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过了五日，到第六日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只是每每走路的时候，总是觉得双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诊病的太医说我现在应该已经痊愈，如果再有不适的症状，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心里作用了。想想也是，自从那次长跪不起之后，我都一直魂不守舍的，想着慧慧的话，想着与朱由检的简单相处，这样胡思乱想的得了心病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小姐怎么起来了。”我生病的这几日，云儿都会时不时地前来看我，给我带些吃的喝的，如果时间充裕还会与我说上一些宫女之间的趣事儿。

正听她说着一件趣事儿——一名宫女与另一名宫女，没事找事地“相互调戏”结果却恰被众姐妹看见，眼前的她正手舞足蹈地向我模仿着那两个宫女的动作和神韵，以及被人看见以后满面的娇羞。

在古代，宫女很小就会入宫，而且一入宫就是一生一世。乾清宫的宫女又多为样貌出挑的年轻女子，她们的年纪有的不过才十几岁，所以在宫里会有那么多人叫我姐姐，寂寞之余，做些类似“互相调戏”的无聊之举，也实属正常。

我的双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绘声绘色的表演，直到她结束了这段冗长的表演，我才找到机会对她道：“最近皇上还和以前一样吗。”

她见我有话问她，立即收敛了嬉笑神情，淡淡道：“看样子，应该是一点没变，每天还按时间上朝，下朝之后，也还和从前一样跑去木工房做一些小玩意。”

“那，我什么时候回去应值，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养着，这算怎么一回事儿。”我试探性地问道。

“嗯……”她沉吟一瞬，淡淡道：“云儿倒是问过芦公公，可云儿总是觉得芦公公对奴婢的问题躲躲闪闪的。”我干脆地打断她的话，急道：“我不管他如何含糊其辞，我只问你他到底有没有给个准信。”

云儿侧头想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准信的确没有，不过他说这些主意究竟怎么拿，全看小姐本人的意思。”

全看我的意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忽然想起数日前皇后的暗示，她似乎是在让我离开乾清宫。想到这儿，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感动，看来关键时刻你还是愿意帮我的。

虽然入宫以来我一直坚持“低调做人”“低调处事”的原则，可事实证明我还是显得过分扎眼，也许借着这样一个机会离开乾清宫，与我而言不失为一个“淡出宫廷”的好方法呢。·

“小姐在想什么啊。”云儿的眼珠转来转去，像是要从我身上看出些什么一样。

“我可能要离开乾清宫了。”我随口应道。

“为什么，在这里不是挺好的吗。”云儿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抿唇一笑轻声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离开，有了皇后的关照，又与皇上有着近乎朋友一般的关系，甚至就连奉圣夫人都开始莫名其妙的帮我，越是这样就越容易惹人注意。”我顿了一下，学起了电视剧里台词的风格：“当锋芒毕露的时候，必须学会适时的韬光养晦。”

她呆愣了一瞬：“小姐想的好长远啊。”

我呵呵一笑：“能不多想着点么，难道你以为我平时只会和你说些笑话什么的吗。”

“当然不是啦，云儿一直觉得小姐是个聪明人。”她讨好地跑到我身边，替我揉了揉肩膀。

“对了，皇后娘娘最近好像也甚少出门呢。”可能是我之前的话里无意间提及了皇后，云儿忽然想起了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这有什么的”我很是不以为然地将目光转向她：“皇后本来就甚少出去走动，不出门就不出门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她不语，我又适时地和她开了个玩笑：“难道，你还指望她没事找事地来搭理你呀。”说到这里，我好像再也没有开玩笑的兴致，显然，要是放在以前，她或许还会让苡若过来给我带些东西，而这几日她似乎是一下子把我给忘了，哎呀，好没有存在感啊。

“宫里的人都说皇后娘娘因为失了孩子，而受了打击，所以愈发变得淡漠。”想想也是如此吧，可是在我很早之前我就感受到了她眼里的那种坚毅，难不成是因为我那日的失口，一并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分析来分析去，还是觉得完全不符合逻辑呀。

“最近宫里正流传着一个笑话。”我惊喜地听见云儿打算换话题，忍不住问她：“是什么笑话，快说来听听。”瞬间，只觉得她眼眸一亮，里面流淌着一份淡淡喜悦之情，她是在期待什么吗？

“也就是在这几天，宫女太监中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故事是说一个国王让大臣去凑齐一万头猪，结果大臣费尽心思，可最后还是差个两三头，问是怎么回事儿。”

我的脸色由起初的淡定，渐变得越来越难看，她说的故事不就是那日我对朱由检和皇后说的吗，这些宫女是如何知道的。

她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我越发震惊的小脸，接着道：“要不要听另一个。”

我急忙打断了她的话，肃容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她面色依旧很平静，轻扯了下嘴角：“云儿说了是听宫女说的。”

我再是无心与她纠缠，开门见山道：“那些故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要不是因为那个故事我又岂会长跪不起，又岂会一直病着到现在才算是好了。”

可是那些事儿，她是如何得知的呢，当日知道此事的只有皇后、朱由检以及慧慧。皇后既然刻意暗示我远离乾清宫那自然不会那样做，而朱由检更是当天晚上就离开了皇宫，想来想去，似乎只剩下了慧慧，然而她那样做，似乎也毫无意义。

我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云儿：“你对我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是要我说出当日晚上的事情吗。”云儿诚实地点了点头：“云儿只是想知道，小姐当日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而小姐事后又受了怎样的惩罚，最后让小姐连着病上了五六日。”

我瞪了她一眼，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对她展露不悦：“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妄想打听什么了。”

云儿轻声道：“小姐，不是云儿刻意想打听什么，只是近日宫内的流言传的实在厉害，云儿也是一时好奇才想问小姐的，可若是直截了当地问，小姐必然会守口如瓶，所以云儿才……”

我抑制不住惊讶：“宫内的流言。”

她轻点了下头，感觉有点儿委屈：“这几天小姐一直病着，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待她走后，整个屋子里又很快安静下来。安静下来的时候，人总会清醒许多，我忍不住自嘲地一笑，说是什么也不告诉她，可是惊讶之余还是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她仿佛看准了我会一时激动说出她想要的答案，所以才这样步步深入，先是说到皇后，再是说起那个让我十分敏感的笑话，让我的情绪一点一点地升腾，最后令我成功说出她想要的东西。

和我还来这一套，这是何苦呢。

一人坐在屋子里，实在是无聊到了一种境界。虽然云儿曾经叮嘱过我，要我不要随便出去，可整天这样闷着谁又能受得了呢。

而且，要是我再不出去，可能所有人都要把我忘记了吧，生活在几百年前就是没有存在感啊。想到这儿，我便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我都要出去转上一圈，最好还能遇上什么人，既然你们要忘记我，那我又怎么会舍得让你们忘记呢。

等我走到门口时候，四下张望了一番，结果一个人也没有，真实天赐良机，我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以后，才发现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出现在了眼前，皇宫那么大，我该去哪儿呢，总不能由着性子瞎逛，然后还迷了路，再然后是被人发现，完好无损地送回去，要是那样真是要多丢脸就有多丢脸呢。

我该去哪儿呢，傻傻地站了好一会，依然在纠结这个问题。

对了，我可以去寿康宫呀。慧慧虽然没有直接来看我，但是如果不是有她，试问我的身边又哪里会有太医过来诊治，再一联想到自己先前心中对她的怀疑，以及那晚一时找不着发泄的对象，而对她说的那些混账话，我的心就如被刀割了一样，痛的不得了，我不知道这次去见她，她是否会见我，但毕竟我们之间还有近四年的时间要处，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应该主动前去向她道歉。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在前往寿康宫的路上，或许是因为我一直低头走路的关系，就觉得今天宫道上的人很少，秋冬之交，淡淡的秋风也迫不及待地在空气里，吹起了阵阵浸着萧瑟的寒意，原本大病初愈，这风一吹，我便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这个样子，也许会让人觉得好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