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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暮夏时节，岩泊渡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老头从发梢到脚跟清一色的白。没有人知道白胡子老头姓什么叫什么来自何方，人们只知道他的表情很古怪，眉毛轻柔，像山间的晚秋。白胡子老头来到岩泊渡后开始挨家挨户走访化缘。人们只知道和尚才会化缘，不知道他化缘要干些什么。几天下来，收效甚微。白胡子老头不喜欢说话，到每户家中总是先指指自己的白色布袋，然后再指指岩泊渡，没有人明白他的意思。

半个月后，白胡子老头的布袋里除了几斗米以外空空如也，但全岩泊渡的人从此都知道了这个地方来了一个“斗米道人”。尽管如此，从头到尾，斗米道人只张了一次嘴。或许他觉得还没有开口的必要。

第二天，岩泊渡河街高台上。斗米道人站在旁边，几个年轻的祭司守在中间，罗国宝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乡亲们，可能存在点误会。你们眼前的这位道人，打老远的地方而来。现在想在这里建一座道观，目前遇到些困难，一是人力，二是需要集资募捐。希望大家能够给予支持。这也是造福岩泊渡的大事情。”

“现在，我带头第一个捐。”村长发话了。

“好，我捐一斗米。”

……

岩泊渡的宁静瞬间被打破。

当天夜里，白胡子老头带着几个年轻的祭司开始从河街东边挨家挨户纳捐。

纳捐后第二天，人们发现白胡子斗米道人不见了，像是一夜间蒸发了一样，寻遍了整个岩泊渡都找不到。人们开始不停的咒骂几个年轻的祭司。连着村长罗国宝一起骂。正当人们议论纷纷时，斗米道人又回到了岩泊渡，并运来了几大车建设道观的器物，岩泊渡的人们在暗暗的自责以后开始了道观的修建。

第二年冬天，整个岩泊渡笼罩在一片茫茫白色中的时候，这座取名青岩观的道观正式盖顶完工。斗米道人站在高高的观台上，望着远处的青岩山。巍峨的山影在飘忽的白雪里渐渐地和斗米道人融合在了一起。

开春，河水变暖。人们惊奇的发现，青岩山已由光秃秃石头山变成了一座青山。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只过了一冬，浑身就长出了绿色，一草一树一木都绿的不真实，可场景确确实实就摆在了岩泊渡人面前。几个年纪老的岩泊渡人在欣喜之余不禁又担忧起来，催促几个年轻祭司拨弄星象查看凶吉。这不能够怪他们，的确是吓怕了，他们担心哪一天山就压过来了。

“青岩山一夜间长毛”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县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县城地质研究部门的几个专家不远千里背着工具箱专门来到青岩山实地勘查，无果而终，带着遗憾回到了县城。

再大的奇迹，也在一连串的疑问里变得平淡无奇起来。

重新唤醒岩泊渡人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几天后，几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洋人来到了岩泊渡。罗国宝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辈人都听不懂他们所要表述的意思。忙托人叫来了姚文善。姚文善用蹩脚的外语和几个洋人交谈了一番后，转身告诉罗国宝说他们想在这个地方建福音教堂。岩泊渡人除了姚文善以外没有人知道外国人嘴里的福音教堂到底是干嘛的，他们只知道本土的道教和舶来的佛教寺庙。姚文善针对岩泊渡人的不解专门的给他们讲了一番。

“福音教堂是专门为信奉天主教的人设立的教堂。天主教知不知道？”

“不知道。”

“天主教其实就是供奉耶稣。西方人信上帝，耶稣就是西方人眼里的上帝。”

“上帝是人吗？”

“上帝是不存在的神。”

“说简单点，就跟我们女娲娘娘一样，都造出来了人，对他们有特别意义，所以供奉。”

“我们这儿为什么要去供奉外国的女娲呢？我不同意。”王屠户怒目圆睁。

“对，我们只供奉我们自己的女娲娘娘。”

有好几个人赞同王屠户的意见，不同意在岩泊渡建筑外国的教堂。何况新修了青岩观，大家再也没有多少物力和气力了。

罗国宝、姚文善和几个人经过漫长而激烈的讨论后，依然没个统一答案。姚文善其实比较支持自由形式的教派，觉得那样更有利于岩泊渡的发展。反对者仍然占大多数。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罗国宝总会试探性的上山去听听苗寨那些人的意见。有利于抉择。这次，苗族人也着实犯难了。主管苗族的女巫师也没有一个可以折中的法子，关键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福音教堂。

罗国宝派了一个年轻后生去青岩观。

半个时辰后，年轻后生跑回来，带回来斗米道人一句话：道可道，非常道。

罗国宝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姚文善也在心里犯嘀咕，总觉得这句话藏有另外一层深意，却又不是很明白。岩泊渡人更不懂了。最后照少数服从多数的意见，岩泊渡以罗国宝为核心的原著民一致不同意修建福音教堂。僵持了几个小时后，几个外国人叫嚣着走了。

约莫十天后，洋人带着一帮人返回岩泊渡，强行的在青岩观旁边修了福音教堂，一同来的还有几个持枪的守卫。这下子岩泊渡再也没有人敢吱声了。人们不禁为青岩观里的斗米道人的命运担忧起来。道人来去孑然一人，形神飘忽，白胡子祭祀的儿子充当了他的跑腿，名誉上算是斗米道人的半个徒弟。他在外面吹嘘说斗米道人已收他为徒，孩子都称他道士爷爷。人们听了也只是嘘嘘他几声后然后走开。

福音堂里面的主教和几个教士去过青岩观几趟，三次无果，便再也不去青岩观了。七天后，斗米道人离开了岩泊渡，留在一座青岩观让道士爷爷照看。

福音教堂的强行侵入，岩泊渡的人们不怎么理解，骨子里也相当排斥，只要一看到传教士出门，大家都会关上门来。或是在屋门口拴上一条狗，狗见了他们便汪汪的吠，他们再不敢挨家挨户的布道，只敢在小范围内进行。

岩泊渡人潜移默化中站在了青岩观一边，和荷枪实弹的福音教堂形成了由躯体到心灵的双重对抗，两个门庭间的矛盾一触即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