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是真的一下子脑子懵了，在她看来我却是有意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的确是要报复皇后的，就是冲着云儿死前的那一番话，我也会和皇后斗下去的。

“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要想要去撼动皇后的地位。”年伊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

“为什么不要，你也知道她害死了云儿，我想她应该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我越说就越是觉着大义凌然：“年伊姑姑，难道我有说错吗。”

“你不要这么偏激。”年伊拔高声，眼中似是蕴藏着两团火苗：“到时候当真是谁都救不了你的。”

我没有急于应答年伊的话，而是冷静地分析了一下，蓦然发现原来我已经在无意中向年伊说出了我的真实企图，这下倒真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我的计划，那还不如坦然相告，左右自己真正开始和皇后斗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要知道的，她若是有异议，到时也免不了一番争论，如今不过就是把该来的东西提前了而已。

“难道你不觉着云儿的死很冤枉吗。”我深吸口气，缓缓开口道。

“哪里冤枉了。”年伊此时已然恢复平静，透过她平静无澜的眸子，仿佛刚刚的厉声指责只是我一时失神，所幻想出来的。

“你一定知道，云儿的死其实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而事后的追封顺妃，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的，一种粉饰太平的手段罢了。”我直言不讳道。

“就算你说的对那又如何。”年伊眨了眨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云儿死前见了我一面，并且对我说出了一切，所以我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她的。”我进一步坦言。

“你疯了。”年伊低叱一声，脸上红白交错。

“我很清醒，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想着这么做。”我高声强调。

“你要真是清醒就不会在这里乱吼，弄得尽人皆知。”年伊平淡的声音里，却是带着一种消弭怒火于无形的强大力量。

“我……”我被她一句话堵得说不出来，半晌之后，我才勉强开口道：“我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放弃你的计划。”年伊一字一句地道：“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你一生平安。”

“可是，我不会就这么让云儿白白牺牲的。”我吸了吸鼻子，认认真真地道。

“但是你现在这样，弄不好就是把自己都搭进去，你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宠妃，想要撼动当朝皇后，弄好了是徒劳无功，弄不好就可能被皇上直接给废了，你究竟有没有想过。”年伊直截了当地道。

我被她说的无言以对，我当然是知道一切太有难度，可是我真的无法坐视云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

“只要你收起这个危险的想法，一切就都还来的急，凭你的心思以及皇上的宠爱，纵然有皇后的为难，也一样可以四平八稳地在宫里生活。”年伊似乎有点儿不置可否，但依旧是在悉心劝慰：“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又何苦去为了她而做一些很无谓的事情呢，云儿要是知道想必也是会担心的吧。”

我吸了吸鼻子，不觉已经有了泪意：“这些道理我懂，可我就是放不下，在宫里生活，我们会渐渐变得冷漠起来，但是对于有些人有些事，我们总是放不下的。就好像姑姑不愿意在承乾宫和皇上相见一样，不是吗。”先前年伊说，皇上来的时候，自己一律不在身边伺候的。

“是。”年伊苦笑着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可是你这样做，真的无异于是自取灭亡。”

“不是还有你吗。”我抹了抹眼泪，对年伊道。

“我不会帮你对付皇后的。”年伊简洁地回答。

“为什么。”我出于本能地询问。

“因为那样必然会引起后宫，乃至整个朝纲的动荡，我不会那么做的。”年伊凝神细想了一会儿，淡声道。

“哪里就有那么严重了。”我没有想到，年伊会把对付皇后上升到了，这样的一个高度。

“当然有。”年伊点点头，倒是没有再做过多的说明，而是转而接着劝我：“这宫里的事情，许多都是要含糊着过去的，一味地追求所谓真相和公正，到头来只会是一场心伤。”

这句话，有点儿似曾相识。

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宫廷的黑暗，怎么会不知道有些斗争是无法姑息的，可是面对云儿我总是放不下，如果换成了别人那就不一样了，就好像现在我早早忘记了瑞雪和玲珑的模样。

“你若是真的想着云儿，放不下她，那你现在好好地过着每一天就是给她最好的礼物。”年伊意味深长地对我道。

“再说了，就怕等你还没有出手，就有人会对你出手了，”年伊面带忧虑：“这个宫廷的斗争，远远不是你的一点儿小心眼，所能够驾驭的。”

“你能对我这么说，我很高兴。”我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年伊的手，坦言道：“在我立足未稳之前我会安安分分的度过每一天，为自己好，也为身边的人好。”

“主子能这样想就最好。”年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主子之前所击败的袁贵人实在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实在不要因为她而低估了后宫的女人。”

“我明白。”我垂着头，恭顺地应答。

年伊沉默了片刻，又道：“年伊这么说你就明白了，知道皇后为什么要对付你吗，就是因为你在云儿身后自以为聪明地替她出谋划策，想来皇后多半是一清二楚，所以后来才会拉拢云儿，妄图离间你们主仆。后来云儿死了，你也是历经波折才出了冷宫，此刻最是势单力孤的时候，而你却想着要对付她，简直是荒谬之极。”

我当然知道皇后离间我和云儿，是怕我们到时候联起手来，在宫里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但是我万万没有想过，正是因为我帮助云儿对付袁梦，从而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年伊，谢谢你今日对我说出这些。”我深深地看她一眼，肃容道。

“其实也没什么。”年伊轻叹一声，摆了摆手道：“年伊说这些只是希望主子能够清醒的认识现状罢了，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主子，年伊现在就是想回去都难。”

“怎么会呢。”我郑重道：“姑姑放心，到时候无论如何，我一定护你周全。”

“主子还是擅自珍重的好。”年伊撇了撇嘴，不冷不热地说。

“到时候，主子怕是有心无力吧，说起来我是主子这里的大丫头，出了事情必定是首当其冲的。”年伊说着竟然是笑了出来。

我听着，却是感觉心里酸酸的，不禁放低了声音安慰：“不会的，大不了在我想胡来之前，想想方设法将你赶出承乾宫，到时候出了事情，也就没事了不是。”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年伊挑了挑眉，状似漫不经心地道。

“别说了好不好。”我拉着年伊，撒娇道：“咱们这还立足未稳呢，就想着生啊死的，未免也太杞人忧天了吧。”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呢。”年伊哈哈大笑，转瞬之间，一直僵着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不过。”过了一会儿，我小心翼翼地开口：“有些话，还希望姑姑保密，否则大家都没有好下场。”

“那是自然的。”年伊白了我一眼，讽刺道：“把你的那些豪言壮语说出去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所以啊。”我拽了拽年伊的衣角，在手上轻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咱们聪明绝顶的年伊姑姑是不会做的哦，对吧。”

“就属你嘴坏。”年伊伸手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佯嗔道。

“哈哈”我实在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我一面笑，一面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那什么呢，哈哈！哈哈！”

“啊。”年伊在我身上用力一掐，我惨叫出声。

“差点忘了。”一阵笑闹过后，年伊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现在你和皇后的矛盾已经形成，所以你还是应该一切多加小心才是，没准儿她哪天就会对你出手的。”

“只要皇上或者太后不对我出手就好。”我仍是笑着，不以为然地道。

“不要轻视皇后。”年伊正色道：“别到时候真的被算计了，连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会的。”我轻声道。

“谁。”年伊低声问。

我摆了摆手：“没什么。”

这个时候，我心里想的当然是——朱由检。

他似乎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了，在知道自己死的时候，他不是也很难受的吗。

有时候人的感觉就是怪怪的，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好像还是需要他的，我其实不是那么的讨厌他，不是吗。

“的确他心里是有你的。”年伊抬起头看向别处，忽然话锋一转：“当然，希望你不要利用他的宠爱去做一些让双方都感觉难办的事情。”

“我会的。”我出于本能地应答。

“年伊姑姑，你说现在我的身边这些人都还靠得住吗。”我忍不住好奇，想要听听她的意见。

“这个就不好说了。”年伊不假思索地道：“主子只要正常用着就行，不要太疏远更加不要亲近，凡事把握好一个度，也就可以了。”

“这我知道。”我怒了努嘴

年伊又道：“必要的留心是不可或缺的，但是一味地提防，弄不好也会使得主仆失和的。”

“不愧是年伊。”我轻声赞道。

“疑心生暗鬼，历代的明君都会将疑心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不止君主，就是后宫的妃子也是同样适用的。”

“年伊，我好像有点儿累了。”

“累了就对了。”年伊轻笑出声：“刚刚说了这么久，换做是谁不累呢。”

“都是我不好。”我向年伊做了一个赔罪的姿势：“和你在这里说了这么久，好像连早膳都还没用呢。”

“为什么，她们都没有过来呢。”我自言自语地道。

“因为她们都被我支开了啊。”年伊两手一摊，顿了顿又道：“要是谁在这里听见刚刚的那些东西，怕是活不到明天了吧。”

年伊明明是在开玩笑，然而我却是可以感受到她言谈间的那一股子杀气。

“主子。”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柳绿，不对，现在应该是叫秋实了。

“什么事儿。”我压抑住惊讶，淡淡地问。

“皇上刚刚派人传话，说是要在这里用午膳。”秋实恭声回道。

“午膳！”天哪这都中午了，我想了想又问：“大约还有多久过来。”

“也就小半个时辰吧。”

再一看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没梳洗呢，这个样子哪里能见人啊。

完了，果然是别人还没对付我呢，自己这里就巴巴儿赶着出状况。

“你先回去吧，主子这里有我伺候呢。”年伊扬声对秋实道。

我都快急疯了，年伊倒好，不慌不忙地开始给我梳妆。

坐在妆台前就觉着心跳的很快，根本就无心关注镜中自己的样貌。

“你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年伊不知为何忽然打了个喷嚏：“接驾。”

我讪讪笑道：“你说的对，好像还真不是第一次哦。”

年伊一面替我梳妆，一面又道：“今日已经是耽误了，明日可千万别忘了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这样的礼仪可是免不了的。”

“我知道。”我暗叹口气，今天和年伊的长谈已经让我累的半死，明天再去面对张嫣和周氏，上天干脆杀死我算了。

“怎么，昨晚上没睡好吗。”就在年伊这里刚刚完工的时候，朱由检也刚好走了进来，静悄悄的没有一声通传。

“可不是吗。”年伊在后面推了推我，我心领神会，赶紧开始编瞎话。

“可是朕怎么听说，今儿早上你一直和年伊在一起。”朱由检在从门口踱了进来，慢悠悠地道：“以后要编瞎话，最好和宫女太监通通说一遍。”

“下次一定。”我抬了抬下巴，冲他露出一抹调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