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召疯子走了，周遭都变得无比安静，我心里自然也安稳许多。生活犹如波澜不惊的湖面，平淡而真实。

一晃眼就到了大年夜，我和爷爷早早地出去买了菜，却迟迟没等到召疯子回来，爷爷下午给他去了电话，答案自然是不尽人意。他，回不来。放下电话的瞬间爷爷脸色一沉，转眼看向我时又洋装笑笑说：“没事，三个人是过年，两个人也是过年，他不回来，咱爷孙俩也能热闹热闹。”不知在说与我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我看着爷爷落寞的身影无比心疼，就出门去找来陈姨，提出想要咱们两家一起吃年夜饭。我是有过担心的，人家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掺进去两个邻居，难免会有些唐突，可是陈姨听说召疯子不回来过年就爽快地答应了。我们两家下午两三点就开始筹划做些什么菜，不够的再去买，顺便还跟强娃子一起买了一大口袋炮仗，这大年夜晚上怎么也要整出些过年的动静。

爷爷见我们大包小包地回到家来，晓得我这一番心思，脸上也再次浮现出笑容，乐呵呵地接过我手中的口袋。

我和陈姨将大圆桌摆到屋外的坝子上，泡上一壶热茶，拧了几条板凳，张叔招呼着爷爷去喝茶晒太阳，爷爷笑着应声过去了。

“小君姐，你爸怎么总是不回来，过年都不回来的么？”强娃子坐在矮凳上扭过头问我，我说：“回不回来谁也管不着不是。”

他继续问到：“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爸爸回来啊？”

“那他要回来我也拦不住不是。”我语气冷淡。

“强娃，你别有的没的瞎问啊！”陈姨在不远处听着，大概怕我心里不舒服就提醒了一句。

我心里倒并未觉得有什么，就对陈姨说了句没事。

晚上吃饭气氛其乐融融，我觉得召疯子不在并没有少了些许热闹，爷爷心情也是大好，只不过热闹过后不知会不会觉得莫名冷清。

我跟张强吃好饭后就开始在外面放炮仗，不出一会儿，四邻八街的小孩子都来了，齐齐聚在我们面前，各自衣兜里揣满了小炮仗，有些手里还拿着一大把手烟花。看来我们这炮仗一响，怕是有小娃娃丢了饭碗就跑出来了。

小时候过年，除了丰盛可口的年夜饭，大概就是三五成群的小孩子一起打炮仗最为开心了，每逢一群熊孩子跨年夜晚上玩炮仗，邻家田地里的菜都会被糟蹋不少，想来有些缺德，但也没人苛责，那时候无比开心。

我看着眼前这一群不及我腰高的孩子感慨万千，心生羡慕，退回去十年，我也是他们那个样子，眼巴巴地盼着过年能吃好吃的，能玩好玩儿的，心心念念着烟花炮仗。而如今我这个大孩子，却在全清镇上纠集一帮小孩子点了炮仗往人家院子里头扔，真是太不懂事。

也因为这样，镇上东一头西一头地响起了炮仗声，路上各户灯火通明，屋内传来阵阵谈笑，饶是再不好的心情也会消失无踪。

等小孩子们玩得尽兴各自散去，已经快到凌晨，每户都在等着凌晨一到就点炮迎接新年，有些人家圈成一桌打牌消磨时候，有些只在屋里守着春节晚会，我们家就属于后者。

凌晨一到，鞭炮声由近至远不绝于耳，张叔和我也一起点燃了各自备好的鞭炮，点点火光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新的一年就此开始。

正当回屋准备睡觉，手机一阵铃响，一看竟然是启明打来的，我接起来，他一口兴奋的语气高声喊到：“Happyneyear！”

我说：“行了行了，秀什么英文，哎，你在哪呢？”

他回道：“还能在哪，在爷爷这边呗，他老得在医院过年咯！”

“我走的时候看他生龙活虎的怎么还没好么？”我有些诧异。

“生龙活虎？你别逗……”

“行行行，不聊他……”我岔开话题，又跟他摆谈了将近十来分钟各种闲事后挂断电话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爷爷一早就提出要回老屋子转转。老屋子，自然就是我们搬到镇上之前住的地方，虽然搬到镇上了，老家的宅子还在的，没有住人但也不舍得就那么年复一年朽坏掉，所以每年都会回去看看，修补一番。老屋靠山望水，环境好，空气清新，空闲时候回去小住上几天也很是惬意。

我推了许久未骑的自行车，端了盆水擦洗干净晾在外边。为了早去早回，我们在十一点就吃了午饭，备好饭菜供奉了奶奶的宿胎就出发了。

已经有小半年没回过上清村，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兴奋，诚然，我是很喜欢那个地方的。

爷爷坐在自行车后架上，又讲起我小时候在村子里的某些囧事，比如断奶那时候天天吵着要喝糖水啦，读小学还尿床啦，偷别人的李子桃子被逮住啦，被邻居家的大公鸡啄到屁股啦，多的一箩筐，说也说不完，还时不时地问我骑不骑得动，生怕我累着了。

我在前面笑着，回忆起来，或许那时候真的是无忧无虑，爷爷奶奶陪着，两三小伙伴陪着，就是全世界。

花了整整骑了一小时才到老屋，如今的泥坝子里长满了杂草，有些早枯了，有些还在冬日冻人的气候中倔强生长，看起来有些荒，但屋子的门窗檐廊都还完好，只是房顶上掉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是屋旁那棵高大的香樟树脱下的。

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有一股灰尘的味道，木梁子上也布了些蜘蛛网。村里面的其他人家大都修起了两层的小洋房，这样的砖瓦平房已经不多见了，还好的是越是古旧我的童年记忆保存得越是完整。

我和爷爷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没发现屋里哪里需要再次修缮，揭开厨房的那两口大铁锅上的盖子，似乎瞬间又能闻到奶奶一手制作的各种食物香味。

“你小时候最喜欢扒在灶边上等着你奶奶切熟肉的时候喂你一口。”爷爷用手拍了拍灶沿说到。

我忽而有些伤感，“是啊，那时候要隔好几天才能吃上一次肉，还是很肥的那种，现在那样的大肥肉放在面前也吃不下了，小时候倒是吃得很香。奶奶总是纵容我偷吃，从不斥责一句，这两口灶，也不知奶奶为了让我我吃好转悠了多少圈。”

爷爷说：“我们老一辈的人啊，最大的期望就是子孙安康，你健健康康长大，还这么聪明懂事，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看着他和蔼的笑容，我如鲠在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