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处于守丧期间，是以皇后将妃嫔们的晨昏定省通通免去，说是大丧期间，宫中一切从简。

然而这一日，皇后那里早早派了丫头前来，说今日太后娘娘出了坤宁宫，说是还没时间见见新皇的众位妃子。

太后张嫣自打朱由校驾崩以后，一直是郁郁寡欢，终日守在慈宁宫里一心修佛。

其间朱由检和皇后周氏也都前去劝过几次，然而都被张嫣派人婉言谢绝了，头两次就是朱由检亲自去了，但连太后的面都没有见到。第三次，朱由检和周氏同去，两个人与张嫣隔着帘子一番苦苦相劝，张嫣才最终勉强应承下来。

三人在一起说了会子话，最后帝后二人还是被太后礼貌地送了出来，张嫣说先皇死的突然，自己实在是伤心，遂要潜心修佛，为先皇超度。

关于这些，我也是一次听云儿无意间说起的。

如今张嫣居然肯从慈宁宫出来，我心下自然是欢喜的，也不知道数月之后，张嫣会以怎样的面目展现在朱由检那些，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妃子面前。

“今日你们谁跟着我一起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请安。”云的眼睛在我们身上一一扫过，然而她最终却是将目光定格在了年伊的身上。

“主子，秀儿想去见见太后。”我这次却是当仁不让，直接跨出去一步，对着云儿坦白心事。

“秀儿你去。”云儿打量着我，似是有些惊讶。

“主子。”年伊忽然插话：“前些天皇上送来的宫女太监，年伊瞧着他们做事还欠妥当，想着还是得花些工夫调教。”

“是吗。”云儿微微一顿，话说的很是生硬：“那你就再花些工夫，左右也不急于一时的。”

“既然年伊有事儿，那我是不是可以……”年伊分明就是想成全我，因此才编了那么一套说辞，如今云儿冲着年伊点了头，心知自己多半是可以见到太后了，但言语上依旧仿佛是在试探。

“那就你跟着去吧。”云儿无奈地点头，顿了顿又道：“时辰还早，咱们走着去。”

“是。”我低声应道，心道，就算你做了暖轿，我还不是得跟在后面走着。

一路上跟着云儿向坤宁宫的方向走，因为最近时不时地会飘雪，这宫道上很是潮湿，时辰还早，这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是时不时地瞧见小宫女正在将路中央的积雪向两边扫。

小丫头看见我和云儿过来，赶忙躬身退到两边，嘴里还不忘向云儿请安。

走了好一会子，总算是到了坤宁宫，刚到宫门口，就有小宫女灵巧地上前请安道：“云贵人到了，皇后娘娘和其余几位娘娘已经在正殿里面等着了，奴婢这就领您过去。”

云儿不说话，只是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即会意，嘴角随即勾起一抹浅笑：“多谢姑娘了，让皇后娘娘和其余各位娘娘久等，实在是不好意思。”

小丫头不语，而是对着我还了一抹淡笑，而后立即转身便向里面走去。

我和云儿赶紧跟上，在靠近正殿的时候，已有太监朗声通报：“云贵人到。”

我扶着云儿走了进去，恭恭敬敬地走到皇后面前：“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皇后坐在主位上轻轻抬手，金色的护甲轻轻晃动，仿若直刺我的眼睛。定是曾经被袁梦用护甲刮过脸，因此对这东西多有几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意味。

云儿起身，又转首向其余众妃微微福了福身子，袁贵妃淡淡一笑：“云妹妹起来吧，自家姐妹无须客气。”

云儿笑而不语，起身走到较末的位子坐了下来。

我自然是站在云儿身后，出于好奇，不停地拿眼环视四周。

皇后清了清嗓子，缓缓道：“众姐妹既然都来了，你们且在这里等上一会儿，本宫已派人去请了太后，想必不一会儿的工夫，太后便会到的。”

原来太后还没来，我先前还觉得奇怪，为何皇后刚刚坐的是主位呢。

“来人，给各位娘娘上茶。”大约隔了半分钟，皇后又对一旁的丫头吩咐。

这茶显然是早早就备下的，周氏这里刚刚吩咐，转眼十多个丫头已经捧着茶盏走了进来。

众人忙起身谢了恩，站起来的时候，又是一阵的环佩叮咚。

待众人坐下之后，只是喝喝茶，彼此互相说着一两句可有可无的玩笑话。言语间多多少少也含着醋意，但照我看来，这些醋意似乎也只是停在言语上，甚至这就像是众人之间斗斗嘴，实则是些无关痛痒的玩笑。

比起那些宫斗小说里面，或是棉里藏刀，或是针尖对麦芒的对话，眼下的这一群女人简直就是和谐社会里面的好榜样。

又或者说，真正意义上的宫斗并不像一些小说里面，所展现的那样明显，而是要隐藏的更深。

“好了好了，大家也消停一会儿吧，一会儿太后来了见着了，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其实皇后这话说的有点儿牵强，然而皇后既然这样说了，也是无人再敢言语。

不得不说，皇后在这一群女人中间的威信还是挺高的。

“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此刻正在沐浴更衣，一会儿就过来。”里面刚刚消停，外面已经有个丫头走了进来，我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差点儿惊叫出来，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张嫣身边的贴身宫女苡若。

“好。臣妾们自然在这里等着。”皇后冲苡若笑笑，方道：“苡若姑姑要不要赶回去伺候着。”

苡若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太后那里不缺人手，太后娘娘怕众位娘娘等的急了，才特意让苡若来通报一声。”

皇后点点头，似笑非笑：“太后娘娘有心了，臣妾等在这里着本就是应当的。”说着又对边上的丫头淡淡吩咐：“来人，给苡若姑姑加张凳子。”

“那就多谢皇后娘娘了。”苡若落落大方地应了一句，随即转身坐在了最末的一张椅子上。

苡若的年纪也就二十岁上下，然而因为她是太后的贴身侍女，这宫里纵使皇后也给她三分薄面。

太后姗姗来迟本就引的大家多少有些不悦，个别沉不住气的更是干脆将不快写在了脸上，加之苡若又坦然地接受了一个座位，更是弄得在场诸人面色不悦心中不平。

皇后说完之后，众人自然是陷入沉默。我也趁着这个机会，将包括皇后在内的众位妃子，偷偷打量一遍。

除了皇后，以及坐在她下首，地位仅次于她的袁贵妃称得上是风姿绰约之外，其余人等纵然不算是蒲柳之姿，但和二人比起来也着实要逊色不少。

除了周氏和袁贵妃之外，里面还依次坐了三个妃子，这个从她们的服饰上可谓是一目了然，再往下一些，就是如云儿这样贵人，以及再低上一等的选侍。

对于她们的名字，乃至是封号我都是一无所知的。

然而话又说回来，我对朱由检妃子的了解程度也仅仅局限于皇后周氏，袁贵妃和田贵妃，以及长平公主的生母王顺妃。

算算时间，这会子长平公主还没出生，所以对于王顺妃，我可谓是只闻其名而不知其人。

思绪转了几转，忽然想起来王顺妃是生了长平公主结果血崩而死，最后皇帝为了照顾公主的体面，才给加封成了妃子，还上了封号。

眼睛不由地转向边上那些低等级的嫔妃，想来未来的王顺妃或许就是她们其中的某一个人呢。

历史上的朱由检相比大多数的君主而言，是不近女色的，所以妃子很少，有详细记载的更是少之又少，我对着眼前的一帮女人弄不清楚也是情理中事。

朱由检在做皇子的时候，就一直谨慎小心，婚姻大事也是任由旁人安排，总而言之是越不突出就越好。

心底忽然感觉怪怪的，似乎在这个时候，瞧着这些并不十分美艳的女子，我才会对朱由检有了更加客观而公正的评价，仿佛他对我造成的那些伤害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幻想出来实际是不存在的。然而转念又一想，那些记述是非功过的史官们多少都会替皇帝遮掩一二，而遮掩到最后，蓦然发现呈现在后人眼中的崇祯帝，至少在某些方面是个很高大而伟岸的形象。

我默默立在云儿身后，不知何时竟是双拳紧握，这会子忽然发觉手心都要沁出汗来了。

我立即松了手，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刚刚胡思乱想的时候，脸上是否有露出破绽呢，又是否会被有心之人注意到呢。

转眼又过了一会儿，太后竟是还没来，我没敢再去观察众妃的模样，只是瞧着云儿的脖颈上，已然微微流出汗来，想来是坐的太久，又一直不怎么说话，见状于是我拿着帕子轻轻替云儿擦拭着颈后的细小汗珠。帕子刚刚触及，云儿本能地一躲，渐渐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就任由我替她轻轻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