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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也不不太准确,”周博沉吟着,“也许最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我当然希望能够使用何欢,但不是现在,因为现在她太张狂了。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何欢表面文静,可是内心极其的不驯服,不是那种可以听任别人呼来喝去的人。而周浪周澜的心机有限,等我老了,他们肯定控制不了她,我怕她到时候会威胁到周浪他们对天海画阁的掌握。所以三年前我才执意把她赶走。

现在我已经老了,不能不为儿女考虑,如果我现在把何欢引进天海画阁,周浪他们两个肯定不是她的对手。我拚了一辈子,就是为了把天海画阁传承下去。所以我希望是在这样一种状态下:比如说,何欢走投无路了,我给了她一个机会,或者她对周涛和天海画阁怀着非常深的感情,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才会心甘情愿不计私利的为周家打拼,死心塌地的为我,为周浪,为周澜效忠。”周博说得振振有词,王斌却听得阵阵心寒。

周博长叹了一声:

“后悔啊,我三年前错待了何欢。”

王斌一愣,他没想到周博也知道自己错待了何欢,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周博接下来,说的竟然是:

“如果我当时,对她的打击再狠一些,让她一直都翻不过身来,那样,也许现在我给她个机会,她就会充满感激地为我效命了。哎,人不能心软啊。”

‘你当时心软了吗?我觉得你已经够狠的了。’王斌心中暗想,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聚焦到桌面上的一点,默不作声的听着。

“涛儿不该走得这么早啊。他要是还活着,何欢肯定还在死心塌地的为周家卖命,哪里还用得着我这么劳心费神啊。”周博的声音中充满了悲伤。

接下来的几天,宋振峰一直带着何欢欣赏敦煌的画窟。

“现在你要带我去哪?”何欢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宋振峰却带着她朝戈壁滩走去。

“带你去看日落。”

“日落?”

“对,我一直觉得,日落时的情景敦煌最美的风景。”

两个人攀上了一个不算矮的土丘,土丘表面和其他的地方一样,都是光秃秃的,只有最顶上有一粗壮嶙峋的树木,宋振峰就拉着何欢坐到了这棵树下,背倚着树干。

“你常来这?”何欢眺望四周,问。

“嗯,”宋振峰点了点头:“来敦煌不久,我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后来每当太想你,实在抑制不住思念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看着向西方徐徐坠落的太阳。一直到太阳的影子完全都看不见了,整个敦煌都被黑暗所吞没了,我才会趁着夜色回家。因为那个时候,黑暗也是我最好的保护色,只有在夜里,我才能任由我的思念,不受约束的流露出来。好了,不说这些了,”看见何欢听见自己这番话以后,面露悲戚,宋振峰朗声而笑:“那些都过去了,现在多好啊,你已经在我身边了。”宋振峰用力搂了搂何欢的肩膀。笑问道:

“现在,你说说吧。”

“说什么?”

“我带你看了这么多画窟,你不会一点感想都没有吧。”

“有,有很多,”何欢随手拔下一根荒草,若有所思地说:“我走进敦煌画窟的时候,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你真残忍。”

“谁?”宋振峰一下子没听明白。

“你,”何欢加重了语气,“你竟然在看见了这些瑰丽的壁画以后,没有想到要回去找我,然后带我一起来敦煌。你和我一起长大,你应该最懂得我的心。”

宋振峰沉默了,他把何欢揽到怀里,轻轻拢着何欢的头发,遥望着远方的旷野:

“我当然懂得你的心,我知道如果你看到这些壁画,一定也会像我一样,流连忘返,沉醉其间。但是,当时敦煌的生活实在太苦了,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受苦。”

何欢任由宋振峰把自己拥在怀里:

“什么是苦什么又是甜?其实这些全在人的感觉,面对自己真心所爱,愿意毕生去追求的,再苦也不会觉得是苦。”

“是我的错,是我当时太懦弱了,看到自己不如周涛,就落荒而逃,连争取都不敢,结果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其实现在看起来,也不能算是苦了,应该说算是一种经历……”何欢本来是把头埋在宋振峰的膝盖上的,可忽然间,她感觉到,天地间发生了变化,像是有什么感应般的,她猛地抬起头,正好撞上了宋振峰含笑的目光,笑容中尽是了然与欣喜: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日落开始的那一刻抬起头来。”

何欢举目四望,看见整个大漠都映在了一种奇异的红光之中。何欢抬起头,原来是太阳的颜色变了,已经滑到了西方的太阳,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种明亮的橘红色。此时的太阳就像是一个漩涡的中心,簇拥在它身边的一层又一层厚厚的云彩,就像是围绕着它的惊涛骇浪,被它所吸引,所控制,围绕着它满满的移动旋转。太阳的颜色似乎是瞬息万变的,越来越红,把整个西边的天空的都映得变了颜色。从太阳身边开始,最近的云也变成了明亮的红色;稍远一些的,是深沉的红;在远一些的,是暗淡的红,更远的地方的云,就像是黑色上面笼上了一层红光;最外面的,则变成了水墨一般的颜色。但这些只是瞬间所看到的,因为太阳的颜色在迅速的变化,所以整个西方的天空的颜色都在随之变化。不仅颜色在变化,云层的薄厚形状也在随着光线不停的变化,时而似山似水,时而又似缕似纱,千变万化,让人目眩神迷。

何欢整个人都呆住了,不知何时,她已经离开了宋振峰的怀抱,站到了土丘的最高处,痴迷的望着西方的天空。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奔腾的云海停止了喧嚣,因为太阳收敛起了自己的光明,变成了一种凝重的红色,所以,簇拥在它身边的云,也就安静了下来,由外及里,想谢幕一般,按照次序逐一隐到了黛色的天空中。当身边的最后一缕云,也和黛色的天空融为了一体的时候,当黛色的天空和苍茫的大地连成了一片的时候,太阳变成了一种雍容、深邃的暗红色,悬挂在天地交接之处,明暗相接,显得太阳的浑圆的轮廓分外清晰。

太阳就这样沉稳的悬挂着,俯视着大地,它的身体,是此时天地间唯一的色彩,它身边缠绕着的,发着淡淡的光的那一抹云霞,是此时天地间唯一的光亮。渐渐的,太阳向地平线以下隐去了,它慢慢的消失着,这一次它的颜色没有再发生变化,始终保持着那种深邃的红,直到最后一刻。而当太阳完全看不见了以后,它头顶萦绕着的那一缕霞光,还在散发着淡淡的光明,直到最后,太阳走远了,它才完全熄灭。

夜色彻底吞没了大地。

何欢就那么痴痴的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宋振峰把一件外衣披到了她的肩上,她才猛醒了过来。

“美吗?”宋振峰暖着她已经冰凉的双手,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何欢呢喃着,“我觉得用‘美’字来形容,浅薄了它。”

“那是因为世人浅薄了‘美’字,”宋振峰拉着何欢沿着人们踩出来的小路,向下走去,“我一直都觉得,‘美’字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沉、最重要、最美好的文字,它总结形容出了每一个人的心中所爱、毕生所求。”

何欢点了点头:

“对,‘美’有太多的层次,蕴含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世间万物,一切有形的,无形的,都可以用它来形容。”何欢挽着宋振峰的手臂,迤逦前行。“刚才日落时的景致太恢宏,让人震撼,在那一瞬间,太阳把天和地连接了起来,每一个身处期间的人,都会感觉的人间和神界是如此的接近,举步可达。古人们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才选择在这里开凿画窟。”

宋振峰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深深地望着何欢,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你怎么了?”何欢不禁问道。

宋振峰仍旧深深地看着她:

“我没事,就是突然觉得感动。”宋振丰抬起手抚摸着何欢光润的脸颊,“你刚才说出了我心中一直所想的。我在想,这是不是就是人们所说的知己。”

何欢莞尔:

“就像那个‘美’字一样,‘知己’这个词也被人们用滥了,但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我和你就是知己。”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振峰,这次再见到你,我发现你最大的变化,就是变得深沉,宽厚,一种似乎能容纳下整个世界的包容之心。这些天我看了画窟中的壁画,今天又看了这场日落,我觉得我找到了你变化的原因。”

“你说的对,是敦煌的壁画和戈壁滩教会了我宽容。敦煌画窟中,无边无垠的艺术重新荡涤了我的灵魂。每当想到,曾经有那么多人,用一生的时光来创作这些珍品,不管他们的动力是什么,他们的执著都让人感动。和他们比起来,世俗间的名力征伐显得格外渺小,不值一提。

每天面对着戈壁大漠的荒凉和风沙,看着那些在风沙中执著挺立着的树木、野草,包括那些时是代生活在敦煌的人们。他们没有被恶劣的自然环境所打垮,也没有被无休无止的风沙所挫磨,他们一直就在顽强的坚持着。在坚持的过程中,他们也宽容了一切扑面而来的灾难。他们没有因为生命中充满连绵不断的灾难,就消极的让仇恨充满自己生命,而是积极地去学习如何对抗灾难,好在下一个灾难来临的时候能够活得更好。

毕竟我们生活的地方不是天堂,所以我们一出生就注定了,我们的生命要被一次又一次的灾难所冲击。而面对灾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宽容。”

“你是在说我?”何欢已经听出来,宋振峰说到后来,已经是话有所指了。

“也是在警醒我自己。另外,我确实也希望,你能真正放下对周家的仇恨。”

“其实我早就放下了,我说过在周家生活的那六年,就像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也就完了。”

“我担心就是这个。”

“是什么?”

“我担心的就是你把它当成一场梦,事实上,它不是梦,它真实存在过。”

“这有什么关系吗,它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存在。”

“它也许是个错误,但它确实是真实的。欢,我问你,你和周涛在一起的时候,快乐吗?”

“振峰——”

“我没事,你就实话实说就可以了,我不会介意,我是想帮你打开心结。”

何欢只好低声说道:

“快乐。但是就像金羚所说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一场延续了太久的艳遇。”

“我再问你,现在你是不是已经相信了,周涛是无辜的。”

“我不知道,因为我已经不关心这个了。”

宋振峰暗暗叹息了一声,看来说服何欢真的很难:

“那好吧,欢,我们不再讨论周家了,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在商场上再针对周家了。”

“我没有针对周家,”何欢强调道:“商场上全部都是利益之争,想着获取利益,就得有人丧失利益,这是无法避免的规律。我想获得,就得有人损失,不是周家,也会是别人。”

“那就让别人去损失。”

“为什么,振峰,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维护周博?”

“欢,我没有维护周博,相信我,听你说了周博对你做的那一切之后,我想,如果三年前,我在深圳,目睹这一切,我可能会真会亲手杀死他。包括他这次对诽谤刘恒,这都让我愤怒。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在维护周家,我是在保护你。”

宋振峰语重心长:

“现在,对你而言,周家可能和商场上任何一个画廊都没有区别,因为你把你在周家的生活当成了梦,也因为你对周涛没有了任何感觉。可是,欢,你想过吗?再过一段日子,也许是十年,到时候你心中的仇恨都沉淀了,愈加鲜明的,是周家对你的恩,是周涛对你的好。”

“你不信我,你还是怕我放不下周涛?”

“欢,两回事。我不在意周涛,即使你爱过他,我也不会愚蠢到去在意一个已经去世了的人。我说的记起,是从正常的感情的角度出发的。人是感情动物,而你我都是性情中人。说实话,在周博的家里,知道了周涛曾经对你那么好,我作为一个爱你的男人,都被感动了。现在,你无动于衷,甚至不相信它的存在,只是因为周家对你的伤害太深,可是等慢慢的,日子久了,你的伤口都愈合了,你也冷静了下来,等你在回过头来看这段经历,那是你又会怎么想呢?如果,你坚持认为周家都是坏的,也没关系,可是万一你那个时候更成熟,更宽容了,愿意理性的去面对这些事情了。而周家又已经被你打垮了,到时候,你会觉得愧对周涛,会自责。”

何欢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是让我慎重,免得以后后悔。”

“对,等到一切铸成,再后悔,就太迟了。”

“我懂了,放心吧,我答应你,一定慎重。”

宋振峰终于松了一口气。何欢忽然换了一个话题:

“振峰,我也没跟你商量,就决定帮助秦云瀚,你没生气吧。”

宋振峰温和的一笑:

“当然没有。就是有些心疼你太过劳累,但是你说得也对,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能够让你从头再来一回,把以前没有学到的都学会,这样多经历一些,就可以让自己抵御伤害的能力更强一些。”

“你真会来北京教书?”

“对,陪着你,也为了多接触一些其他的学问。这样能够丰富的视野。但我想,当我充分吸收以后,我还会回敦煌。”

“行,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来。”何欢突然略带顽皮的一笑:“未来的两年,我可能会和秦云瀚很接近,你会介意吗?”

“不会。”

“你这么自信?”

“与自信无关,是信任。”忽然宋振峰话锋一转:“但我也相信一件事。”

“什么事?”

“一句你说过的话,女人因爱而性,男人因性而爱。”

“你说什么?”何欢没听明白。

宋振峰又把她搂回到怀里:

“我没说什么。”宋振峰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奇特的笑容——温文尔雅,却又暗藏刀锋:“我说的是,你是我的珍宝,我不会容许别人窥视,除非是你允许,那就另当别论。”

何欢沉醉在宋振峰的怀里,全然没有察觉出,刚才那一瞬进,宋振峰心中闪过的万千心思,她有些朦胧的说道:

“我不会允许的,最好你都把他们远远的逐开。”

听了何欢的这句话,宋振峰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王斌风尘仆仆来到了敦煌。他还带着一个助手。在天海画阁里,王斌专门领导着一个部门,这个部门不受各个分公司牵制,也不受各层领导的制约,只接受王斌的领导,终日以周博的工作为核心而运转。这次王斌带来的这个助手,已经在这个部门里公共了好几年了。

“王助理,董事长不是再三说,这回的事让你一个人来吗?你干吗还非得死气白赖的叫着我一起来啊。”助手望着正在假寐的王斌问,从出了北京,王斌几乎就没说过话。

“董事长不是也批准了你和我一起出来吗?”

“是批准了,我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非得这么强烈的要求让我一起来。”

“你随时跟着我,大家都省心,我也省心。”王斌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王斌话里有话,助手也就不敢在硬问了——弄不好再招出点什么话来。他知道,周博信任他远远超过信任王斌,因为周博一直就让他监视着王斌,在部门里,他是唯一的一个有权力直接向周博汇报的人。他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就是取代王斌,但是好几年了,王斌从来都是滴水不漏。平时他打探王斌的什么消息,都挺容易,但是有的时候,王斌也会冷冷的把他拒之于千里之外,就像刚才。所以,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都弄不清,王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斌来到了敦煌,没有耽搁,他也懒得耽搁,直接就给宋振峰打电话,简单寒暄之后,就提出来,他想见一见何欢。让他意外的是,何欢马上就同意了和他见面,这让他诧异不已,他是多么希望,何欢坚持不见啊。

像在北京机场一样,何欢又坐到了王斌的对面。

等着她的时候,王斌心中组织了无数套方案,可是现在何欢来了,王斌反倒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何欢静静的看着他,良久,她淡淡一笑,笑容飘忽的像清明节的雨丝,若有若无却无尽伤感。不知为什么,看到她这一缕浅笑,王斌突然觉得,两个人此时什么都不用说了,因为他们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

“王助理,我明白你此时的感受,要是我没有记错,到今天为止,你在天海画阁已经服务了十六年,而我在天海画阁里呆了六年。虽然在天海画阁的时候,我们从事的工作不一样,服务的时间长短也不一样,但有一点,我们是一致的,那就是我们在天海画阁的时候,都是全身心地投入,一心一意的为天海画阁铸造辉煌。”

王斌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

“你在天海画阁的那六年,是天海画阁最辉煌的岁月。这样的日子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满则溢,溢则亏,亏则再满,这是自然规律使然。世间万事万物都恪守着这一法则,天海画阁也不例外。”

王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明白归明白,该做的还是得做,就算求个心安吧。

“何经理——”

“就叫我何欢吧。”

王斌沉吟了一下:

“那好,何欢,恕我直率,你对天海画阁还有感情吗?”

何欢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而是把目光移到了窗外,遥望着那有些灰蒙蒙的蓝天,偶尔有一两只不大的山鹰,在天际掠过。

“在我和天海画阁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如果我说,我对它还有感情,那你还会相信吗?”何欢悠悠的问道。

“我相信。”王斌肯定地说。

何欢轻笑了一下,笑容中弥漫着淡淡的涩:

“那可真是难得,现在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对天海画个究竟还会有感情。”

“但是我相信,因为,”王斌舒了一口气:“因为我对天海画阁也有感情。”

何欢收回了目光,看向了王斌: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出于对周家的感情?”

“不。”王斌果断否定。

何欢一愣,但马上就释然:

“对,使我用词不当,是忠诚。”

“也不是。”没想到,王斌还是否定。

“哪?”何欢真不明白了。

王斌迎上了何欢的目光:

“我是有感情,我也忠诚,但这些都不是对于周家的,是对于天海画阁的。”王斌认真地说道。

“那不一样吗?”

“完全不一样。”王斌的态度极其认真,“在你的眼里,可能天海画阁就是属于周家的,两者是一回事,但是在我的心中,天海画阁是天海画阁,周家是周家。天海画阁是一个值得人为之付出、拼搏的画廊,我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地方一直就是天海画阁,不是周家的私邸。我所为之服务的,是我心中的理想,我的理想是建立一座真正意义的画廊,而不是充当某个人亲信、奴仆。”

何欢愣住了,她一直就知道王斌为人深沉,深藏不露,但她真没想到,王斌的心中竟然怀着如此丰富厚重的情感。

王斌端起眼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见何欢一直没有说话,就接着说道:

“何欢,我知道三年前,你受了委屈,我也知道,这次刘恒受了委屈。但是你知道吗,十几年来,我在天海画阁所受的委屈也很多。当然,比不过你所经受的那么惨烈,但是加起来,也足以让人拂袖而去。”

“为什么?我一直都以为你是周博最信任的人。”何欢真的没想到,王斌也受过委屈。

王斌淡然说道:

“没有为什么,性格使然。相比之下,他的确是信任我,但事实上,他没有任何真正信任的人,他信任的,只有他自己的儿女。”

何欢只能点头,因为王斌说的是事实,周博确实只信任他的儿女。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留在天海画阁?”

“年轻的时候没有想这么多,年岁大些了,开始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才惊觉,我在天海画阁已经干了十来年了,就像你所说的,我的青春,我的才智,我的辉煌,几乎都留在了这里,我的感情也留在了这里。所以,我愿意继续奉献下去,因为我建设的是天海画阁。”

何欢冷笑了一声:

“那你有没有想过,不管过多久,天海画阁都是姓周。”

“老板姓什么,与我无关,我了解我的能力,我能成为一个好的下属,但我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好的领导。所以我只能去选择一个老板,帮助他去建设画廊。而我对天海画阁的感情,是我能够容忍下这些委屈,所以我选择留在天海画阁。”

“那你想过没有,周博死后,继承天海画阁的是周浪和周澜。”

“前些日子,我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我也决定了,如果董事长退休后,是由周家兄妹充当经理,那我马上辞职。”

“既然你已经决定辞职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我来,是董事长要求的,本来我不想来。但是见到你,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以后,我发现我应该来。”

“为什么?”

“因为你带给了我新的希望。”

何欢笑了:

“那可能是你误会了,我已经接受了秦云瀚的聘请,月底就要上班了。”

王斌不为所动:

“何欢,先不要急着挂上保护色,我没要和你谈生意,你也不用戒备。我所说的希望,是针对我个人而言的。”

“我好像不太明白。”

“我说过,我对天海画阁有感情,而天海画阁现在岌岌可危,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几乎看不见希望了。可是刚才跟你谈过话以后,我又看到了一线希望。何欢,”王斌突然正色问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成功改组了天海画阁,你愿意和我一起挽救天海画阁于危难吗?”

何欢正在喝水,听了这句话,差点给呛着:

“你说什么,你改组天海画阁?!”

“别问我可能性,只告诉我,如果我成功了,你愿不愿意帮我。”

何欢沉默了,很久,何欢横了横心,说道:

“好吧,为了周涛的情分,为了天海画阁,我愿意。”

“那就好,我很高兴,我能不虚此行。”王斌伸出了右手。

何欢也伸出了手,尽管不能置信,但还是问:

“如果你的改组不成功呢?”

王斌轻松的一笑:

“辞职啊,那样更好,我就可以心无挂碍了。”

王斌从敦煌回来已经三天了,但是一直没来向周博复命,周博安排在王斌身边的那个助手倒是打来了电话,说是王斌很顺利地就见到了何欢,两个人谈的时间不长,就分手了。和何欢分开以后,王斌就几乎没活过话,当然王斌一直话就不多,但是像这次这么沉默,还真是少见。周博听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再过两天,就是给周涛迁灵的日子了。按照他们这里的风俗,人死后百日之内可以迁坟,如果百日之内没有动,就不能再动了。要像再动,就得等到三年以后,现在周涛的三年祭奠已经过了,周博吩咐儿女,把周涛的骨灰迁到家乡来。

周博已经从医院回到了家里,儿女媳婿也都回来了,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对周博察言观色。周博早已颁下了严命,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在他面前讨论生意上的事,所以,他也算是暂时得了个清静。

周博独自坐在画室中,沉思,一直就在沉思。他自幼年起学画,后来他放弃了绘画当了一名画商。为此,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因为他成为了最成功的画商。可就在这段时间,他发现一切都不对头了,他绞尽脑汁,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总是事得起反。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了呢?

就在这时,周博画室里的外线电话起了起来,周博一愣,这部电话一般是周博对外联系用的,基本没有人会打这个电话找他,可能是打错了吧,周博决定不去理会。可是电话铃执著的响个不停。周博无奈,拿起了听筒:

“喂,”

“董事长您好,我是王斌。”

“王斌?你怎么打这个电话?”周博感到奇怪。

“你的手机关了,我觉得这个时间,您应该是在画室。”

“找我有事吗?”周博压下了一丝不快,他一直都不希望,自己被下属所了解。

“我现在在楼下客厅里,有些事情想向您汇报,可是周浪经理说您现在不见客人。”王斌秉承着一贯的言简意赅。

周博心头火起,周浪这个畜牲究竟安得什么心?想把他当太上皇,活活给关死?周博刚想对着电话发火,但是转念一想,毕竟以后天海画阁还得让周浪来当家,怎么着也不能在下属面前伤了他的面子,于是,周博说道:

“对,我是这么跟周浪说过,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是,我需要当面和您谈。”王斌当然明白周博的用心,只是故作不知。

“那好,你上来吧。”

整整迟了四天才来汇报,这对于王斌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周博准备看见他,先好好的训斥他一顿,这种在公司工作的时间长的人,最容易居功自傲。可王斌没有给周博机会,他进了画室以后,大步走到周博的面前,微微一鞠躬,然后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董事长,我知道我四天前就该来向您汇报去敦煌的情况。我没有来,是因为,我一直在准备这份材料,今天我要说的话可能比较多,我想请您先认真听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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