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很有节奏的脚步声，而且那声音又绝非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发出的，皇宫之中听见这样的脚步声，显然是有哪位主子的轿辇来了，我本能地退到一边，双腿微微弯曲，紧盯着地上的青石板，静等着这轿辇赶紧过去。

“皇上，您怎的想起来去奉圣夫人那里。”耳边传来了芦公公的声音。

“怎的，朕去看看乳娘有错吗。”朱由校那云淡风轻的声音，也随着凉风一并吹入了我的耳朵。

等我下意识想抬头看时，才发觉朱由校的玉辇已经走远，远远地，玉辇上的那个背影，既模糊又陌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与他的关系也在一点点的发生着变化，一种叫做距离感的东西，好似丛林里的滕曼，在不知不觉中缠绕了通畅的心桥。

如果放在从前，他一定会嬉笑着和我说上几句，而今日他却这样无视我，或许是他一时没看见吧。记得就在几个月前，我一直在努力和他，乃至慧慧保持距离，可是现在我的心居然开始失落——原来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真正得到以后，却并不是那么开心，就好像小时候，你看中了一个卡通片里的人物玩具，等你费尽心思弄到手以后，你貌似又迷上了另一部卡通片里的人物玩具。

也许自从那日他告诉我，他不会让我成为他的妃子，他更愿意保持现在的关系的时候，很多东西就开始改变了，因为我们的潜意识里面都明白，所谓的“朋友”是不可能出现在宫女和皇帝之间的。

突地想起，他说自己要去看看慧慧，那我又是否还要去呢。可想了一瞬，才发觉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多余，我去见的人是慧慧，有别于芦公公口中的奉圣夫人，更有别于朱由校口中的乳娘。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心下打鼓，道理全都明白，可我这究竟是在逃避什么呢，如果说硬要逃避，我也该逃避慧慧，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了逃避朱由校的呢？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决定去面对她，顺便也可以见到数日未见的朱由校。

一路上，一直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朱由校的玉辇，时不时地看见有宫人退到一旁，然后躬身行礼，玉辇的速度并不快，我的步子也就跟着放慢了下来，等快到寿康宫的时候，才发现已经看不见玉辇的踪影了。不禁觉得好笑，肯定是自己步子放的过慢，以至于还跟丢了玉辇——不是，是没有跟上玉辇的节奏，之前的话，弄得好像我跟谍战片里盯梢的一样呢。

顺着熟悉的路径，走完余下不多的路程，就在我离寿康宫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芦公公的身影，说来也是奇怪，芦文锡作为朱由校最贴身的太监，怎么会落得个看大门的尴尬境地，正当我满脑子瞎琢磨的时候，芦文锡上前拦住了我，低声道：“落英你的腿伤好了。”

我有些惊讶，可还是淡声道：“差不多痊愈了，谢公公关心。”

他刻意提高了声音：“洛英，你怎么会来这儿。”

这家伙的问题，似乎有点多啊，想了一瞬还是轻声应了一句：“来见奉圣夫人，感谢她那晚的相救。”想来那晚的事情朱由校知道，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点了下头，没有再说话。

“芦公公，您今天好关心洛英啊。”我干笑了一下：“不知洛英能否进去呢。”

他犹豫了一下：“洛英姑娘最好是不要进去的好”

“是皇上的意思。”我淡淡道。

芦公公点了点头，轻声道：“的确是皇上的意思，洛英姑娘猜的一点不错。”我心下抑制不住惊讶，脱口道：“怎么会是皇上的意思。他不是——”不等我说完，他便打断了我的话：“的确是皇上的意思，其实姑娘一直在后面跟着皇上早就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居然知道，心底瞬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原来他是知道的。

我微微稳了稳心绪，对芦文锡道：“不知皇上为何不许洛英进去，洛英只是前来多谢那晚奉圣夫人御花园中的执意相救。”

芦文锡笑道，眼中透着一丝了然的神色，显然我的坚持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芦文锡道：“皇上说了，姑娘如果坚持，奴才也不用拦着，只是让奴才在这里奉劝姑娘，最好别进去。”

他不说后半句还好，说了后半句反倒是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既然你说最好不要进去，言下之意就是说可以进去。心中掠过一丝嘲弄的笑意，我不进去，怎的会知道我会后悔。

坚定了进去的决心，我对芦文锡道：“洛英还是决定要进去，所以还请公公——”他又一次地打断了我的话：“既然姑娘执意如此，姑娘请自便。”接着，他便让开了路，这会儿我才发现这寿康宫的宫门都没有关，外头更是没有一个宫人守着，一眼望进去，颇y有几分唱空城计的感觉。

走到里面还是空荡荡的，这偌大的一个寿康宫也太诡异了吧。走到正殿，用力把门推开，结果还是没人，又跑到一旁的偏殿，随后寻遍东西两侧的配殿，结果还是空空如也。

正在我一脸茫然，就差没去寝殿寻找的时候，就听从寝殿的方向传来了慧慧的声音。

“找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宫里面进贼了呢。”

我下意识地回头，正欲向她行礼，然而眼前的一幕却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朱由校和慧慧，二人正手挽着手，并排而立，慧慧更是直接靠在了朱由校的肩上，面含笑意。而那样的灿笑和神情，在我看来，显然是恋爱中的女子才会有的。

虽然知道史书上记载，明熹宗朱由校与自己的乳娘客氏有着暧昧不明的关系，虽然曾经也见过此二人彼此放电，然而真正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我的心仿佛惊讶的都要跳出来。更何况，一个是我现代的好友，而另一个则是被我视为邻家大哥哥那样，童话故事里该有的人物呀。

看着这空空如也的宫殿，一转眼，我好像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应该不至于那么夸张吧，至少应该不会让我撞见吧。

朱由校看着我一脸的惊愕表情，不知该说什么，似是有意要让慧慧松开，而慧慧却好像无视我的存在，倒在他肩上一脸的陶醉像。

朱由校无奈之下只好任由慧慧如此，看着我的表情古怪极了。

慧慧索性是满脸的陶醉，都不正眼看我一下的。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暗骂，你们两位就不知道收敛一些吗，看着眼前的郎情妾意，只好装起了化石。

我该怎么办呢，最后，我只好学起了现代的方法，对着周围的空气一劲儿地咳嗽，就算朱由校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慧慧总是明白的吧。

一听见我的咳嗽，慧慧本能地松了手，这不禁也让我颇感意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她松手。

我上前两步，躬身行礼道：“洛英参见皇上，参见奉圣夫人。”

朱由校愣愣地看了我一眼，才缓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起来吧。”

我得意地看了下慧慧，可这无意间对上的却是她那宛若静水的眸子，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每每看见她这样的眸子，我就知道她在生气。记得上次看见她这双眸子的时候，是在那个深秋的雨夜。然而也正是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她显然是还在为我那晚的话而生气呢。

“不知洛英姑姑你是否记得宫门外芦公公的提醒。”慧慧的声音就和她的眼神一样平静，那样的声音自然是在发泄着心中的怒意。

朱由校看了看慧慧，微微有点儿吃惊：“这是怎么了，落英姑姑，这样玩笑式的说法未免也有略微过了一点吧。”

慧慧冷哼了一声，丝毫不在意朱由校的存在：“你还记得那晚你说的话吗。”

“奴婢记得。”我低低地应了一句。

她瞪了我一眼：“那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整个宫里没有人可以伤的了你，你竟敢如此放肆。”

“奴婢知错。”看着她满是怒意的眸子，我干脆地跪下认错，希望她可以原谅我。

“什么叫奴婢知错，难道你以为一句话就可以了事吗，难道你认为一句话就可以免了你所有的过错，”看来是真的生气了，生气的都不顾及朱由校的存在。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奴婢全凭夫人处置，既然奴婢的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抵消的，那只能请夫人定夺了。”一来我是真心认错，二来，我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想来她的气也该消了吧。

朱由校也许是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主动拉过慧慧的手：“以前那么喜爱的宫女，为什么今日要这样，五弟毕竟还是个孩子，他不会太过在意这些的。”

“可是，洛英那日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慧慧的声音放缓了一些，“难道您就这样纵容她吗。”说着，几乎是赌气一般地扭过头去。

“你先回去吧。”朱由校神色难辨地看着我。

口中应是，此时此刻，整颗心仿佛一下子沉入了谷底，我想过慧慧会生气，想过她会责骂我，却没想到她在因为朱由校对我的好而生气，转眼间，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我行了个礼后，迅速背过脸去，挽留着最后的一点尊严，然而刚一出去，眼泪就如断线珍珠般流了下来。“皇上，其实刚刚的一幕我都是刻意让她看见的。”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显然是有意让我听见的。

回到住处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我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进屋，倒头就睡。云儿看见我脸色实在难看，忍不住问我怎么回事儿，我苦笑道：“我没事。”她摇了摇头，知趣儿地走了出去。

慧慧，你就真的这么放不下吗，然而一想到那个小册子，就会去同情她，就会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历史上的客氏爱朱由校，所以慧慧会因为朱由校而与我生气，所以先前她会在宴会上帮我。

原来所有的一切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简单，而我为什么要看清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