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261章 袁崇焕的悲剧(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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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晚上,我忽然觉着有点儿莫名的犯困,于是就早早命秋实熄了屋中的所有烛火,帐帘一拉,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其实不得不承认一点,尽管自己对于历史是清楚的,然而真正听说了皇太极要兵临北京城下的时候,心里自然还是有点儿没来由的紧张。

怀着这样一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一直煎熬到了晚上,这会子终于是彻底受不住了。

以前自己在看有关的历史资料的时候,心态总是平和的,如今的自己真正将全部托付给了朱由检之后,心态也就自然而然地变了。就好像当年,我对于朱由校的死一直都是难以释怀的。

现在的我,只是希望崇祯十七年可以晚一点儿来,这样我与他朝夕相对的日子便是可以长一些。记得历史上的田妃好像只活到了公元164年,也就是崇祯十六年。如此说来,身为田妃的我似乎注定不会有机会看到大明亡国的那一日,那么那个时候我又会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告别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蓦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生命就只剩下屈指可数的十三四年。

就如同一位医生告诉癌症晚期病人,你的生命还只剩下最后的三个月,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和那一类癌症病人一样,是提前被宣告死刑了的。

我渐渐意识到,假使自己再沿着这个思路往下想,我将无可避免地陷入一种无休无止的顾影自怜当中,既然如此何不珍惜当下的人和事,过好当下触手可及的每一天。

等我心绪平静下来的时候,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我的背后竟然全是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我隐隐地听见有脚步声向这里传了过来。

心道:这个时候会是谁呢,是秋实还是暖玉,这两个人好像都不大可能,我现下已经睡下了,她们俩是不会在外头瞎转悠的。

那么,来的这个人也就只有朱由检了。

心底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说起来我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他了。因为知道如今情势紧急,故而心里无疑是万分理解的。

“这么早就睡下了。”果然,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双眼紧闭,就是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尽量的压制,整个人俨然已经陷入了香甜的美梦。

“还装。”朱由检轻轻抬高语调,淡淡地指出。

我把头蒙在被子里面,讷讷地应了一句:“被你看出来了。”

“起来吧,别睡了。”朱由检忽然在床沿边坐下,同时伸手去揭开我蒙在头上的被子。

被子被掀开,一股冷风忽然窜了进来,我扭动着身子,没好气地哼哼:“干什么,我要睡觉,想冻死我啊,我都困死了,把被子还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后悔了,现在可是孤男寡女共处暗室,我又说了“睡觉”这样敏感的词汇,完了,这下一定是要被朱由检给嘲笑疯了。

一念及此,我的脸就开始不由自主地红了,身子蜷缩着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田秀英。”朱由检稍稍拔高声:“笑什么笑,弄得自己好像是有病一样。”

“你才有病呢。”我不服气地嗔道。

朱由检半晌没有接话,我也只是给他留了一个后背。过了会子,我缓缓地转过身子,不禁吓了一跳:“怎么还在这里,我现在困死了,想要休息。”

“起来。”朱由检淡淡地吩咐。

我揉了揉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小声嘀咕:“干什么呀,人家都睡下了,还要我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朕明日再来找你好了。”朱由检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此刻他眼中的失落,不由暂时忍住困意:“皇上,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说说吧。”

朱由检听见我挽留,赶紧回过头,含笑道:“怎么,现在愿意听朕说说了。”

“我是不想让你太失望了。”我撅了撅嘴,话锋一转道:“但是皇上你得答应秀英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朱由检脸上笑容一滞。

我缓缓坐起身子,将被子裹在身上,看着朱由检,认认真真地道:“臣妾要你好好保护长平公主。”

朱由检一脸莫名地看着我:“怎么了,为何忽然还自称‘臣妾’了,长平是朕的女儿,自然是要好好呵护的,你刚刚说保护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现在有人要对她不利。”

“当然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以后。”我定定地望着朱由检,一字一句地道。

“以后。”朱由检缓缓地念出了这两个字,疑惑地挑起了眉毛。

“对,就是以后。”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朱由检蹙了蹙眉,显出不悦之色。

心里明白言多必失这个道理,而且一旦说起来就会牵扯到未来大明王朝的覆灭,几番权衡之下,还是点到即止的好。

“你不说就算了。”朱由检失望地撇了撇嘴:“那么你就听朕说说吧。”

“等一下。’我打断朱由检,又叮嘱了一句:“不管什么时候,千万都要保护公主的周全,我不希望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因为她是云儿唯一的女儿。”我刻意加上最后一句,算是对于我要求朱由检保护长平的一种解释。

“你到底是怎么了,尽操心些有的没的的事情,长平这样可爱,朕怎么会让她受到伤害呢。”朱由检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地道。

“那么请皇上记住今日自己的话,他日切莫失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底是一阵莫名的轻松,至少现在我能够为长平所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尽管我想历史还是不会按照我今日的意愿去发展的。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李自成的叛军攻入北京,明思宗朱由检在绝望之下,杀死多名妃子,就是他平日里的最喜爱的长平公主,都被他砍断了一条胳膊。

记得在金庸先生的《碧血剑》当中,长平化身成了阿九。一位断臂的女子,以其与生俱来的凄婉气质,在众人为之侧目的同时,还拥有了绝世的武功。

我多么希望,历史上的长平,可以像小说里的阿九一样,活出自己的绚烂人生。

“你怎么了,刚刚问你话都没听见。”朱由检拉长了脸,很失望的样子。

“还请皇上再应允我一件事儿。”我假装没有留意到朱由检的不悦,接着道。

“说。”朱由检凉凉地道。

我点了点头,不禁含泪道:“皇上若是觉着他日难以保全公主,就请皇上将她彻底毁灭。”因为历史上的长平公主,在明朝灭亡之后,本是打算出家为尼的。但是,清王朝考虑到天下初定,为了收买人心,便将长平嫁给了朱由检事先就选定好的驸马周世显,再后来也就是一年多的光景,可怜长平小小年纪便郁郁而终。更加可悲的则在于,长平死后大夫发现她的肚子里已经怀了驸马的孩子。我在想当时朱由检要是一剑直接刺死了长平,倒是可以免去她许多烦忧。

“秀英,你是不是预感到了什么。”朱由检紧紧地盯住我,一字一句地质问。

我被他盯得特不是滋味,不由眨了眨眼睛:“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说呢。”朱由检冷冷地道。

“我在问你。”我心中气恼,愤愤地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洛英姑姑。”朱由检以极度讽刺的语调喊出了这两个字:“朕怎么忘了,你虽然是不精于后宫中的争斗,可是对于这些时局的变换,你的敏锐程度可谓是不逊于一般的男子呢。”

“这个都哪跟哪儿,我一句都听不懂呢。”我拼命地晃着脑袋,真不知道我到底是哪一句话得罪了朱由检呢。

朱由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秀英,你是不是担心什么,所以你现在就迫不及待地为了长平找退路了。”

听了这话,我真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我自然是因为担心长平,可是那也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天地良心,从刚刚的对话到现在,我可一直都是小心谨慎,对于明朝的灭亡一直是只字未提的。

“是不是因为朕说中了你的心思。”这个时候,我注意到朱由检的眼中盛满了悲伤和失落:“所以你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没什么,你为了长平谋划一条后路本来就是人之常情的,朕不怪你总可以了吧,当面承认一句有这样困难吗。”

“皇上。”我用手比划了一个暂停的姿势:“臣妾想知道,您到底在想什么啊,我觉着你多半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那你告诉朕,是不是在想替长平谋划一条退路。”朱由检一脸平静地注视着我,一字一句道。

在他目光的逼视下,我不由地垂了眸,小小声道:“是呀,怎么了,至于这样生气吗。”

“那好。”朱由检勉强压抑住心中的不悦:“这样吧,朕明日就安排马车送长平出宫,一路上小公主不能没人照顾,你也跟着去吧。”朱由检一口气说完,稍稍放缓了口气:“田妃娘娘,你看看这样的安排你满不满意,又或者说你还想要什么保障。”

“不是。”我着急的语无伦次,一遍遍地重复:“不是,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你的意思。”朱由检直截了当地打断我,轻轻地道:“你的意思朕哪里会不明白,其实朕今日晚上来看你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打算,让你和小长平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朕没有想到,你是如此的迫不及待,朕真的很失望。”

“皇上一定是误会了秀英的意思。”我耐着性子小声解释。

“误会,简直就是笑话。”朱由检低着头,低声道:“你的那点子心思,朕还看的出来。”

“那你说出来听听。”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怎么现在好端端说要送我和长平出宫避险。想着一味地解释倒是不如直接去问。

“你是怕京城失守,大明王朝即将灭亡,所以你赶紧要为自己找退路了不是吗。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倒是符合你洛英的行事风格。”朱由检耷拉着脑袋,声音越来越低。

听到朱由检这样说,我瞬间就都明白了,我居然忘记了现在即将面临的是历史上的“己巳之变”皇太极大兵压境,京师内外人心惶惶,而我恰恰又在此时提出要为长平留一条退路,怪不得朱由检会这样的误会呢。

明白了这一点,我赶忙向朱由检解释:“皇上,您真真是误会臣妾了,其实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朱由检不置可否地打量着我。

我想了想,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去说,索性是摇了摇手:“算了,秀英没什么事儿,皇上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对秀英说出来好了,刚刚的误会实在是太大了。”

朱由检只是低着个头,就是不吭声。

我瞧出朱由检还是心存疑虑的,于是急忙又道:“总之秀英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真的不会。”朱由检抬眸,显得不可置信。

“真的不会。”朱由检又一次质疑。

“当然不会。”我不由白了他一眼:“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洛英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试问我怕什么呢,而且皇太极的骑兵是长途奔袭而来,京城的军队可谓是以逸待劳,是以皇上不必如此惊慌。”

“接着说。”朱由检听了,明显是精神一振。

我撇了撇嘴,接着道:“再说了京城城高炮利,皇太极的军队又是以骑兵为主,骑兵也只能是在空旷的草原上称雄,面对坚固的城防,也只能是望而却步。”

“你不必特意安慰朕。”朱由检垂着头,低低地道。

“怎么是在安慰呢。”我扬了扬眉,嗔道:“我这是在就事论事好不好,而且之前的宁锦大捷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当时宁远城就只有区区两万人,还不是将当时努尔哈赤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一生中可谓是战无不胜的努尔哈赤,还不是死在了那里。”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朱由检面带狐疑地问。

“这个。”我急忙岔开话题:“你只说,我说的是对还是错。”

“没错。”朱由检很干脆地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是那是宁远,如今是京师,按说都是坚城,可你说说这两者能一样吗。”

我顿时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这是京城,是不容有失的。

“袁崇焕率领的可是我大明王朝最精锐的关宁铁骑,从战斗力上来比较,应与清军的八旗兵不相上下。他居然只是一味地尾随敌人而不痛击,致使皇太极一路烧杀抢掠直到京城附近,这简直就是玩忽职守。”朱由检愤愤不平地道。

对于己巳之变,我渐渐有了点儿印象,当时皇太极从喜峰口长驱直入,绕开了袁崇焕精心布置的关宁防线,袁崇焕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从关宁前线,率领九千兵马急速驰援,至于一直尾随敌人而不直接打击,的确被一些人说成是故意为之。

“皇上总之不用担心,我想袁崇焕的援军不日就会到达的。”我轻轻地安抚朱由检。

“是会来的,迟早都会赶来的。”朱由检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等他的援军到了,依朕看皇太极的军队也要到了,他这是要把战火燃到京城了,到时试问我堂堂天朝上邦的颜面何在。”

是了,朱由检一席话道出了他的底线,无论是从政治因素,还是稳定人心的角度考虑,战火是绝对不能燃到京城的。而袁崇焕则是总结了宁锦大捷的胜利原因,认识到只有依托坚固的城墙和猛烈的炮火,,战争才有取胜的可能性。而京城,无疑是唯一一座可以依托的坚城。

当将领的战术意图,与领袖的综合考量相左的时候,无疑是悲剧的。

又或者说,袁崇焕是一个不懂政治的纯粹军事将领,而朱由检则是一个既要军事胜利,又要政治影响的领袖。

我明白这一切,但是我不想多说。

最后我则是又一次对朱由检重申:“皇上不用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借你吉言了。”朱由检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句,随后便一声不吭地黯然离开了。

我能够无比清楚地感觉到朱由检心中的彷徨和无措,同时也深深地意识到,袁崇焕这一次无疑是触碰到了朱由检的底线,再一联想起后来有人诬陷袁崇焕其实早早就与清廷秘密议和,今时今日的己巳之变更加成了他纵敌深入的铁证。朱由检无疑是一个多疑的人,当他听见这些东西,再一回忆起“己巳之变”之时,袁崇焕一路尾随却不歼敌,也难怪袁崇焕后来的悲剧人生呢。

袁崇焕是否有拯救大明的能力,暂且另当别论,不过他绝对是输在了不懂一颗帝王的心思。以前我一直以为袁崇焕的死,是因为一来他没有实现五年平辽,同时又杀了可以牵制清军的皮岛总兵毛文龙,现在看来,似乎这次己巳之变的错误处置,才真正是奠定了他日后的悲剧。

“主子怎么还不睡。”暖玉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我看了看暖玉,无限感慨地道:“一位不懂政治的军事将领,无疑是十分可悲的。”

“主子说什么。”暖玉眨巴着眼睛,不停地晃着脑袋。

思绪渐渐回笼,我讪讪一笑:“没什么,时辰不早了,我要歇下了。”

“主子。”暖玉没忍住笑了出来:“还有半个时辰,就该起床了,暖玉循例前来看看,哪知道主子双眼大睁,浓眉紧锁,这才过来问问的。”

“知道了。”我缓缓闭上眼睛。

时间怎么这样快,居然还有一个小时我就该起床了,难不成我几乎是彻夜难眠了,而我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

第二日,直到中午我才醒来。

醒来听见的不是暖玉或者秋实的声音,而是那若有若无的炮声和厮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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