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效率当真是高，短短几日的工夫，下诏，册封，等等一系列繁琐的事情，已经全部圆满完成。

因为是年关将至，宫中为了筹备新年夜宴，因而封妃事宜一切从简，但这在我看来，还是差点儿没把我弄得半死。

封妃之后的第二日，前来祝贺的妃子，带着沉甸甸的礼物，简直就是要把这承乾宫的大门都给踏破了。

记得，在不久之前，云儿被封为贵人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场景。

只是这次比起云儿的那一次，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本是应该去看看云儿的，然而这两天实在是抽不开身，一面应付着后宫众妃的各种祝贺，一面又赶紧命人清点着这些礼品。

还是和上次一样，将一般的留着赏赐，稍稍好一些的全部登记入库以便逢年过节的礼尚往来，同时有那个别价值连城的，则要单独开列明细，以便于日后找机会一一回礼。

再过上个三五日，年伊便要回到乾清宫，我本来是想让年伊留在云儿身边的，但无奈朱由检干脆地拒绝了，我亦是无可奈何。

现在在我身边贴身伺候的，正是之前在乾清宫所认识的两个丫头，一个叫玲珑，另一个叫瑞雪。

瞧着名字，一个是玲珑剔透，另一个自然让我想到了瑞雪兆丰年，皆是极好的意头。

也不住朱由检是怎么想的，居然还让年伊在我这里留几天，像是让我和她做着最后的告别。

玲珑和瑞雪，年纪左不过十三四岁，让她们去整理礼单着实有点儿难为她们了，所以到了最后这任务全权交给了年伊。

年伊在那里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登记造册，我则在一边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子。

心里盘算着，应该是可以在年伊走之前，将这些东西全部登记整理完毕的。

瑞雪和玲珑，两人的性子都是属于那种比较乖巧的，我又顺手从礼单里挑了些东西赏赐给她们，加之我和她俩先前就是见过的，两人也知道我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故而相处起来还是挺愉快的。

十四岁——这是我后来进一步询问而得到的确切答案。从我出生算起来也该是有二十多岁了，作为一个二十几岁的女青年，还要两个小姑娘服侍，每每想到这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因此，在年伊忙忙碌碌登记礼单的时候，我常常会和两人说说闲话，许多事情还是愿意亲力亲为。

“娘娘。”是瑞雪的声音。

我微微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娘娘。”瑞雪略略提高了嗓音，我这才反应过来，回过头，对她莞尔一笑：“有什么事儿。”

“回禀娘娘。”瑞雪一副乐滋滋的模样：“皇上刚刚下旨给娘娘定了封号。”

“封号。”我撇了撇嘴，低声重复。

在之前我只是被封了妃，然而朱由检并没有给我赐什么封号，我对这些东西本就是不在意的，反倒是瑞雪有点儿愤愤不平，时不时地在我面前嚷嚷，说皇帝怎的忘了赐封号。

玲珑或许是怕我难过，还一个劲儿地给当时正在说话的瑞雪使眼色，然后又笑着对我说，过几日皇上一定会想起来的。

“娘娘。”瑞雪挑了挑眉，笑容映在脸上：“前日玲珑说皇上是忘了给娘娘定封号，实不相瞒瑞雪当时还以为不过是玲珑宽慰娘娘呢，没想到今日却是成真了。”

我定了定神，对瑞雪道：“这消息哪来的，可不可靠，别是叫你空欢喜一场。”我特意用了“你”而不是“我”。

瑞雪听我质疑，忙道：“错不了错不了，是瑞雪在乾清宫的一个姐妹告诉我的，旨意约莫着再有两个时辰就会来。”

“是吗。”我淡淡地应了一句，忍不住随口调侃道：“你的姐妹还真是厉害的很，这种事情都能提前拿到消息。”

瑞雪闻言，面上笑容一僵，抬了抬下巴，轻声道：“娘娘，或许是她消息灵通吧。”

听得出，瑞雪这会子也泛起了嘀咕。

“好了好了。”我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道：“对了，你可知道封的是什么号。”

“这个。”瑞雪微微蹙眉，想了片刻后，只见她一拍脑袋道：“是礼妃，还特意赐姓田。”

“田礼妃。”我轻轻念了出来，还让我居住在承乾宫，妈呀，看来我今后的人生轨迹，誓要与历史上的田秀英有着惊人的吻合了。

“娘娘。”瑞雪在一旁看的有点担心，小声提醒：“您没事儿吧。”

我摆了摆手，不由轻笑出声：“没事儿，这可是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半个时辰之后，我带着瑞雪和玲珑去一旁的偏殿看看云儿。

刚一过去，正瞧见小桃独自一人守在外头，想是最近没有休息好，小桃站在那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等我们到了近前，她硬是没有发现。

此时，玲珑已耐不住性子，想要出言教训她，我赶紧扬了扬手，又上前一步，轻咳两声：“小桃，几日不见，当真是不认识了。”

小桃闻声，赶紧强打起精神，一见是我，不由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也不责怪她的失礼之处，只淡淡回道：“小桃你这话问的还真是奇怪了，我过来自然是想着瞧瞧你家主子的。”

“回娘娘的话。”小桃稳了稳心神，对我道：“主子现在正在午睡。”

“我倒是给忘记了。”我点了点头，有点儿懊恼。

云儿一直是有午睡的习惯的，这个时候，她差不多是刚刚睡下。也是怪我，最近一直晕晕乎乎的，总算是抽出了时间来看看云儿，倒是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我站在那里正想着如何应对，玲珑忽然走到我的近前，小声道：“娘娘，您大可以进去叫云主子起来。”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别忘了，以前她可是我的主子。”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玲珑继续在我耳边小声嘀咕。

我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搭理玲珑，想了想对小桃道：“这样吧，我先进去，等着她醒来也就是了。”

“这个……”小桃很是犹豫，想是我将话说到了这一步，她也不敢贸然阻拦。见状，我只装作是没看见，索性拿出妃子的威仪，直接走了进去，只是吩咐瑞雪和玲珑在外头守着。

进去的时候，小翠正在里面伺候，见我进来赶紧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会意地点点头，随意在边上的一张凳子坐下。

“给娘娘请安。”小翠这会子好像才反应过来，赶紧向我行礼，我笑着摇摇手，赶紧去拉她起来：“好了好了，大家姐妹一场，你这样子倒是让我感觉生分呢。”

“奴婢不敢。”小翠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心知秀儿是一个谨慎的丫头，也知道在我面前毕恭毕敬是她的必然选择，然而真正瞧见她这样心里总是不畅的，有意压低了声音道：“你快起来吧。”

“奴婢惶恐。”一面说着一面慢慢起身。

我轻轻呼出口气，挥挥手让她退到一边。

“小翠。”只听云儿道，声音里带着怒意：“怎的娘娘来了也不说一声。”

小翠闻言就要下跪，我赶紧插话道：“是我不让她说的，知道云儿你这会子正在午睡，是我自己要在这里等着的。”

“娘娘。”云儿说着就要下榻，小翠赶紧过去侍候更衣打扮。

我坐在一旁，全然插不上手，而只能看着她因为我的出现而手忙脚乱，心中着实挺不是滋味的。

我沉吟一瞬，只对小翠道：“好好伺候着主子，别忙中出错就好。”

“小翠不敢。”小翠闻言就又要跪下，我也不敢上去拉，只当是由着她走完这个流程。

一番忙碌下来，云儿总算是穿戴妥当。

云儿瞧着我，我也瞧着她，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云儿。”我试探着打破沉寂。

“娘娘此来不知有何见教。”云儿的话谨慎而小心。

我不禁白了她一眼，抑制住怒气：“你几时也变得如此官方了，云儿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以后无人处我也不希望听见‘娘娘’这个称呼。”

云儿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拉长着一张脸，不说话。

不得不说这张脸我是熟悉的，记得她在见皇后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淡漠而顺从的表情，也明白我如今身份变了她会有所顾忌，但我真的不希望瞧见云儿这副样子。

我依旧耐着性子，近乎讨好地道：“云儿，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你现在不应该是担心什么，而是应该感到高兴。”

云儿很直接地打断了我：“谢娘娘赐教。”

我强自定了定心神，继续道：“以后在这深宫之中，你应该是多了一重保障，再者我与你同住一宫，你还怕我给你使绊子不成。”

我自认为这话已经说得很到位了，此次前来很重要的一个目的就是要让云儿安心，不要出现内斗的情况。

“真的。”云儿显然还是疑惑的。

“是。”我点了点头，正色道：“云儿，我刚刚所言句句属实，再者说不久前咱们还是主仆，无论如何这主仆情谊总是在的吧。”

“娘娘说在便是在吧。”云儿垂着头，摆弄着衣角，回答的很恭顺。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这让我说什么好，沉吟一瞬，又道：“云儿，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气，你不要忘了你刚刚的那番话要是换做了别人，你就是大不敬。”

“着我知道。”云儿轻咬下唇一字一句道：“你先是不遗余力地帮我，从而引起皇帝的注意，最后又学着洛英的样子，来得到皇帝的宠爱。”

“我……”心中气急，张着嘴巴，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莫不是我说错了。”云儿步步紧逼。

我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沉声道：“云贵人你的谨慎这会子都去哪里了，你今日这样说也就罢了，我全当你是一时气不过，只是希望云贵人你以后谨言慎行，不要给自己带来麻烦。”

“只要娘娘不给云儿带来麻烦就好。”云儿小脸一沉，扬声道。

“我不会。”我把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就算我大声说出来，她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日久见见人心。”云儿沉默了一会儿，方道。

“说得好。”我出言赞许，又低低重复道：“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今日是没有骗你的。”

原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目下看来是要多多花心思了，就这样离开显然是不妥的，但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奈刚刚的针锋相对，弄得我思路全无。

这会子只能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了。

“云儿，现在宫里怕是都在等着看好戏，等着看我们俩主仆失和，所以我们怎可遂了那起子瞧热闹的人的心愿，所以我们就越是应该和和睦睦，齐心协力。”过了半晌，我静静道。

既然好好说不行，也只好分析利弊了。共同的利益摆在那儿，总是没说的了吧。

“你说的不错。”云儿轻轻颔首，不过很快便转了腔调：“弄了半天你还是怕我和你发生内斗，弄得彼此两败俱伤叫旁人钻了空子。娘娘请放心，我和娘娘表面上一定和睦相处，不叫外人看出半点破绽。”

“既然贵人如此说，本宫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道理大家明白就好。”我终是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云儿呀云儿，你这是何苦呢，竟然把心思全部动到了我身上——云儿之所以敢在我面前把话说的那样直接，更加毫无顾忌地激怒我，分明就是料定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敢和她翻脸。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致就是如此吧。

“娘娘怎么这么久才出来。”瑞雪和玲珑见我出来，赶忙迎上来询问。

“没事儿，只是和云贵人聊得久了一些。”我抬头仰视天空，将一滴泪水重新倒灌回了眼眶。

有得必有失，或许这就是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