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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后,我和兆瑞哥顺杆子爬,就按公家通报的意思说为了割好草,在山里迷了路,差点饿死。村里没人为难我们,按天记了工分。水八爷找割草的领头人数落了半晌,而我母亲见人提起就流泪。我不能说出实情,倒是通过这次经历,觉得兆瑞哥的确应该找个媳妇了!

男大当婚。其实比我明白的大有人在,我母亲就是一个。我们这儿的乡俗,结亲都很近,越是家境好的人家越近,知根知底,最远不过十里。超过十里的,恐怕多少都有些不想让对方知道的秘密。可是母亲和村里的大婶大嫂们费了一年多的周折,人都托到渭河以北的远处,也没找着一个愿意嫁给丁兆瑞的。这让城里来的洋娃娃颇感自卑,收了工常常一个人发愣,邪劲儿上来时,拽上我就往水库跑,一跳进水里就能游到半夜。

那天我父亲在水库值夜班,还特地到旁边的瓜地里要了一个西瓜。其实他也是多事,我俩穿好衣服后肯定也要“顺路”摸一个的,反正看瓜老人只会远远喊一声“挑熟的,甭糟蹋!”正好明月当空,不知怎么就把话题扯到鲁迅先生笔下的闰土,用力想象彼时的西瓜与此时的西瓜有何不同,迎面碰上祥娃等几个小伙,架起兆瑞就跑,说一群“太监”急死了,你这“皇帝”还在这里闲得磨牙!

他们一直将兆瑞哥“押”到家里。我跟进去看见满院子都是人,七嘴八舌,闹不清在议论啥。屋里的电灯也换上了大灯泡,门洞里透出贼亮贼亮的光。水八爷见面就抡了兆瑞哥一烟杆,也骂了我一句“不长眼”,接着就吩咐我和祥娃他们将兆瑞推进屋,从外面倒插上门,然后高声喊叫着让大家都回,别耽误了年轻人的好事,有啥话明儿再说!

人们笑着叫着离开了,水八爷问我是回家睡觉还是留在院子里听房。我已经看出几分端倪,才不愿桑眼地蹲在窗外,听人家青春男女的浪声燕语呢!就将水八爷送出头门,从里边关了,然后搬梯子爬上墙头,一跃跳到街上。

乡下人爱热闹,许多人并未回家,仍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抒发自己的感情,有感慨,有笑话,有惊叹,也有嫉妒。我跟到水八爷家里,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后晌村里来了两个女叫花子,一老一少,说是河南驻马店发了洪水,淹死了好多人,他们母女爬到一颗大树上才捡了性命。水落后,几十里地面都夷为沙地了,鬼见了都愁,娘俩哭干了眼泪,就扒火车漫无目的逃难了。

扶贫助难是一种美德,也是小村的古训。一些行善的婆婆大婶,听娘俩说得可怜,不光陪泪,马上端出馍馍热汤给他们充饥。看她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又领回家帮着梳头洗脸,还凑了几身旧衣服给母女俩换。那做母亲的感觉我们村的人挺仁义,就有意在此落脚,打问可有未婚的小伙子,懂孝道,人品差不多的,他女儿十九了,如今这境况,也没条件挑了。

有人立马想到丁兆瑞,大家一合计,觉得真能成,给女方介绍情况时只说是光棍,隐瞒了家庭出身。母女俩觉得没啥可弹嫌,大家就请水八爷拿大主意。

水八爷乐得脸上开了花,叫人直接将母女俩送到丁家院子里,安顿娘俩歇下,帮着将住人和没住人的两间屋子打扫拾掇一番,一间做新房,一间给新媳妇的母亲住。我母亲和众婆婆婶子还送了一床新被子,两个绣花枕头,半袋面粉,一篮子鸡蛋和一些锅上炕上用的零碎。到了天黑还不见丁兆瑞回来,水八爷这才打发几个小伙到水库来接人。

我埋怨水八爷也太急了,怎么着也该拜个天地,热闹一下,兆瑞哥的人生大事,就这么仓促简单,也太那个了吧!

你个生瓜蛋子懂个屁,那女子洗了脸,换上干净衣裳,也是个人尖儿,好看着呢,不赶紧把生米做成熟饭,赶明儿让你抢走了,还能有他兆瑞的好事吗?

水八爷一脸得意,将烟锅在炕边磕得梆梆响。他拿我说事,其实用心良苦,

第二天一早,张姓村干部派我带一帮人去镇上买化肥。

我早早来到皂角树下,等人车集中。兆瑞哥突然跑了过来,将自己积攒的全部家底交出来,让我帮他扯上些布,回头给新娘子做身新衣服。我说你这新郎官不赖呀,新媳妇叫啥名字?抱着新媳妇睡觉是啥滋味?

兆瑞哥一脸幸福,说再烂的新女婿都值得当,新媳妇叫吴宝婵,婵娟的婵。至于睡觉的滋味,就是稀里哗啦,上上下下,累死个人!

去你的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虽然将兆瑞哥打跑了,一路却在咀嚼着他的话,尽自己所有的知识,想象那个我所熟悉的大炕上,突如其来的温馨和神秘,以至于在办完化肥提货手续后,把他塞给我的纸卷弄丢了,真是倒霉!

我垂头丧气地跑到供销社,找卖副食的表姐帮忙。表姐说丁兆瑞一个人总共一丈七尺布票,这个她能想办法,但人家姑娘一辈子就嫁一回人,也不能太委屈了不是,料子总要说得过去,就是她找领导算个内部价,怎么着也得二十多块。

我死乞白赖,总算让表姐拿一个月的工资先垫上了,回头对父母说,要给兆瑞送点礼钱。母亲不假思索就给了我两张五块。十块钱在当时的农村是很多的了,一个好劳力辛辛苦苦干一年也就能分二三十块。可我出了纰漏,得想法堵上,便迟迟不接。父亲以为我嫌多,说一般关系都是五毛一块,你和他是坚钢,该多点。我说兆瑞哥在山上为给我摘柿子,差点摔死,能不能再加点?母亲寻思了一下,又拿出一张两块三张一块,说要不是你爹管水库有一点补贴,咱就是想多给,也拿不出。

我将十五块钱分成两部分,送了兆瑞五块,让他买些糖果感谢一下水八爷和村里的热心人,十块先还给表姐,下欠的缓一缓,叮嘱她保密。表姐说人家结婚你贴钱,丁兆瑞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福气!

兆瑞哥确实有福气,他在被本地的姑娘家不屑一顾的时候,靠着老天爷的眷顾,捡了个大美女。那吴宝婵被关中的白米细面养了几个月,竟然芙蓉出水,一天天透出女人的妩媚来。一米六六的身段,腰细腿长,胸部还往外凸着,让村里许多姑娘媳妇私下嫉妒,更有那鸭蛋似的脸盘,白里透红,两个大眼窝会说话似的,什么样的硬茬儿被她看一眼也化了。要说不足,就是嘴在笑的时候略微有些右歪,但被那一对喜庆的深酒窝衬着,也是瑕不掩瑜。我不止一次朝她感叹:你要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就好了。

但从过日子的角度讲,兆瑞哥的福气主要是他遇上了一个好丈母娘,我们都称她“河南姨”。那个四十出头的女人,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专门上火车卖“道口烧鸡”,脑子特别活道,谁家有事她都主动去帮忙,嘴亦十分讨巧。有一次别人的猪拱了她家的红薯,她不但没破口大骂,还帮人把猪赶回家去。事后猪主人要给赔偿,她说赔个啥,人吃猪吃还不都是吃咧!一口河南腔,倒比当地话还顺耳受听。不到半年,她就让丁家彻底改了面貌,前院种菜,后院养了一百多只鸡,还在上了户口后向村里申请了自留地。村里好多人家都跟她养鸡卖蛋,鸡屁股拉出的票子,让方圆十里的人都对我们村刮目相看。

第二年秋,“中国的十月革命”震惊了世界,举国上下开始彻底揭批“四人帮”。那天村民们又被叫到皂角树下听传达,一个光屁股小孩突然跑过来喊:生了!生了!生了俩!逢会只管纳鞋底缝袜子的女人们顿时炸了锅,纷纷起身凑热闹看稀罕去了,留下的男人们也不再听那些不打粮食的官话,异口同声夸赞丁兆瑞能干,好手段!

吴宝婵一次诞下一双儿女,是小村有史以来唯一的龙凤胎,家家羡慕,户户道喜,就连张姓村干部都私下说,要知道吴宝婵这么了得,当时就该领他们家给祥娃做媳妇。这也就是想想的事,后悔药天下没人卖!

孩子满月那天,兆瑞哥请了全村的人吃席,意思是和他的婚礼一起办。夫妻俩抱着孩子请水八爷起名,水八爷说站着尿的叫新天,蹲着尿的叫新地,但愿以后天下太平,不胡闹,不折腾,丁家的日子能过出一片新天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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