂不会让酒味淡薄了么?不过这世间事就还有如此神妙,拐枣可以破坏酒中的酶,使其酿制时发酵失败,但在泡酒时加入了少许**,却改变了此特性,不但酒味不薄醇香依旧,而且喝了还不上头!此酒能治风湿,对消渴病(糖尿病)也有一定功效,拈花兄先尝一杯试试。”说罢端起酒杯同拈花叟碰了一杯。

拈花叟想轻轻抿了一口,感觉白酒的冲劲变得柔和了,但确实是醇香依旧,咽下去时全然没有热辣之感,一股清新充溢满口……他一仰头干了杯中酒,赞道:“果如倦客兄所言,这酒不错!”

举起筷子,见石桌上三个碟子,两个圆型,一个是长圆型,这长圆型的碟子中,一大半是表皮金黄,黄中透白,而且果真是型如射箭用的扳指一样的东西,碟中另一头是一撮混有些许花椒的辣椒粉,还有一堆切成喇叭花一样的葱花,……

倦客见他举箸未定,就先动筷子拈了一块扳指套在一枚葱花上,然后轻轻蘸了一点辣椒面说道:“拈花兄尝一块吧,我敢保证你会喜欢上这道佐酒佳品的。”说罢自己先吃了下去。

拈花叟依样画葫芦吃了一块,感觉是外酥内嫩,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微微的麻辣中卤香葱香混合在一起,令人大开胃口。吃完不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倦客微微一笑说道:“这不过就是最大众的食品,但做法确是来自满汉全席的宫廷菜做法,其中的蘸料由京酱换成了四川人喜爱的辣椒粉,这原料么不过是猪大肠而已,想来这连大清皇帝都吃得的东西,花兄也吃得吧?呵呵!”

其实拈花叟多年前就因事在广都呆过一段时间,这广都人把这平民食品做成各种花样,他也早就见识过的。在距此不远的九江镇就有一家【茅屋酒家】专做各种用肥肠为原料的菜,诸如卤肥肠、拌肥肠、烧肥肠、粉蒸肥肠等等……,但他却是第一次尝到做得如此精致的肥肠。

他点头答道:“不错,名符其实,却是酷似一枚扳指,我老花草民一介,哪有那许多讲究?倦兄说说这菜是怎么做成的?”

倦客把酒斟上,然后说道:“这做法说来容易也不容易。首先是用料,一根猪大肠,只用其大肠中段,洗净后淖一遍,然后入陈卤中卤制入味捞起,待放凉后,切成三寸长的段子,刷上鸡蛋清,下油锅把表面炸成金黄酥脆后上笼蒸成软烂,然后切成五分厚一个一个装盘……

其要点一是陈年卤水的好坏,这是味好不好的关键,再就是下油锅那道手续,是只能炸进皮一分,多了就影响口感,少了出笼后不胜刀,成型不好……上笼这一道手续火候更不易掌握,所以说是容易,也不容易。经过这一淖、一卤、一炸、一蒸,肠头中多余的油脂基本去掉,同时完全去除了大肠原本的腥味,变成了一道精巧的美味。”

拈花叟道:“依倦兄此说,这道菜还真不能当做一道百姓家中的寻常菜了,今日就叨大清皇帝的光,好好享受享受这道宫廷珍馐了!”

举起手中杯道:“倦兄请。”一口干掉了杯中酒……

就这样你来我往,渐渐盘中见底,壶中空空,倦客趁机说道:“我两个还真是有缘,我已经几次访醉花阴而不遇。但不知十三和桃花是否已经来蓉,花兄今日怎么又突然有来此一游的雅兴?”

这时的拈花叟其实也沉浸于往事的回忆之中。尽管这些年来,他专心于开馆授徒,以继往圣之绝学为己任,早已将当年的江湖沉浮、儿女旧事,深深地藏匿起来,但有时在不经意间,也会被突然触动,这就如深秋的夜空被一道流星的打破一般,让他心里闪现出心灵深处的意思难忘的回忆,虽然时间很短暂,但却有让人牵肝动肠的感觉。

而此时此景,又面对倦客的询问,他突然感觉到,真的需要让这沉淀在心中禁锢已久的一些东西好好地宣泄一场,否则真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感觉。

他替倦客的杯中满上酒道:“倦兄既然想听,你连浮三大白,我就把这二十余年从未示人的陈年旧事,说与倦兄听听。”倦兄依言连干三杯酒后。拈花叟道:“爽快、爽快!”倦兄吃点菜,喝点热汤,今日就以这棠花为证,且听我慢慢道来。

接下来,拈花叟的一番叙述就将倦客带入了他遥远的往事之中。

癸酉年(也就是公元199年)春,也正好是命相属鸡的他的第四十八个春秋。在南方某城市一家医疗设备制造厂检验科任职的他,终于接到了一纸提前内退的通知,他下岗了。其实这是他自己几次三番上书求来的。

他自己清楚,按他这种年龄,和文革期间毕业的大学生的学历身份,且无党内背景。要从科长的位置上再升到处长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何不主动早早地替更年轻的人腾腾位置,退下去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

但是,几个月过去后,他发现这赋闲的日子其实很不好过。虽然在单位时也常常是一杯清茶一枝烟一张报纸混半天的日子,但总还是有事要干,同同事间有话要说的。这样窝在家中,虽然退休金勉强能够对付眼下的生活。

但面对许多具体问题比如正在上大学的儿子的费用,年逾八十且患有诸多老年性病变的岳母的医疗费用……等等,这比原来在职时少了许多诸如岗位工资各种补贴后的收入,加上妻子在一家民办工厂做装订工的微薄工资,应付起来确实很有有几分拮据,常让人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这日晚间一人踱到长江边上,在一家小酒馆里几杯酒下肚后,面对滔滔江水大吐胸中块垒:

癸酉六月,适逢贱寿。春秋四十八载,已近天命之年。然余百事無成,且去职下崗。望耿耿星河,舒郁郁之情,且作牢骚一赋也,辭曰:

徘徊斗室,太息于人世之坷坎;輾轉迷途,感慨發夏夜之昊天。怕听陽關,已是夔门东去客;爱依岸柳,长望吴水西行船。廿五年乡思;几三种別怨。红尘湮灭,摧早生之白发;世事消磨,送无华之流年。

磨年华于案牍,休道冯唐易老;折宝剑于顽石,莫怪李广难封。曾是耕读传世之家;长沐傲然不羁之风。落魄羞弹冯懽之铗,清貧不齿吕生之锺。

買醉小店,谁识断梦悲歌客?狂俠鬧市,应是挐云驾风人!举酒酹江,不信萬般皆是命;凭空笑問,我輩豈是蓬篙人?夕阳古渡兮还倾浊酒?野草闲花兮且送浮名。羡严滩垂纶之钓叟,忆蠡湖抱月之闲人。

陋室归去兮旧弦堪接,东篱重理兮丛菊还香。輕車肥馬,非是余之所好;淡月清風,勝卻人生等閒。閉門課子,詩書原為吾家事;對酒當歌,何羨別處有桃源?

但牢骚管牢骚,这日子究竟怎么过下去呢?他决定回归故里,从这长江尾回到长江头去,回到川南泸州茜草坪,那块生他养他的沃土,去履行他对英年早逝的父亲的承诺:开馆授徒,传承祖辈绝学。

这天地间真个是无巧不成书。他没料到在这夜色下的临江阁里,却有一双在暗中关注他的眼睛,当他慷概激昂地对着大江发出这顿牢骚后,陡然听得一声:好!有人说道:“原来张科长的文采如此了得!”他回转身子一看,此人却是同单位供销科一名主办,这人名叫陈树川,祖籍成都双流。于八十年代末就先期离职,听人说他自己创办了一家公司专门经营医疗设备器械,早就发了。

不觉回到:“这么巧?陈经理赚钱还来不及,怎么也有闲空跑到这大江边上来闲逛?”

陈树川说道:“张科长,别挖苦我了,还是叫我老陈吧。我可是登门拜访不遇,问嫂夫人才说是大约在江边听涛,真是雅兴不浅。一路寻来还果然在这里。”

他问道:“找我有事么?”陈树川道:“我们还是坐下说话吧。”

随叫服务员来又要了一壶酒,加了几个菜道:“张兄请,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寻张兄是想请张兄帮忙。看在我俩都是四川人的份上,还请张兄莫要推辞。”

拈花叟道:“张某何德何能,一个下岗之人,竟然承陈兄之青睐?若有能帮得上忙之处,陈兄但说无妨。”

陈树川答道:“同处一个单位多年,对张兄的学识与办事作风十分钦佩欣赏。这几年在外边也算多少混出了一点名堂。因为公司主要经营医疗设备,但苦于缺少一位在业务上精通的人,尤其是在产品质量的把关上的关键人选。现在张兄赋闲在家,兄弟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张兄出山,在敝公司委屈一个副总经理兼产品质检部经理职务,希望张兄千万帮帮老弟我如何?”

拈花叟道:“陈兄太瞧得起我了,但我已经决定离开此地,搬回老家去住了,一来好照顾家人,二来也有些私事兼顾。……”

未容他说完,树川截住他的话道:“这个也太巧了,好叫张兄得知,我这个公司只是一家公司的四川分公司,我分公司的总部正好在上月迁往了泸州,一是借水运之便利;二是,泸州借川南医学院的扶持,新建了好几家现代化的医疗设备制造企业。对张兄来说正是两便之事。这叫做天遂人意。来来来,我们就为张兄的荣归干杯。”

话到这个份上,再要推辞,那就真是有些矫情了。至此,拈花叟回到了泸州茜草坪。并在陈树川的“汇川医疗设备公司”当起了副总经理,并有一份颇丰的薪酬。而对于陈树川来说,有一位从国营企业出来的本行当资深人士替他把住进货的质量关,并附带打理日常事务他感觉得真是从天上掉下了一块宝贝来。由此相得益彰。

恍惚之间,一过两年,已经是95年春初。拈花叟接到陈树川从南通打来的电话,请他务必去成都一趟,因为一笔货款卡在了一家叫做诺费尔的合资制药公司,对方说是提供的两条片剂生产流水线有质量问题。按说,这汇川公司只是一家流通代理公司,这种问题应该让生产厂家直接派代表过去处理,但是因为所涉款项达两百余万,免不了一些桌面下的应酬交往,而且不去一个有分量的人,怕对方不买账,所以要负责质量的副总经理亲自走一遭。

于是,拈花叟同公司办公室主任一早出发赶去双流,此人是陈树川的老乡,也是成都双流人姓徐叫做徐元培,而这诺费尔制药公司就在双流境内。

那时泸州还没通高速,到达双流已经是下午了。元培安排住进了毗邻棠湖公园的当时双流唯一一家星级宾馆棠湖宾馆,是面对棠湖的一间带客厅的套房。依拈花叟的意思一切从简即可,但元培说张总你放心,这些场面上应付的事情一切由我来安排。我这不是奢华显摆,当今社会太简陋了会被对方瞧不起,以为你底气不足。

拈花叟点头道:“也是。”

随着,元培用房间里的电话,拨通了诺费尔医药公司办公室的电话,并按下免提键,请对方办公室主任听电话。接通后,听元培说道:“是谢主任吗?”只听一位年轻女子操着流利的普通话答道:“是徐哥呀,什么时候到的双流呀,也不说一声,我好派车去接嘛,怎么那么严肃呀,什么主任,还是叫我小媫吧。”

元培没好气地答道:“我们直接开车过来的你接什么呀?我这次是同张副总一同过来的,请问能请徐总过来共进晚餐吗?地点就在望湖楼吧。”

话筒里一阵短暂的停顿,感觉对方是捂住话筒在同谁商议,然后听谢小婕答道:“先请张总喝杯茶休息一下吧,稍后我们开车过来接,在【海棠苑】替张总接风,徐总现在不在公司,呆会直接赶到海棠苑来。”

元培放下电话,拈花叟问道:“这徐总是分管什么的?”

元培道:“徐总名叫徐怀棠,按辈分理起来,我要叫他叔,其实也不过四十出头,比我大不了几岁的。而且,还是陈总的表亲。他就是诺费尔公司的中方股东。”朦胧中,拈花叟感觉到这次货款卡住的问题,不像是质量问题那么简单,恐怕是另有蹊跷。说道:“我想简单冲个澡,你先休息一下吧。

半小时后,一位风姿卓越,有着职业女性的精明干练,落落大方的女子,敲门进到房间,元培介绍到这就是诺费尔公司办公室主任,谢小婕女士。只见她甜甜一笑,伸出手来说道:“张总辛苦了,徐总已经在海棠苑恭候,不知能劳动尊驾了吗?”拈花叟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道:“谢主任客气了,岂能让徐总久候,我们这就过去吧。”

下回【棠湖夜宴】各位读者千万莫要错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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