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了一场大雨，最近心中一直想着云儿的事儿，是以整晚都未曾睡实，夜里只听见雨水时大时小不停地砸在石板地上，渐进黎明时分才算是彻底停住了。

初冬的寒意也在这一场大雨之后，渐渐表露无疑。

今年的冬天天气虽冷，但到现在为止就连一丝一毫的雪影子都未曾见到，空气里除了冷风之外便再无其他，反而显出一派单调而气闷的感觉。

上次年伊虽然已经暗示我，为了改变云儿的现状就必须去向朱由检求情。然而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这么做，想着年伊的话还有待推敲，就怕到时候会因为我这样做而让事情难以收场。

现如今在外人眼里，云儿是荣宠无限的淑女，要是这会儿让人知道我去求朱由检，如此对云儿来说自然是不利的。

我就这样又等了大约三四天，在第三天还是第四天的时候，朱由检又给云儿送来一个小太监一个小宫女，然而位分依旧是淑女，月银自然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也就是说，云儿本就少的可怜的月银又要多供养两个人，新来的宫女太监是皇帝亲赐，显然是不能薄待了，除了两人的月俸之外，主子也是应该多少再补贴一点，以示对二人的特别礼遇。

年伊在上次和我说过话之后，整个人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只是照常和我说说笑笑，绝口不提先前的暗示。

这几天依然是云儿侍奉，我想就算云儿不被朱由检活活累死，也将会被后宫嫔妃看做是众矢之的的。

朱由检若是真的宠爱云儿，就应该知道适当地让别人分宠才是对心爱之人的一种保护。自古以来举凡一个稍有智慧的皇帝都会在朝臣中间制造矛盾从而实现一种平衡，，至于后宫往往也是如法炮制的。

终于，今儿早上我实在是等不了了，我匆匆去了乾清宫，想要会会朱由检，看看他究竟是如何盘算的。

此时此刻，我正跪在乾清宫的外头，时不时地有宫女太监从这儿经过，而我就这样毫无尊严地接受着他们赤裸裸的检视。碎金般的阳光穿过厚密的云层，在偌大的紫禁城上空镀上了一层金粉，地面上此时还残留着昨日夜雨所留下的水痕，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金色光泽，

那些或好奇，或鄙夷，或是幸灾乐祸的眸子，时不时地掠过我的脸上，身上，似乎这雨后烈日的炙烤还不足够，这些各不相同的眸子还要将我彻彻底底地看个通透。

阵阵热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丝丝缕缕的花香，这花香本是极佳的，只是混合着我身上的汗味，在周遭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怪异味道。

就连这风吹在脸上也是热热的，让内心也在历经长久的跪地之后，开始变得浮躁起来。

不知不觉我大约跪了快有一个时辰了，但仍是无人让我起来，或是准我进去见一见朱由检。

在这里多跪上一分钟就意味着你会被别人多注意一分钟，用不了多久下来，承乾宫的秀儿姑娘想必就会在全宫上下引起广泛的关注和热议了。

今日早上，算准了时间前来，我直接去找王承恩然后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希望见朱由检。

王承恩倒也没有细细追问，径直去里面替我通报，然而他很快出来，对我轻轻摇了摇头，说是皇上的意思，要我在外面好好跪着，时间到了皇帝自然会见。

时间纷纷秒秒地过去，直到现在我的眼角眉梢已然浸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双腿跪在地下，只是知道底下的裤子是湿的，至于别的已经麻木的没了知觉。

“秀儿姑娘。”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

我不由精神一震，口气淡淡的：“你是，不知姑娘有什么事儿。”

那宫女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就为着你一句话，年伊姑姑就离开了乾清宫，这会子云主子不是很得宠吗，你又来这里做什么，这是要跪给谁看呢。”

年伊都不是太在意，她倒好，为了年伊来找我算账了。

我来的挺早，当时和王承恩的交谈也很是简短，想来身后的这个女子并不知道我为何跪在这里，是以她或许以为我是有别的什么企图呢。

我摇了摇头，这大约天的，真的不想理会她。

“问你话呢”那宫女倒也很是大胆，见我一言不发，居然轻轻踹了我一脚，踢得并不多重，只因为我跪的久了，身子麻木的早就没了知觉，受了这一脚，身子晃了两下差点儿倒向另一边。

我咬牙坚持，嘴里依旧是不说话，只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这乾清宫的宫女果然是胆大。

“住手。”一个听着看似很平淡，实际却相当威严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不由抬起头来，真想看看这个时候，又是谁即将成为我的救星。

那个宫女闻言，身子一僵，面上立时一丝血色也无。我看的几乎要呆住，下一秒就见她回过神来，对着迎面走来的人，扬声请罪道：“给皇后娘娘请安，奴婢一时糊涂，还请娘娘恕罪。”

皇后，她就是朱由检的皇后。

我抬起头，细细打量着现如今大明王朝的国母。

这位皇后身材高挑，样子看着也还算俏丽，手上的那个赤金镯子，似乎看着格外突兀。皇后的衣饰并不十分华丽，头上也只是带了个金色的海棠步摇，步摇上垂着几串用金线串起的珍珠。走起路来珍珠串在风中轻摇，远远地显出一丝国母的气派。

下身的衣饰就更普通，所以腕上的那个赤金镯子才会显得分外耀眼。

“你怎么不给皇后娘娘行礼。”边上的丫头拿眼横我，冷冷地道。

我这才想起自己居然把这给忘了，无奈心思全跑皇后身上去了。

我正要起身行礼，皇后已伸手扶住了我，和颜悦色道：“听说姑娘在这里跪了一个多时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赶紧起来和本宫说说，要是实在有事相求，看看本宫能不能帮这个忙。”

我恭声道：“多谢皇后娘娘的一番好意，奴婢不敢劳烦皇后娘娘。”

哎呀，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皇后怎么突然出现了，难道说我来的时候皇后就在里面，若她真心是想帮我，何故等了这么久才出现呢。

这也还是其次，关键是我该如何应付皇后的关怀备至呢，云儿被朱由检狂虐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儿呀。

过了半晌，皇后似是见我仍有犹豫，冲我莞尔一笑，那笑容似是相当的真诚，以至于我都有种幻觉，她不是皇后而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宫女。

“这都是命，若不是本宫命好当了皇后，弄不好也是个看人脸色行事的丫头呢。所以不要有顾虑，说出来听听，皇上这会子正忙着，想来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见你。若是没记错，本宫瞧着你就是那日被皇上从袁贵人那里救出来的宫女吧。”

“是，娘娘真是好记性。”嘴角迅速挂上极度职业化的笑容：“若不是皇上当日出手相救，奴婢哪里还有今天。”

“倒是个伶俐谦逊的丫头。”皇后笑着掏出帕子替我擦拭，温声细语道：“瞧瞧，这日头这么大，这头上脸上全是汗水。”

我想躲也躲不了，既然皇后愿意，我索性也就任由她擦着，虽然还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但她帮你擦擦汗于自己来说并无损失，反倒是让边上的那个丫头看的瞠目结舌。

我白了她一眼，嘴角轻抿成线。

她立即低下头，见着皇后对我如此，哪里还敢正眼瞧我。

“皇后。”只听殿门被打开，朱由检平平淡淡的两个字传了过来。

皇后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隔着老远就对朱由检盈盈下拜：“臣妾给皇上请安。”

朱由检嘴角轻扬，两眼不知看向哪里，也不叫皇后起来，皇后也只能这样跪在那里。

“娘娘。”我轻声唤她，出于本能我前去扶住皇后，如皇后这样半跪不跪的姿势最是难受。

“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朱由检快步上前，并未看我，目光径直落在了皇后的身上，不由轻轻蹙眉：“皇后也真是的，怎么还在这里跪着呢，也是朕不好都没想着叫你起来，但你自己也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呢。”

皇后的笑容有些僵硬，朱由检扶着皇后起来，这时好像才留意到了一旁跪着的我，眼睛在我身上扫了一瞬，又对皇后道：“怎么皇后也对这个丫头感兴趣。”

皇后用帕子轻轻试了试嘴角，对朱由检道：“皇上，臣妾刚刚出来瞧着这丫头跪着可怜，走近一看才发现是皇上那日救下的。一时好奇便与这丫头聊了几句，几句话下来就觉着，这是个千伶百俐的呢。反观臣妾宫里的人多是笨手笨脚的远远及不上她，所以就想着把她带回坤宁宫服侍左右。”

“皇后原来存了这个意思。”朱由检似是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道：“皇后宫里要是缺人手，朕会让王承恩去安排，要是不出来瞧瞧，哪里知道你把这主意都打到她身上来了。”

朱由检明显是不肯，皇后自然也是明白，不过仍是面不改色地道：“原来皇上是连个丫头都不愿意给，真是小气。”话中虽是表露不满，但语气把握的很好，倒是让朱由检找不出错来。

朱由检伸手指了指我，凉凉地说：“你起来吧，跪了这么久也算够了，你一会儿随朕进去。”

“是。”我赶紧应道，先前一直都在细听二人的对话，一时不觉朱由检已经话题转向了我。

“若是无事，皇后先回去吧。’朱由检拉着皇后的手，语气温和。

皇后笑着点点头，又对我道：“看来本宫就是与姑娘无缘呢。说起来本宫都忘记了，你可是云淑女身边的人，还好皇上刚刚拦着，要是贸然要了你过去可就不好了。”

我不知应当如何是好，索性只低着头装起了羞涩。

皇后走后，朱由检便拉着我进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