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我们三人又说了一些可有可无的话，转眼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

“太后。”周氏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对张嫣道：“太后娘娘，说起来臣妾已经来了好一会子了，若是无事，臣妾就先告退，不打扰太后休息了。”

皇后这里已经要走了，我似乎也是得表个态的，然而我此次来见张嫣的目的远远还没有达到，许多话也是因为皇后在场而不便开口。

尽管如此，我也只能是跟着她一道站起来，对张嫣欠了欠身子道：“那么臣妾也就一同告退了。”

“慢着。”张嫣抬头看我一眼，淡声道：“秀英你先留下，哀家还有些体己话要和你说呢，皇后宫里想必还是有事，那哀家就不留你了。”

闻得张嫣这样说，皇后脸上的笑容有点儿僵硬，不光是她就是我听着这话，心里都是诧异的。

“那好，臣妾就先告退了。”周氏在数秒之内已经恢复如初，嘴上噙着一丝笑，对张嫣道，随即又看了看我：“太后很喜欢你呢。”

“哪里。”我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皇后娘娘说笑了，太后想来只是看臣妾入侍时间尚早，故而多嘱咐几句罢了。”

“那你且好好听着。”周氏将目光缓缓从我身上移开，漫不经心地道。

对着周氏离开的背影，我不禁有点儿愣神。

“慢着！”张嫣平淡如水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皇后脚下的步子一滞，回过头对张嫣道：“太后，是否还有事儿。”

张嫣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哀家很想看看长平，这样吧，你先将这孩子在哀家这里放几天如何。”

“是。”皇后的眼中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愿，口中恭声道：“这孩子能得太后垂怜，着实是她的福气呢。”

“你这个作嫡母的也很尽心，这个孩子到底是命苦，亲娘去的早，你我平日多多疼惜也是应当的。”张嫣摸了摸手上的翠玉镯子，略带感伤地道。

“太后言之有理，臣妾定当百倍疼惜。”周氏轻叹一声，肃容道。

张嫣摆了摆手，示意周氏退下，转瞬的工夫，里面就只剩下了我，张嫣以及可爱的小长平。

“看看孩子吧。”确定皇后已经离开，张嫣这才看了我一眼：“这孩子和她母亲长得一样，平日里就爱哭爱闹，等大了以后一定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

“一定是的。”我深吸口气，一面应和着张嫣，一面抑制不住无限的感慨。

“当心。”忽然觉着手上一重，这才意识到张嫣已经将孩子递到了我的手上，我赶紧接过小长平，仔细地看了起来，果然是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黑白分明的瞳仁忽闪忽闪的，瞧着极是可爱。

刚刚因为是当着皇后的面，所以也只是匆匆看了两眼，即便是说话也是随口说一些客套的言辞，再是如何也比不上现在这样，可以让我好好瞧瞧。

“你好像很喜欢她。”张嫣轻咬唇瓣，不疾不徐地道。

“孩子极是可爱，不光是太后瞧着喜欢，就是臣妾也是如此的，”我一面逗弄着怀中的小长平，一面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言语。

“那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张嫣沉默一瞬，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臣妾惶恐。”因为手上是抱着长平的，所以也不敢直接跪下，所以只好站起来略略屈膝：“太后娘娘说笑了。”我顿了顿，以平和的口气坦言道：“皇后娘娘才是小公主的嫡母，秀英是万万不敢夺皇后所爱的。”

“算你还有几分清醒。”张嫣轻轻呼出口气，面无表情地道。

好么，原来刚刚真的就是一个试探，幸好自己脑子清醒，没有说顺嘴了。

“太后娘娘，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秀英都会抛开过去，面对现在的，秀英只是觉着这个孩子可爱极了，只是盼着偶尔能见上一面，并不敢有丝毫的妄想。”我咽了咽口水，认认真真地道。

“很好。”张嫣神色淡然，不慌不忙地道：“本宫就是喜欢向你这样凡事清醒的人。”

“谢太后娘娘赏识。”我略微抬了抬下巴，不卑不亢地开口道。

“这样吧。”张嫣看了看长平，又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道：“既然你如此喜欢这孩子，那你暂且先将她领回去几天，皇后那边有哀家在，你无须担心。”

“真的。”我着实是惊了，先前的伪装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兴奋笑容：“太后娘娘此话当真。”

“当真，真真的。”张嫣略带调侃地对我道。

“谢太后娘娘。”我冲张嫣点了点头，无比感激地道。

“既然这样，咱们也该说说正事了吧。”张嫣沉吟一瞬，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

对此我也是心知肚明，恐怕刚刚让长平跟着我几天也只是小恩小惠，现在才算是进入正题了。

“太后娘娘。”我深深地看她一眼，淡声道：“您有话不防直说，臣妾一定铭记于心。”

“这次在冷宫你受苦了。”张嫣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如今一切都好了，先前的苦楚也就不算什么了。”我撇了撇嘴，又道：“刚刚臣妾也已经说了，会一直活在当下的。”

“你真这么想。”张嫣轻哼一声：“有些事情别以为哀家不知道。”

“可是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总之身份放在那里，纵然太后想如何，亦是无可奈何的吧。”我大胆地猜测着张嫣的心思，低声道。

“你说的不错。”张嫣轻轻颔首，倒是也不点破：“宫廷就是这么回事儿，含含糊糊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坦。”

说来说去，张嫣无非就是怕我纠结于当年云儿的事情不肯罢休，所以一味地告诫我。

其实话又说回来了，经过了上次和年伊的交流，我的心里一直是乱乱的，有些事情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然而不论如何，我是不会在张嫣面前有丝毫表露的。

“只要你在宫里好好的，凡事都听哀家的，哀家一定护你周全。”张嫣淡淡道。

“是，太后娘娘。”这个时候我除了说是以外，好像也就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说了。

张嫣刚刚说的是凡事都听她的，也就是说我的一切行动都要经过她的批准，而她只是将我看做一枚制衡皇后的棋子。

棋子，弄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会成为弃子的。

“哀家看的出，皇上对你还是很特别的。”张嫣稍稍缓和了语气，脸上表情温和：“几次三番，都是皇上的意思，你才算是涉险过关呢。”

“臣妾明白。”我讪讪笑着，言不由衷的回答。

朱由检的确是对我好，他所谓的对我不错，就是利用他自己的权力把我拉到一个低谷，然后再像发掘文物一样，将我从地下给抬上来，让我过着过山车一般的生活。

几次事情下来，反而是张嫣实实在在地帮我了几次，尽管她很多时候是基于我有利用价值的。

几次三番，若不是张嫣这里或松口或默许，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听说，你在冷宫里被人下毒了。”张嫣沉默半晌，忽然对我道。

“太后怎么知道的。”嘴巴张了几张，万万没有想到张嫣会知道。

“那皇上知道吗。”我不由自主地问。

“你的意思是希望他知道还是不知道。”张嫣眉毛轻蹙：“你是想让皇上替你找出凶手。”

“秀英不是这个意思。”我赶紧摇了摇手，正色道：“臣妾自知这件事情不宜外扬，所以一直不敢提及的，只是太后是怎么知道的。”我适时地又把话题引了回来。

“是年伊告诉哀家的，皇上并不知情。”张嫣叹了口气，轻声道。

“年伊那丫头也真是的，怎么什么事情都往外说，等下回去一定好好说她两句。”

“行了。”张嫣意味深长地道：“她哪里是蠢，分明就是太聪明了，她定是看出了哀家想暗中护你，所以才有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哀家的。”

“原来竟是这样啊。”我叹了口气，一时再也不想说什么了。

年伊原来是早早就看出了太后对我的不同，所以才会在我危难之际将事情告诉张嫣，继而想起之前她的追问，我也瞬间恍然大悟。

年伊的心思深沉，远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年伊好像对你很忠心呢。”冷不防张嫣忽然又问。

他这话弄得我有点儿不置可否，稍稍思量一瞬方道：“年伊这丫头是很忠心呢，所以秀英也一直不敢小看了她呢。”

“谁说不是呢。”张嫣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出神，半晌之后才淡声道：“皇上肯把她放在你身边做宫女，就算旁人瞧不出，哀家心里却是如明镜一般，这是无限的恩宠。”

“太后娘娘说的是，秀英一定视年伊如亲姐妹。”我冲太后点了点头，正色道。

也是，朱由检肯把这样的人物放在自己身边，于他而言一定是下了极大决心的，既然如此那我又还有什么资格觉着朱由检如何如何呢。

可是让我真正的喜欢上他，似乎也是不可能的，而我如今能做的，不过就是怀着一颗理性的心，去面对周遭的每一件事儿。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张嫣竟是打了个哈欠，想来今日从皇后来一直到现在已经是过了很久，太后也该休息一会儿了。

我缓缓站起身子，向太后欠了欠身子，柔声道：“想着太后您也累了，若是无事，秀英就带着小长平先回去了。”

“你回去吧。”太后闻言，抬眸看我一瞬，似是漫不经心地道：“这几日低调一点，不要带着长平到处晃，若是皇后知道了，哀家只说是你膝下无子，瞧着公主可爱，想要带回去几天。”

“是。”我定了定神，声音平淡地应答。

心道：张嫣这个家伙还真是聪明，到时候皇后知道了她就推得一干二净，然而话又说回来了，我自己带着长平心里肯定是会低调行事的。

左右自己能将长平带回去几天，已经算是喜出望外了，因而为此再担着点风险也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