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大约是在多年前，当时朱由检问自己，是否做到了心无旁骛地对他，我当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顺口答了一句“时间会证明一切。”

如今想起来，心里却是别样的一番滋味，也不知道时过境迁之后，朱由检是否还会记得自己当年的这句话，更加不知道在他心里，是否认同我已经用时间证明了自己的心无旁骛。

时光匆匆，转眼已经到了崇祯十六年，现在大明的局势自然是危机四伏的。

经历了一举歼灭高迎祥的喜悦，经历了将李自成逼入商洛山的振奋人心，一时之间中原的烽火可谓是在瞬间就得到了平息。

甚至就是熟知大明历史的我，也都有一种幻觉，朱由检似乎真的可以力挽狂澜，真的可以实现中兴大明的美好愿景。

只是如今，李自成和张献忠把整个大明境内弄得是满目疮痍，叫嚣着要推翻大明的统治，实则是为了实现他们自己的那一点儿私心。

记得以前在分析太平天国运动失败的原因的时候，曾经说到一点——农民阶级的局限性，决定了他们的失败。

后来的历史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儿，当数十万的农民军面对训练有素的八旗军队，在石子河大战中李自成一败涂地。

其实不论是在哪一种体制下，人民的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当改朝换代之时，当新旧两种体制相互碰撞而产生动乱的时候，底层的民众无疑是最受伤害的。

当然从奴隶制社会步入封建社会，经历了数千年的封建社会，西方步入了资本主义社会，而中国则是经历了短暂的资本主义社会之后，进入了社会主义社会。

虽然我们现在总说封建主义的是腐朽的，但是你不可否认，每一次统治阶级的更迭都是人类社会的一次进步，只是如今我们站在现在的高度，用现在的价值观去评判过去，那么在我们眼里，过去的统治无疑是腐朽的。

假使没有经历所谓清王朝的黑暗统治，那么由西方人所倡导的民主共和，也不会在清末受到一些进步人士的追捧。

一切的一切，看似是一个个孤立的偶然事件，其实都是历史的必然。

就好像现在，大明王朝即将走向灭亡一样。因为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所以我太清楚朱由检的励精图治，由此及彼，我想就是两百多年之后的光绪皇帝，也是这样的吧。

不知不觉，我竟然是想了这许多。

我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稍稍晃了晃脑袋，心里的情绪复杂极了。

“主子。”我听出是暖玉的声音。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冲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暖玉，怎么是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暖玉沉默着，却是不说话，我细细打量着暖玉的面容，从前是多么娇好的一张脸，如今也是挡不住岁月的侵蚀，两鬓竟是悄然生出了白发。

我瞧着实在是心疼，不禁轻声埋怨道：“暖玉，不是说了有些事情你不用亲自过问，像这样端茶递水的小事儿，直接让小宫女做就好了。”这些年暖玉事事亲力亲为，着实是辛苦的。

“主子是嫌弃暖玉老了不成。”暖玉耷拉着脑袋，有点儿不高兴了。

“哪有。”我赶紧摆了摆手，莞尔一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听着这样酸溜溜的呢。”

“既然这样，那么我想做的事情，你就不准肆意干涉。”暖玉把脸一沉，说的郑重其事。

“好吧，你愿意这样做就做吧，只是千万注意身体。”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实在是拗不过她，只好是随了她的意思。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这么多年过来，暖玉的容颜当然是改了许多，可是这性子却是没有多大的改变——依然是带着一点儿我行我素的倔强劲儿。

想来是我以前太过纵容她，这倒好她在我面前是有啥说啥，除了见面叫我一声主子之外，但凡没人的时候，整个就是把我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田秀英。”暖玉拧眉，愤愤不平地道：“刚刚我的话，你倒是有没有听见。”

“这个——”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道：“好像还真是没有注意听呢。”

心道：她刚刚有说话吗，我还真的是没有注意到呢。

“要不你再说一遍。”我不由自主地赔上了笑脸。

“我刚刚说，长平公主来看您了，现在正在等候你的召见呢。”暖玉刻意抬高了声调。

一听是长平来了，我的精神顿时就振奋起来：“你是说长平公主来看我，那你还不快去让她进来见我。”

“那好，我去通传。”暖玉赖洋洋地答了一句，我瞧着暖玉的背影，心里暗想，这么些年过去了，暖玉的性子实在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反观自己，好像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

想是这些年经历了太多太多，现在的我真的是很难回到从前的那种感觉。

记得以前，我还会时不时地和暖玉斗斗嘴，现在更多的则是暖玉独自在我耳边说个不停。

不对呀，这个时候长平怎么可能进来呢，经过了上次的事情，我这承乾宫已经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冷宫，她要是硬闯进来，首先我一定是能够听见响动的，当然就算她真的硬闯，恐怕也是进不来的，难道是朱由检的意思不成，要不还是等下长平进来，再直接问问吧。

“母妃。”长平兴冲冲地向我扑了过来。

“长平。”我笑着张开双臂，给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

长平紧紧抱住我，口中直嘀咕：“长平都多久没有见到母妃了，真真是想念呢。”

听她这样说，我不由自主地将她抱得更紧了：“我不也是，现在见你一面可是难得很呢，最近皇上对你好不好。”

“当然好。”长平在我的面上轻轻亲了一下：“父皇最近都要给我赐婚了呢。”

“赐婚？”我轻轻松开她，顿时就惊讶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居然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母妃。”长平叹了一声：“您如今的处境，这怎么知道呢。”

我呵呵一笑，自嘲地道：“我倒是给忘记了。”我明白继续在这里纠缠下去，大家心情就都会沉重的，于是又赶紧岔开话题道：“对了，不知道是哪一位翩翩公子呢？”

尽管封建时代，公主的联姻往往都是政治联姻，幸而朱由检对于长平的疼爱我一直是看在眼里的，我希望朱由检能够给予长平特殊的安排。

“母亲猜猜看呢。”长平张大眼睛，眼中是流露无遗的兴奋。

“我哪里知道。”我摇了摇头，略感好笑地道：“这么多翩翩少年，天晓得会是哪一位呢。”

“就猜猜么，或许一猜就中呢。”长平溺在我身边，撒起了娇。

“这么说我和他还是旧相识了。”我淡淡一笑。

长平连连点头，最终还是耐不住性子说出了答案：“当然是世显了。”

“对呀。”我一拍脑袋，我怎么把周世显这个名字给忘记了，再说了长平的驸马是周世显，这在史料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瞧我这记性，居然这都可以忘记呢。

“怎么母妃你不高兴。”长平还像个孩子一样，轻轻地去扯动我的衣角。

“我哪有不高兴。”我伸手摸了摸脸，强撑起一个笑容：“我是替你高兴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还记得当年你的一句话呢。”

“谁说不是呢。”长平激动的直欢呼。

我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朱由检的确是有心了，可惜他不知道，长平的痛苦正是来源于此的。

这些年，我和朱由检乃至是太后张嫣，对于长平公主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一种溺爱的程度。

当然长平的性子没有因此而骄纵起来，只是她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弱不禁风。

她的生活是快乐而无忧的，以至于到了现在，当大明王朝面对这样内忧外患的局面之时，她依然可以处之泰然，依然可以满心欢喜地憧憬自己的婚姻。

不过转念又一想，纵使她深切地感受到了如今的大明已是朝不保夕，那么她又能改变什么呢，最后的结局也只会是多一个悲伤的人而已。

当初自己疼爱长平，一来是因为云儿的关系，其实更重要的是，我也是考虑到后来她的悲惨结局，才决定给她创造一个最幸福的少女时光。

“母妃，怎么了又走神了。”长平在边上轻轻地提醒。

“没有，没有。”我轻咳两声，赶紧收住飘渺的思绪，一脸郑重地看着她：“长平，你刚刚是不是对我说了什么，刚刚暖玉姑姑对我说话，我也没在意，要不你再说一遍好了。”

“不是啦。”长平撅着嘴直摇头：“长平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原来是打算说话的，结果一看到母妃这副样子，就知道到时后说了也是白说。”

“很好，很有预判意识呢。”我竖起大拇指赞道。

我顿了顿，缓缓收注笑：“长平，刚刚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我现在可是全神贯注地在听哦。”

“母妃。”长平轻声唤我：“你说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好了。”我没想到长平会和我提及此事，我轻轻呼出口气：“行了，这事儿就别再提了，再说了我都不觉着什么，你倒是跟着瞎操心。”

长平仿佛是没有听见我说话，依旧是很固执地道：“母妃说这不是小事儿，那么什么才算是大事儿。”听的出来，长平是越说越激动。

“不就是被禁足吗。”我轻笑出声，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长平神色黯淡：“您不就是因为请安去晚了吗，皇后就这样故意刁难你，父皇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多少拦着一点儿，居然还帮皇后罚你。”

“长平。”我抬高声调，凉凉地开口：“别再说了，有些事情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于其中的关窍，我实在是不想多说什么，长平的心总是简单而纯净的，我实在不想让她去了解这些。

“怎么就不一样了。”长平冷哼一声：“分明就是母妃你在有意的退让。”

“我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你只要预备着和你的周世显成亲，然后好好过一辈子就是了。”

“你不要岔开话题。”长平无比气恼，怒气冲冲地道。

“那么我就告诉你，皇上这样做也是必然的，说一句犯忌讳的话，就算我是他，我也会这样做的。”无奈之下，我只能是对长平言明。

“什么意思。”长平满脸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我瞧着她的模样，蓦然有些想笑，现在的她就好像当年不经世事的自己，面对自己的疑惑总是要弄个清楚。当然现在的自己其实也还是这样，只是如今年岁增长，很少再会遇到看不明白的人和事儿。

“告诉我好不好。”长平见我沉默着不说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央求。

“告诉你也就是了。”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向她解释其中的关窍：“这些年你母妃与皇后，虽未再有大的冲突，然而小的明争暗斗依然是会经常发生的，这一切你父皇都看在眼里，从前只是不说罢了。上次我请安恰好是迟了一些，皇后索性是借题发挥，故意拉着袁贵妃在里面说话，而故意让我在外面等。”

“母妃。”长平急急地打断我，垂下眼帘抱怨：“袁贵妃也真是的，都不知道劝着一两句，而且事后也不知道来看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