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二十四章首座高僧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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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员眼见群情讻讻,先自怯了,向寺门处一众老僧道:“寂闻方丈,少林寺为此间主人,与旁人无涉,你怎么说?”只见一个欧阳眉欧阳须的老僧双掌合十,说道:“老衲忝为少林寺住持,遁迹方外,与民无惠,实在惭愧得紧。敝寺创派千年,素为中原武林一脉,又岂敢为一己之私拂逆众意。况敝寺僧侣精研佛法,原也不慕虚名,官长厚封,老衲不敢拜领。”那官员哼了一声,神色不悦,说道:“既然如此,下官也不好勉强。只是今日来到嵩山,有缘拜会诸位高僧,不见识见识少林绝学,不免抱憾良多,还请老方丈勿却为幸!”他此言一出,场上那番僧道:“寂空大师,你我胜负未分,总不能站在这里扫了众位的兴,请!”剑尖一抖,化作一团青光向那老僧扑去。

那老僧寂空左足斜滑,长剑疾刺他右肩,一剑之出,剑刃嗡嗡作响,蕴势极厚。那番僧识得厉害,足尖一点,向后飞跃七尺,随即欺身斜上。两柄长剑在二人手中如同灵蛇闪动,变化无方。场外各派武林前辈不停指指点点,教训本派年轻弟子。青山古刹之间,但见剑光霍霍,一团灰影和着一团红影上下翻飞,恶斗正酣。寂空进若迅雷,退如闪电,一柄长剑挥舞开来,剑气纵横,嗤嗤不绝。那番僧先前见他枯瘦如柴,只道容易打发。不虞寂空貌不惊人,却已精通少林寺十三门绝技,一套达摩剑法直已练得出神入化。

又拆数招,那番僧左支右绌,连连倒退,已全无进攻之力。寂空单掌立胸,宣了一句佛号:“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身形倏长,长剑化作万朵剑花指向他胸前刺去。这招“一苇渡江”看似平平无奇,似有劝人受戒之意,其实却是达摩剑法的精妙招数。剑尖闪烁,一化二,二化四,重重叠叠,无穷无尽。那番僧周身在他剑影笼罩之下,势无可避,只得挺剑格挡。只听当当当、当当当一阵疾响,寂空剑招愈出愈快,待得响到第十五下之时,两人突然站定,声音自此而止。一片寂静之中,却见寂空的长剑已指在那番僧颈下“天突穴”上。

寂空一招制敌,随即撤剑而回,说道:“阿弥陀佛!金光上人剑法高超,在金人帐下当可称一方之雄。老衲以主压宾,实属无奈之举,得罪之处,还祈见谅?上人请回。”他说得客气,但人人均听得出言外之意,那自是说这番僧的武功在金人眼里或还可以,想到少林寺来撒野却还差得远了。金光上人脸上一红,提剑讪讪退了回去。

那官员使个眼色,一个面目凶悍的头陀跃众而出,迈到场中,大喇喇的道:“在下如相,听闻少林寺‘般若禅掌’素称掌法第一,哪位大师下场赐教?”语带机锋,说得极是无理。众人见他身矮体壮,一对拳头便如一对破钵相似,往场上这么一站,登如渊停岳峙一般,无不暗暗心惊。

少林众僧之中缓步踱出一个身披淡黄袈裟的老僧,只见他合十说道:“老衲寂禅,执掌少林般若堂,今日有幸领教西域金刚门神技,幸如何之!”如相一凛,心道:“这老和尚眼力倒厉害,竟能一语道破我的来历。”他眼中惊色一闪而逝,随即抱拳说道:“请赐招!”左足跨前一步,右足跟着迈上,落地时用力一蹬,喀喇一声,足底石板碎成数块。

众人相顾愕然,少室山青石坚硬如铁,山门前所铺石板更是千挑百选,厚达数寸,虽经历数百年侵蚀踩踏,亦无损毁。相如仅以一足之力便将之踏碎,足见内功外功已俱臻上乘。寂禅视若不见,淡淡的道:“山石草木又碍着大师什么了?”双臂一张,周身真气鼓荡,外罩的袈裟受劲风所逼,笔直向后射去。一名灰袍僧人抢上几步,将袈裟接在手里。

但听得场上彩声如雷,良久不绝。群豪见他不动声色显露了这手袈裟伏魔功,立时精神百倍。这项少林绝技虽不若拳脚刀剑刚猛凌厉,但若无极深厚内力不足以为之,因此与相如暗蓄内力踏碎石板相比,其间之难易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相更不答话,纵身上前,呼的一拳,径往寂禅胸口打到。这一拳势如风雷,暗蓄三道后劲,前劲甫歇,次劲继至,直如怒涛拍岸,狂潮摧堤,劲力之强罕见罕闻。寂禅见他方一出手便全力而发,情知他想一鼓作气,求取速胜。当下双臂合抱,如运太极,套着他拳锋一个圈子接着一个圈子疾划而出。如相所发拳劲直进直出,哪知一进入寂禅的掌圈,直劲瞬即化为斜劲向外分出。他一怔,说道:“这可不是般若禅掌?”

寂禅右掌回撤,至胸前腕底翻转,平推出去,正是般若禅掌的一式“罗汉金身”。如相右拳虚晃,左拳迎出,二人拳掌相交,波的一响,同时退开。众人看得真切,寂禅后退之时宛如御风飘行,身形之妙令人顿生出尘脱俗之感,不可名状。如相却是噔噔噔向后连退三步,大是窘迫,只这一招便已判出强弱。

如相大吼一声,双臂自指至肩骨骼劈啪作响,显是运功正急。他所练的“金刚相功”乃是西域金刚门第一神功,至刚至阳,决无半分邪气,与少林派“阿罗汉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当初创制这套武功的前辈佛法修为精深,研习之时出现的种种心魔妄念,均以无上佛法一一化除,是以神功既成,惟见其强,不见其狠。待到传至后世,弟子痴迷武学,无心向佛,金刚相功便堕入邪道,落了下乘。

如相运功已毕,抬足而上,疾奔寂禅身前,左拳右拳交递击出,顷刻间连攻三十余招。寂禅身子斜引,大袖飘飘,与之拆解。他一套般若禅掌施展开来不疾不徐,一招一式必定让人看得脉络清晰、层次分明才算圆满。但说也奇怪,如相出拳之快人人有目共睹,似乎每一拳都能将寂禅打得骨断筋折,口喷鲜血。然而他连弩般一阵抢攻,不是招数被寂禅掌力化解,便是拳至中途蓦地受他内力牵引,失了准头,竟是没有一招能占到先机。

这番抢攻一过,如相暗自焦躁,心道:“这老和尚内力怎地如此之强?竟似毫无枯竭之象。”又想:“我方当盛年,只须不给他喘息之机,总有破绽可寻。”一念至此,复又猱身扑上,拳法大开大阖,威猛无俦,比之先前更又猛恶了三分。寂禅掌影变幻,化解一拳向后飘退三尺,未过数招,已接连退了七八丈。群豪见两人一个扑击,拳法狠辣;一个退让,虚实难辨,掌心均捏了一把冷汗。眼见寂禅已被逼入几株大松树间,其势再难全身而退。如相心中大喜,体内真气流转,大喝一声:“哪里走!”右拳迅捷无伦的迎面击到。

但听砰的一声大响,寂禅身影一闪,从旁掠了开去,如相刚猛至极的一记杀招却击在了一株松树的树干之上。那松树干粗枝繁,亭亭如盖,须以两人合围,但在如相重拳击打之下,松针也止不住簌簌而落。

如相一怔,正待回身反击,猛觉身子一紧,一双手掌已抵在了后腰“命门穴”的周遭。只听寂禅说道:“承让!”双掌松开,飘然而回。如相转过身来,心中万念俱灰,叹道:“寂禅大师武功既高,智谋又远胜在下,少林绝学好生让人佩服。”寂禅知他输得心有不甘,微微一笑,也不置辩。在交手的一瞬时间,他便知如相的武功偏进刚猛一路,若是以硬碰硬,三五百招之内难以取胜。他是有道高僧,在武林中位望尊崇,当着天下英雄之前,倘若让一个金人手下的武士与自己相持如此之久,颜面何存?不得已之下,他只得示弱诱敌,出其不意以计制胜。

那金国官员见己方两位高人连遭挫败,再斗下去殊无意味,轻咳几声,说道:“少林武学天下闻名,众位高僧更是英雄了得,咱们后会有期。”抱拳一礼,带领一众武士转身离去。

寂闻方丈待众人身影隐没,朗声说道:“今日天下武林同道光降敝寺,洵是盛会,且请众位英雄稍坐片刻,待敝寺奉上斋饭,一尽地主之谊。”众人哄然道谢,团团散开,自觅所在席地而坐。过不多时,便有寺内香积厨僧侣挑担引车,在山门前大开素筵。寂闻方丈自接到讯息之后,便广邀武林同道,共商御敌之策。他原料想正日子各派名宿云集,须接待的宾客自非少数,可是万万也没有想到来者竟会有千人之众。少林寺僧侣虽多,然而要开一顿千人大筵还是忙了两个多时辰。

先前说话的那青年并无同伴,一早他在山下饭店打尖,从闻讯赶来的江湖豪客口中得知,少林寺与金国武士要有一场拼斗。他素来喜爱热闹,左右闲暇无事,于是跟随众人一同上得山来。等到两场比拼草草收场,天已日中,不觉腹中饥饿。他不是武林中人,与会的豪杰自是一人不识。眼见送饭的僧侣络绎往来,一时间招呼不到自己,便自行上前接过一份斋饭,踱到一株古柏之前,独自吃了。吃过饭,不知下站落脚何处,茫然之间,望着远山怔怔出神。

忽听身后脚步之声轻捷,跟着啪的一声,耳边疾风响动,似有软鞭之类的物事兜头击了下来。那青年身无武功,殊乏应变之能,危急之中身子一倾,虽然避开了头颈要害之处,但肩头还是着了一鞭,只感火辣辣的甚是疼痛。他站起身来,正待发作,却听格的一声娇笑,一个少女已站在了身前。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穿一件淡绿衫子,手中握着一条软鞭,两点星眸漆黑明灿,容貌俊美已极。

那少女见他一张俊脸胀得通红,吃吃笑道:“哎呀,男子汉大丈夫,这就要生气了么?”那青年无缘无故吃了一鞭,好不气忿。听她这么一说,又见她是一个女孩,显然并无恶意,满腹怒气登时难以发泄,沉着脸道:“你这姑娘好生无礼,你这么打人,难道人家不会痛么?你父母在哪里?怎么也不来管教你?”

那少女秀眉微蹙,道:“我爹爹妈妈都让金国人害死了,我义父在少林寺做和尚,没空管教我,你要代他们来管教我么?”那青年一怔,心想这女孩身世凄惨,竟也与自己一般,不禁心下歉然,说道:“在下说错了话,姑娘别见怪,我给姑娘陪不是了。”说着长身一揖,甚是诚恳。那少女嘻嘻一笑,道:“我这么打你,难道你不会痛么?”她学着那青年的口吻,眼中满是狡黠之色。

那青年见她容色既美,又天真可人,对她大增好感,说道:“姑娘爱闹着玩,打一下又打什么紧?”

那少女眼波流转,道:“你不着恼了么?”那青年道:“在下没见到姑娘之前,只道是那些江湖汉子所为,是以着恼;看见姑娘之后,才知原来是天上的仙子下界。在下凡夫俗子,得蒙姑娘见爱,荣宠之至,因此又不恼了。”那少女听他夸赞自己,芳心窃喜,笑道:“哎呀,你这人嘴巴好甜,跟调了蜜似的。只怕见得年轻美貌的姑娘多了,说顺了嘴罢?”话一出口,突觉不妥,心想“年轻美貌”那不是连自己也都夸上了么?虽然她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负,但如此当着一个陌生男子说将出来,也不免落下自夸自赞之嫌。

那青年正色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在下负笈远游,也是直至今日才与姑娘这般年纪的女子离席三尺,逾分而谈。姑娘如此数说在下,那可不是冤枉了人么?”

那少女伸出一只欧阳玉般的手掌掩口而笑,笑了一会,指着他道:“你……你……”只说了两个“你”字,忍不住又捧腹笑了起来。那青年给她笑得莫名其妙,脸上不由得红一阵欧阳一阵,讪讪的道:“姑娘觉得在下很是好笑么?”那少女犹似风动花树,直笑得身子乱颤,待喘息稍畅,才道:“你……你这人当真有趣,明明是个书呆子,却偏生学着人家‘在下、在下’的。我来教你,你应该说‘小生’或者‘晚生’,这样再遇到江湖人物,人家知道你不会武功,就不会对你动粗了。”

那青年摇了摇头,大是不以为然,说道:“我又不去招惹人家,别人干吗对我动粗?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顿了一顿,又道:“在下四处游荡,虽无武功,却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这‘在下’二字,想来也还当得。”

那少女原是一句笑言,不料他竟然不解风情,以此当真,不禁暗叹:“果然是个呆子。”这个念头尚未转定,微一瞥眼,忽见那青年两道目光直呆呆的射了过来,正自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心中登时有如鹿撞。她年轻貌美,更兼武功不弱,涉足江湖以来,从不对任何男子稍假辞色。若在平时,倘有男子用这般眼神瞧向自己,她早便挥鞭抽将过去。可是不知为何,她虽觉那青年之举极是无理,心中却也并无半分懊恼之意。

过了片刻,那少女见他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情,便道:“喂,我陪你说了这么久话,你也不请我坐坐么?”那青年“啊”的一声,回过神来,急忙道:“是,是!在下只顾同姑娘说话,这一节却是忘记了,失礼之极,失礼之极!”取下书箧,拿出一张欧阳纸铺在树下石阶上,说道:“姑娘请坐。”

那少女“格”的一笑,道:“你一口一个‘姑娘’,叫得不厌烦么?”那青年道:“在下与姑娘初次邂逅,未敢便请教芳名。”那少女脸含羞涩,轻声道:“我对你说,我叫‘杜秋月’,姓什么连我义父也不知道,就只这么一个名字,也不知你能不能记住。”那青年喜道:“在下记心不坏,每天念上三遍姑娘的名字,日后就是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包管也会记得姑娘的芳名。”杜秋月听他这么说,心里甜丝丝的,脸上娇羞无限。她低下头道:“你这不是还在‘姑娘、姑娘’的叫么?”那青年伸指在头上打个暴栗,说道:“该死,该死!”

杜秋月幽幽叹道:“我见你痛斥那金国的狗官,还道你是名家弟子,身负绝世武功,有恃无恐。哪知在你身后试了一鞭,你却连个寻常角色也还不如。”

那青年道:“在下不懂武功,打打杀杀总是有违圣贤之道。”杜秋月道:“这个世道读书是没有用的,考状元、点翰林不如有武功防身。我那时还小,若是在现下,我爹爹妈妈也不会教金国的狗贼害死了。”那青年道:“杜秋月姑娘,在下……”杜秋月皱眉道:“你这人当真是段木头,想是平日读书读坏了脑子,满身书呆子气。我又不是没有名字,你少叫两声‘姑娘’成不成?再说你也不用那么客气,老是‘在下、在下’的叫个不停,你说一个‘我’字,也不会对我无礼。”

那青年心中一荡,道:“杜秋月姑娘教训得是,在……我这人实在蠢笨得很,又惹杜秋月姑娘生气了。请教杜秋月姑娘,我不叫‘杜秋月姑娘’,该叫什么?”杜秋月听他一连气说了四个“杜秋月姑娘”,更是着恼,气道:“你爱叫什么便叫什么罢。”转过了头,不再睬他,心道:“难道你叫一声‘杜秋月’也不会么?”

那青年讷讷道:“我只怕叫姑娘‘杜秋月’,冒渎了姑娘。”杜秋月喜上眉梢:“毕竟不是真呆,一点便透。”说道:“叫‘杜秋月’怎会冒渎了我?”声如蚊呐,几不可闻。

各派武林人物用过斋饭,便即纷纷告辞下山,知客僧送走一拨又是一拨,直忙了个不亦乐乎。杜秋月见偌大一座少室山,转眼之间便走得冷冷清清,黯然道:“我也要走了,你……你要去哪里?”那青年道:“我自幼四海为家,去哪里都是一样。”杜秋月眼中忽现喜色,嗫嚅道:“我一个人也是没有去处,不如我们结伴……游……游玩一番,你……说好不好?”她虽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但也知一个妙龄少女邀男子同游,实属骇人听闻。这番话沉吟半晌,总觉殊难启齿,待得情急之下说了出来,已是粉颊如火,娇羞不胜。

那青年鼻中闻到幽香淡淡,一颗心早就乱了,确也不愿就此和她分开,说道:“你若不嫌跟我在一起气闷,我只有求之不得,哪里还会不好。只是遇到了危难尚须托庇姑娘的保护,总是……总是说不出口。”

杜秋月兴高采烈的道:“偏你有这许多婆婆妈妈。我去辞别义父,咱们这就下山去。”快步奔至寺门前,对一名知客僧低语了几句。那知客僧合十为礼,转身进入寺中。

群豪散去之后,寺门前堆满秽物,一片狼藉,几名执事僧人正自持帚打扫。等了一柱香时分,不见寺内有人出来,那青年心下不耐,见山门外的石亭旁聚着数人,便信步走了过去。那石亭极小,平素供人休憩之用,坐了五六人已显逼仄,另有几人却是站在亭外。那青年对武林之事全无兴趣,但即来之,则安之,心想听听也无不可。他凑眼往里望去,见亭中坐的是四个老僧和一个红脸道人。四名老僧他识得其三,分别是寂闻方丈和寂空、寂禅两位大师,另一名老僧和那红脸道人的法名道号却是不知。

只听那道人说道:“寂空、寂禅两位神僧力挫强敌,大大长了我中原武林之士的志气,从此教金狗不敢小觑中原武林豪杰,真正是大快人心!”寂空、寂禅二僧双掌合十,说道:“玄玑道长谬赞,贫僧愧不敢当。”寂闻道:“贫僧以为金狗前来敕封还在其次,主旨只怕是要挫一挫敝派的锐气,借机扬威。好在敝寺僧侣精修佛法之余,武功倒也不曾抛荒,实是幸甚!”

那道人玄玑道:“方丈之言甚是。金狗打得如意算盘虽响,只须我辈群策群力,终教金狗难以称心如意。”他说完这几句话,眼望远天,长长叹了口气。众僧听他这一声叹息乃是有感而发,便不去打断他的话头。过了良久,玄玑收回目光,接着说道:“‘昆仑问剑’之期将届,这一次能不能从剑魔教手中夺回‘天蚕剑’,关涉到我正教气运消长。寂空大师的达摩剑法比贫道上次所见之时,更又精进了一层,这问剑的重担只怕要落在大师的肩上了。”

寂空捋须微笑,念道:“阿弥陀佛!玄玑道长这番褒扬可就过誉了,老衲是如何也不敢领受。想那剑魔教教主上官天极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平生所战未尝有过一败。以剑术而论,更未听闻有人能接其三十招而不败者,故此才会博得‘剑魔’之誉。老衲这几根骨头自己心知肚明,班门弄斧也还罢了,问剑的重任却是不克担当,还须另择高人。”

玄玑道长沉思不语,隔了一会,说道:“自从三十年前敝派玉庭祖师败在上官天极剑下,天蚕剑为剑魔教所得,敝派便渐趋式微。数年来无论弟子如何勤修苦练,总是难有超越。玉庭祖师抑郁而终之际,敝派的许多绝技尚未觅得传人,就此一同湮没。唉,天不假时,让我铁剑门遭此重创,这也是运数使然,无可奈何啊!”寂闻道:“玉庭前辈侠义为怀,剑术高超,老衲素所佩服。不意天夺之魄,英年早逝,使我正教无端失去一位前辈英雄,思之令人嗟伤。”

玄玑道:“这也不是玉庭祖师气量狭小,受不得一败。试想昔年玉庭祖师一剑在手,放眼武林无出其右。其时上官天极出道未久,藉藉无名。玉庭祖师如此心高气傲之人,败在一个无名少年剑下,又被人缴了兵刃,这一口气如何也是难以下咽。”寂闻道:“天蚕剑乃是上古的神兵利器,若不从剑魔教手中夺了回来,正气难伸固不待言,便是正教弟子行走江湖也觉矮人三分。但昆仑问剑之期须在三年之后,老衲以为当前第一要务还是共商良策,抗敌御侮。我等个人荣辱事小,民族百姓的存亡事大。”

玄玑怵然一惊,说道:“正是。若非方丈提醒,贫道险些忘了大义之所在,着实让人惭愧。贫道枉自修行,却始终勘不破名利关,对些些俗尘杂事念念在心,这番修为定力可远远不及佛门高僧了。”当下几人转了话头,相商御敌方策。

那青年对于江湖中的门派不甚了了,但听到几人所言尽属如何联络各派伏击金兵,如何襄助大宋官军助守城池的豪侠之事,不禁也暗生钦敬。他听了片刻,心想这等机密大事,几人自是不欲为旁人所知,便装作赏玩风景踱了开去。杜秋月见他回来,招手叫道:“喂,你过来!”那青年依言走上前去。

杜秋月拉着一个四十来岁僧人的手,说道:“义父,他就是我新结识的朋友。”那青年躬身行礼,说道:“晚辈尤云飞,参见大师。”杜秋月嗔道:“哎呀,你叫尤云飞么?怎么不对我说?”尤云飞道:“匆忙之间没来得及跟姑娘说起。”那僧人道:“欧阳公子指斥金贼,义正词严,不失男儿本色,杜秋月有公子相伴,贫僧也就放心了。”杜秋月道:“义父,他是个书呆子,不懂武功,这一回你可看走了眼。”那僧人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恃武防身只可保一时无虞,天底下难有真正不败的高手。欧阳公子虽无武功,一身肝胆正气却尤胜我辈,较之身负武功的江湖汉子更是难得。”杜秋月听义父对他大加夸赞,欢喜不尽,笑道:“义父,瞧你把他说得什么似的,女儿可要去啦。”

那僧人道:“江湖之上诸多在意,不可动不动就耍性子、使脾气。这几年你到处惹是生非,哪里有半点女儿家样?义父真怕将来没人敢娶你。”杜秋月大羞,道:“谁说我要嫁人了?我一辈子陪着义父。好了,不跟你说了,你总是当着外人教训自己的女儿。”身形一晃,跑了开去。那僧人看着杜秋月身影远去,呵呵笑道:“欧阳公子慢走,贫僧恕不远送。”尤云飞合十道:“大师留步,晚辈告辞了。”退了三步,又深施一礼,这才转身追上杜秋月。

两人沿着少室山山道联袂同行。循路而下,但见奇峰怪石,群山皆秀,心情说不出的畅快。转过山腰,杜秋月拨弄着衣角,低声道:“我……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义父都跟你……你说了些什么?”尤云飞道:“也没说什么,只说让我慢走。”杜秋月拍了拍胸口,道:“还好。”她先前一颗心还突突跳个不停,生恐义父没来由的跟他说起婚嫁之事,倒好象自己没人要了一般。听他这么一说,才算放下心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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