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40章 戟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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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地回过了头,立在海棠树下,看着玉瓒。

“这个时候了,王爷还过来做什么?”就着苍茫的夜色,安歌抬起眸子,淡淡问他。

见安歌神色如常,玉瓒的心,反而更不安逸了。他迫切地告诉她:“安歌。白天我是因有事耽搁了。将你一人留在草地边,是我的不是。我不是成心的,的确是因要事羁绊住了手脚。你,千万不要因此怨憎我。”

安歌听了,深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淡淡:“是么?王爷有要事在身,尽管去做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安歌会怨憎王爷么?”

玉瓒听了,就缓下了心来,因看着安歌,又道:“我就是担心你多想,所以才忙忙又赶了来。”彼时的玉瓒,的确很忙。他所忙的,自是起兵一事。

“王爷放心。安歌不会因此多想。若无事,王爷还是赶紧走吧。你这三番五次地越墙而进,总是不免让人看见。想东宫知道了,心里也不会那么愉悦。”安歌冷淡提醒。

玉瓒就道:“我来去小心,并不会有人看见。只是,你既不怨我,为何神色又这番淡漠?我若现在走了,只怕心里还为你悬着。”

玉瓒所言,虽然真诚。但在安歌听来,却只是想笑。“是吗?王爷的心,为我悬着?这话安歌却是不懂了。”

“安歌。你该懂的。”玉瓒说得越发诚恳了。“自你入东宫以来,我的心一直都系在你的身上。”玉瓒低眉,专注而又认真地看着她。

“玉瓒。你叫我说什么好呢?有些话我之前就与你说过的。现在你多说也是无益。”安歌说着,只是将身子又离玉瓒远了一些。

“安歌。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我和你的想法,却是大不一样。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无限的可能。”玉瓒这厢却是愈战愈勇。

安歌听了,眸子就又动了一下,沉默片刻,方对他道:“王爷还是将这些心思,用在了姚姑娘的身上吧!究竟,她才是王爷未过门的王妃!”

玉瓒听了,只是摇头:“安歌。这个当口,你不用提她。想以后我成就了大业,总是会善待与她。”

安歌听了,不禁冷笑:“如此说来,王爷这是想坐拥齐人之福了?”

“安歌。”见丝毫说不动安歌,玉瓒的面色不免焦灼。“虽然如此,但我的心,从来只会在你这里。只要你给我机会。”

“机会?王爷当真天真!自熙宁灭国以来,安歌便认为这样的机会,永不会在我和王爷身上发生!”安歌冷冷启口。“稍时,东宫巡夜当值的人就要过来了。王爷还是走了吧。”

玉瓒听了,便在安歌身后黯然道:“好了。我懂了。但尽管如此,我仍旧不会放弃。”玉瓒说罢,便又疾速出了拱门,消失不见。

玉瓒回府后,天就落起了微雨。待到了主院廊下,就着挂着的明亮灯笼,发现那廊下立着的人,却是姚璟。

“大人。”玉瓒迎上前去。

“王爷果然都安排妥当了?”姚璟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显然是匆匆而来。

“都妥当了。这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玉瓒颔首。

“好。那我即刻就着人去预备。以免到时仍有疏漏。”姚璟听了,也微微颔首。

“嗯。起兵时间就定在下月的中秋节。”玉瓒想想又道:“若兵不血刃,不动一刀一枪的,那自是最好。”

姚璟听了,就道:“我知道殿下素来是仁义之人。”

玉瓒听了,就走上前去,立在廊下与他道:“大人。我心里有一事不明。因此,到底要与大人问上一问。”

姚璟听了,就面露微笑,与玉瓒道:“殿下有何事不明?尽管一问。”

玉瓒就道:“起兵之事,风险极大。一旦事败,便就是满门抄斩,千秋骂名的。大人为何要站在我这一边?”

姚璟就道:“那是因为,殿下是我的未来女婿。仅仅为了灵雨的缘故,我也该帮衬殿下。”

玉瓒听了,却是摇头道:“这些固然是理由,只是还不充足。大人在永夜为相多年,与名望和文才上,已然颇有建树。我当不当政,大人依然是永夜威望极高的宰相。仅仅为了我,大人似乎不该这么莽撞。”

姚璟听了,就道:“也罢。我却有私心。”

“哦?不知大人有何私心?”见姚璟吐露真言,玉瓒自是好奇。

“殿下不知,我与殿下的母亲幼时也算青梅竹马,自她入宫侍奉皇上后,我的她的关系,仍是不坏。想她猝然早逝后,我的心里,只是怜惜殿下。若有朝一日,殿下能登上了永夜的大统,想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终可以阖目了。况,与我看来,殿下文韬武略,的确比太子更适宜登基大统。这些,便就是我姚某人的私心。”姚璟坦荡告知。

玉瓒听了,看了姚璟一眼,方叹:“不想,大人与我的母亲竟是旧识。这些,我却是一点不知。”

姚璟的心中,此刻更关心的却是另外几件事情,他不想再提云妃一事。因就问玉瓒:“若事成了,殿下将如何安置皇上和皇后,且太子又该怎么办?”

玉瓒就道:“这些,我已然都想好了。为了替我母亲报仇,我需将我父皇迁去别处,他仍旧是永夜的太上皇。至于皇后,当被关押入冷宫幽禁。太子么,他退位后,只要不一心念及他原来的尊崇和地位,我仍旧可以不计前嫌,放他一马。”

姚璟听了,便叹了一叹,方与玉瓒道:“帝后性命无虞,也算是极好的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帮了玉瓒,姚璟就断了自己的后路。但尽管如此,一想起永夜皇帝,他的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黯然和愧疚。与外人看来,他与永夜皇帝,一直相处的和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均在云妃死后打破。云妃的死,说来是皇后谋害,但与皇帝也有直接的关系。云妃本可以不死的,但皇帝默许乃至于纵容了皇后的所为。云妃,说到底是死于对皇帝的绝望。

玉瓒看了下天色,发现初下的雨却又停了。便对着姚璟道:“大人还是先回去吧。毕竟,夜已深了。”

姚璟听了,缓缓点了头,将斗笠戴好。待转身过时,却又与玉瓒恳切道:“王爷。有空不如来臣的家里,坐一会吧!灵雨的心里,一直想着王爷!”

玉瓒听了,只是淡淡道:“现在到底也忙。恐要辜负了她的好意了!”

姚璟一听,想了一想,方就道:“也罢。现在是非常之机,这儿女情长的,也的确不那么适宜!”

玉瓒就道:“我叫人送大人回去吧。这斗笠蓑衣的步行,也劳累异常。”

岂料,姚璟听了,却与玉瓒摇头道:“就是这样步行好。若坐了车马,反而惹人注目。”

玉瓒一听,也就明白了。便好生送姚璟出府。

桂花开第二遍的时候,中秋之佳节便也到了。这是天下百姓阖家团圆的时候。安歌在偏院,闻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桂子香气,心里恻然。

正立在海棠树下沉思,就见瑁儿领着几个宫人进来了。那几名宫人的手里均提了东西。安歌正不解,只见瑁儿笑道:“姐姐。今日是中秋节,太子给姐姐送过节的东西来了。姐姐,你瞧——”瑁儿说着,喜滋滋地将那些东西一一指给安歌看。

安歌就叹:“太子殿下费心了。”

瑁儿听了,就又笑:“姐姐。太子殿下果然待姐姐极好。殿下本说要过来看姐姐的,无奈去了皇后宫里了。因今日是中秋,皇上皇后命太子殿下燕王和韩王爷皆去宫里过节。”

看着这些琳琅的礼物,安歌的心里,却更是沉重。她想:玉瑾在东宫这番安逸的好日子,想也不能再过多久了。这该来的,总是要来。

看着石桌上摆放的那几盘精致的月饼,安歌忽地想起了浣衣院的冷露。想了一想,安歌遂对瑁儿道:“瑁儿。

烦请你去浣衣院一趟。将这几盘月饼送给那里一个叫露儿的宫女。”

瑁儿是个机灵人,听了就问:“姐姐只在偏院,何时会认识浣衣院的人?”

安歌就道:“也不过就是在东宫相识。只因大家有缘,遂多聊了几句,就成了好姐妹。我想这些月饼,咱们也吃不完。不如就送她几只。”

瑁儿听了,就爽利道:“我去。我已然吃了好多月饼,这会子,只想出去走动走动,消消食。”瑁儿说着,就端起一个盘子。

安歌见了,就笑:“正是这话了。”

瑁儿走后,安歌的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她喝了一点桂花酒,意图镇定自己。等待了许久,瑁儿一直未回来。就在这时,安歌听见耳边响起漫天的咚咚雷鼓声。那雷鼓和呐喊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莫非——

玉瓒起兵,果然就在今日?这似乎也太突然了些——

且,听着这些呐喊和雷鼓声,只令安歌想起了熙宁城破那个不堪回首的黄昏。

正疑惑和怅惘间,就听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请问是云姑娘么?”

安歌听了,即刻回头。见不知何时起,自己身旁立了一个而是开外的年轻将军。

“你是何人?”安歌见了,警惕相问。

“云姑娘。在下是燕王身边的侍卫。燕王此刻无暇分身,便令小的前来接姑娘回燕王府。”

安歌听了,想了一想,终道:“不。我需等太子殿下回来。我不能不告而别。”

那侍卫听了,就告之安歌:“云姑娘。现在是非常之机。若姑娘仍在东宫,只怕被太子身边的人做了筹码。”

“不。尽管如此,我还需等太子回来。”安歌忽然执拗起来。

“云姑娘。东宫的人暂时被我们控制住了。现在还算安全。但看此形势,也不知以后会如何。姑娘当还是不要犹豫的好。”那侍卫还在好言相劝。

“是么?竟然这样快?”听了侍卫所说,安歌的眉头便再次紧蹙。

“姑娘。请恕在下不敬了。”侍卫心里想起玉瓒的告诫,只得伸手点了一下安歌臂上的穴道,安歌顿时动弹不得。那侍卫将手一挥,拱门外忽然驶来一辆马车。那侍卫将安歌放入车没,就命车夫匆匆驾马出离东宫。

玉瓒果然控制了局势。彼时,永夜皇帝和皇后已被玉瓒率领的亲信部队,逼退入了一间斗室。太子玉瑾被姚璟的部下押回了东宫,暂且关押在东宫东苑。

斗室之内,永夜皇后面露惊惧,而皇帝对于自己的窘境,却还仍是不信。玉瓒在斗室之外,踯躅了半响,终还是缓步进了来。

“父皇母后——”玉瓒看着他们,却不下跪行礼。

斗室昏暗的光线之中,皇后看着他,踉跄道:“瓒儿。你何故若此?今日,你要拿我和你父皇怎样?太子呢,你将太子怎样了?”

玉瓒就道:“母后放心。太子到底是我的哥哥。再怎样,我总是会保他一条性命。”

“瓒儿。你一直不都是好好的么?你为何要行这大逆不道之事?难道我们待你不够好吗?”皇后看着玉瓒,只不敢相信他竟这般胆大。

“母后。我以为你该知道的。”玉瓒淡淡相回。

“知道?哀家该知道什么?君君臣臣,三纲五常,父子之礼,你都忘了你素日读过的书了么?”

“这些,与我行事又有何干系?我这样做,无非有二。一为我的母亲报仇,二为登上永夜的社稷大统。”玉瓒说着,却是看着父皇。

永夜皇帝听了,心里受了震动。便上了前,慨叹与玉瓒道:“瓒儿。我明白了!这么多年,你的心里,一直都忘不了你母亲的死!”

玉瓒听了,口里就激愤道:“父皇。儿臣当然忘不了。莫非父皇以为儿臣能忘得了?”

皇帝听了,就垂了垂目,方与玉瓒道:“瓒儿,有什么你只管冲父皇来便是。你且放了你母后。”

玉瓒就道:“她是我的母后么?从前,我不过隐忍不发而已。与我的心里,她不过一个害死了我母亲的恶毒女人!这些年,我忍也忍够了!”

“恶毒女人?瓒儿,你在说什么?自你母亲去世后,便是皇后一心抚养你!这生育之恩是小,养育之恩才是大!”皇帝不免愤怒。

玉瓒听了,冷哼了一下,口里复又‘哈哈哈’地狂笑起来。“她当然是个恶毒的女人!若不是她给我母亲服下了砒霜,我的母亲又怎会死?当年,我的年纪虽小,但到底也五岁了。你们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是不是?”

皇帝听了,口中便又叹息了数声。因对着玉瓒道:“瓒儿。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不是那样,又是怎样?我可是亲眼看见,我母亲服下了这个恶毒女人着太子送来的毒药,在床上一命呜呼而死!”

皇后听了,便看了皇帝一眼,方冷静与玉瓒道:“瓒儿。你错了。此事的确是我一人所为,与你父皇和太子都唔干系。你想杀我,只管将剑拔出就是。”见玉瓒提起那些旧事,皇后的心里反而坦然了。

“哼!你以为我不敢吗?”玉瓒说着,便从腰际拔出长长的利剑。

皇帝见了,不禁大惊失色!因对着玉瓒道:“瓒儿,你疯了吗?皇后不过奉我的令行事。你若要杀,便将我杀了!你未雨绸缪了这么久,在永夜,你也颇得人心了。想你若登上了皇位了,这坊间的百姓,也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你不能杀了皇后和太子。这刚登帝位,就行大肆杀戮一事,可是会断了人心的。”

“父皇这样说,难道我的母亲就该死么?父皇你知不知道,一个才五岁的孩子,面对着失去母亲的日子,心里该是多么痛苦!”玉瓒心里,激动之极,握着长剑的手,只是止不住的发抖。

“瓒儿。其实你的母亲也该死!”皇帝看着儿子,纠结着将此话一字一句说出。

“什么?”玉瓒听了,简直不相信,时隔这么久,父皇待母亲,仍旧这样无情无义。

“你的母亲,依照永夜的律法,却是罪当该死。她原是——”皇帝看着儿子,艰难要将当年的那些真相说出。

玉瓒的情绪,此时已接近崩溃!“不。我不想听,我不要听!”玉瓒说着,遂将长剑扔在了地上,步履踉跄地出了斗室。

外面,灿烂的阳光夹杂着桂子的清新香气,氤氲袭来。今日是八月中秋,一个极好的日子。母亲是这一天死的。因此,玉瓒也要与这一天起兵。他煎熬了十八年,为得就是这一天。

可,为什么,他的心里,仍是这般空落落地难受?他体会不到一点轻松胜利的感觉,有的只是坠入深海般的痛苦。

喧嚣的大殿外,姚璟领着一帮忠于玉瓒的文臣武将过来了。“燕王殿下,皇上和皇后可还安好?”姚璟看着失态长啸的玉瓒,心里忽然不确定起来了。

“他们就在里面。你们放心,不管怎样,我玉瓒不会行弑父一事,总是会善待他们。况,起兵之前,我已经答应了你们。”玉瓒与他们允诺。

姚璟听了,就叹:“既如此,殿下打算何时登基?”

玉瓒就道:“再隔一个月,待时局稳定了再说。究竟,皇位易主,不是小事。总是要与这天下的百姓,适应一阵再说。”

姚璟听了,就道:“殿下考虑的周全。究竟是我等心急了。”

玉瓒就笑:“我知道你们的心思。这一月之内,并不会有人暗算你们。这一应的里外,我已做好了防御工事。你们,只管安心度日。待我登上大典后,将与你们论功行赏。”

姚璟听了,就摇头笑:“别的大臣我不知。但我姚璟是不要赏赐的。”

姚璟身后的一个大臣听了,就打趣他道:“宰相大人当然不要赏赐。毕竟,等燕王殿下登了基了,您可就是堂堂的国丈大人了!这功名利禄的,何愁不来?”

姚璟听了,仍是摇头道:“你我共事多年,不想你竟还是不了解我!我姚某人是这样的人么?”

玉瓒听了,便与他们道:“各位大臣请退下吧。这一月之内,我且以摄政王辅政行事。姚大人,你拟一道旨意,颁布出去。就说我父皇突生了眼疾,整理朝纲不便。太子又染疾在身。因此,永夜朝中大小诸事,皆由二皇子燕王暂行公务。”

“是!臣遵命!”姚璟说着,就要领着列位大臣离开大殿。其中,忽有一个玄衣武将高声相问:“殿下,如今朝中仍有数名忠心跟随太子的大臣。这些人等,殿下想怎样安排?不如,这些异心之人,殿下干脆就痛快杀了?”

另一名红衣武将听了,也道:“是呀!如今这几个人,见咱们得了势了。只在朝野上下散播殿下的不是。长此下去,只怕会因此扰乱了人心!”

那玄衣武将见有人附议,更是来了精神。方又道:“殿下不可行妇人之仁。究竟这些人,只与咱们有害无益。若殿下不应,咱们就私下里将他们给了结了!”

姚璟听了,便蹙了下眉头,对了那几名武将道:“你们不可冲动行事。行事总是要计前因后果。鲁莽行事,最是要不得。”

玉瓒遂沉吟了一下,方对着那几个请愿的武将道:“这些人,倒是真忠心。杀了固然了事,但因此引起的愤怨也会更大。若趁此机会,将他们的心扭转了过来,方是本事。”玉瓒说着,便又看了下姚璟,方点头道:“这就是宰相大人的事了。得之,是幸。宰相大人一定要好好想些法子。”

姚璟听了,心里一惊。方就道:“臣一定会尽力而为。”

“在想大人若出面亲自游说,想结果定然大不一样。”玉瓒见了,微微颔首。一时,姚璟率领一众文武百官退出了大殿。玉瓒的心里,忽然又想起了安歌。玉瓒便问身后跟随而来的那名侍卫:“云姑娘可安然无恙?”

那侍卫听了,就恭谨回道:“殿下。云姑娘已被在下接回了王府。”

玉瓒听了,就点了点头,方满意道:“好。现在诸事安定,你且再将她送了入宫。本王在甘泉宫里,等着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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