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边，两手自然摊开，手上放着那个皱巴巴的纸团子，整个人有些发愣，仍是未从先前一连串的事情中彻底回过味来。

云儿忽然手上抢过我手上的纸团子，欲打开看个究竟。

“还给我，别看。”我本能地喊了一声，云儿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瞥了我一眼，许是见我还是一副没有回过神的模样，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我瞪了她一眼：“还给我，你不知道乱翻别人东西很不礼貌吗。”要不是考虑到有伤在身，那我一定第一时间去把它抢过来。这小丫头也真是的，当真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小姐。”云儿已经将纸团展开，眸子却是定格在了我的面上：“其实这东西云儿早就看到了，昨儿个还打算扔了了事，结果忙的云里雾里的就随手摔在了案几上。”

好呀，你昨儿要是随手扔了，那之前我慌乱之下可就没东西抓了呀。

“里头什么，你这么想看，那就看吧，顺便也念出来听听。”

“哦。”云儿对我的反应很是意外，傻愣愣地低下头，刚欲发声，却又欲言又止，过了会子又道：“总之，还是你自己看吧。”

那个破纸团子又落回到我的手里，心里一阵无名火起，随手将它扔了出去，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子，竟然让我俩纠结了这么久，说出去便是两个女人在争抢一团子废纸。

我默默低下头，拿眼睛偷瞄了眼云儿，真的对自己很无语呢。

“小姐。”云儿结巴着说出两个字，忽然嘴巴就这样张在那里，我看得实在好笑，于是打趣道：“又怎么了，怎么吞吞吐吐的样子，还有以后千万别再叫我‘小姐’了，求求你了。”

对于这个在现代被异化了的词语，我似乎有与生俱来的厌恶感，对于这个称呼，我真的已经忍了很久了。

意料之中地看见云儿木讷的神情，紧接着看到她起身，不是走向我这里，而是向前迈了两步，然后直挺挺地跪下，定是因为周围较为安静的缘故，她两腿着地的声音听着格外刺耳，竟像是两块转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不知皇上驾到，奴婢失礼了，求皇上莫要怪罪。”

正觉着奇怪，因为一般看见皇帝，宫女都是欠身即可，只有大臣，或者是妃子在一些很正式的场合，再或是宫女妃子请罪的时候，才要行这么正式的礼节…——我如梦初醒云儿现下这是在请罪。，

我惶恐地抬起头，没敢直接看朱由检，而是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云儿，这才发现云儿正跪在地上，时不时地给我递眼色呢。

没有朱由检的允许，云儿一直不敢起来。

我缓缓从床上站起，因为之前的一堆破事儿，现在脑子是晕晕乎乎的，晃悠着身子上前走了两步，刚一弯了弯膝盖，脑袋就是一阵眩晕，我今天好像是无可避免地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我拼命地看着朱由检，云儿见状也是面色一变，但碍于朱由检的默不作声，她哪里敢用手扶我。

下一秒，我跌入了一个人怀抱，恍惚间就见一个人匆匆上前，在最后一刻将我托住，我的重心迅速上移，他抱着我一个利落的旋转，将我稳稳放在了床上。

整个动作完成的可谓是完美无缺，就如他那天擒拿那个刺客时，一样的迅捷，一样的利索。

可是我的头却实在是晕的更厉害了，这段日子本就少动，加之一直睡在床上，现在又被朱由检这样转来转去的，头不晕就怪了。

“你起来吧。”朱由检将我安顿好后，对跪着的云儿冷冷地说了一句。

云儿战战兢兢地起来，担忧地眸子落在我的身上，我忽然如鬼神附体，对她道：“你先出去吧。”

啊！我居然让她出去，现在的情形好像很复杂呢。

见朱由检没有说话，应是默认了我的吩咐，云儿挪着步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到门口时朱由检又吩咐道：“把们关上，有话和你主子说。”

云儿犹豫着“哦”了一声，缓缓地地把门关上。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整个人又没什么力气，一用力还怕牵动伤口，平日都是多少借着云儿的力气，这回可怎么办。

“把手给我。”果然是朱由检的声音，朱由检正坐在床边，一脸戏虐的神色。

“难道你没听见吗。”

“哦。”我将手伸了出去，朱由检轻巧地微一用力，另一只手从背后轻轻托住我再借着惯性用巧劲一推，片刻工夫，身子几乎没怎么晃动，人已经安安稳稳地坐了起来。

我低着头，双手很不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手握成拳头，两眼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拳头发呆，过了好一会子，直到指节已然微微泛白。

“你疯了。”朱由检突然伸手打在了我的手上，然后用力地掰开我的手。

“什么发疯，真是莫名其妙，我好的很呢，这些天可以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当真是难得的不得了呢。”

“既然说自己没在发疯，那你自己看看吧。”朱由检很是不屑地撇了我一眼，很是干脆地打断了我的话。

“哦。”我蓦然地低下头，才发现指节已经刺入肉里，手掌上还沾着鲜血。

“擦擦吧。”朱由检从身上掏出帕子递到我的手上，我犹豫着接过，“皇上手上居然还带着帕子，真是难得的不行，以前一定也经常这样一边替这个娘娘排忧，一边又替那个娘娘开解。”

我——都在胡说八道什么呀，我的脑子里又都在瞎想些什么呀。对了，我刚刚是想起了现代古装宫斗戏里那些个在妃嫔中左右徘徊的，那种严重脱离了真实历史的皇帝。

“刚刚为什么不让她称你小姐。”

“小姐。”我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因为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啊。”

“想入非非。”朱由检疑惑的直摇头。

“小姐其实就是……”我吞吞吐吐地说不下去：“就是……总之，总之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就对了。”

拜托，拜托你别再纠结这个话题了，有的话我实在无法对他说出口。

“不说这个了，洛英，你现在伤养的如何了，先前的那一刀应该没有大碍吧。”朱由检用手指拨开我凌乱的发丝，在我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像极了小时候玩刮鼻子的游戏。

脸上竟然有点儿微微泛红，我这是怎么了，不至于这么敏感吧。

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我不知何时竟坐在了朱由检的腿上，脚上还穿着粉色镶边的绣花鞋，双腿自然下垂，身子竟是被朱由检轻轻地搂着，也怪不得我会脸红呢，这个姿势好像很暧昧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朱由校可是没有把我完全托付给朱由检，而只是让朱由检稍稍关照一下。

即使没有镜子也不难想象，自己现在的窘迫模样，嘴唇也开始微微颤抖，想说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难不成脸红浑身抽搐，也是刀伤的后遗症。”朱由检俨然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

历史上的崇祯帝朱由检虽然是相对不近女色的，但这些王公贵族就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管是脸皮还是装傻玩暧昧的技术，通通都是一流。

心里越往那方面去想，人也就愈发的紧张起来，抽搐和颤抖也在不断地加剧。

“放我下来。”慌乱之间，我总算是找出了一句该说的话。

“又没人不让你下来。”

朱由检呵呵一笑，将我放回了床上。

“你刚才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要命，朱由检明明知道我刚才想到了别处，却偏偏还问这种问题，真是应该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我低着头，假装没听见，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朕在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说看自己之前都在胡想些什么。”

“我在想，我在想，在想自己不要当田妃，坚决不要当田妃。”既然实在躲不过，那就索性胡邹，难不成他朱由检还好意思杀了我不成。

朱由检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本正经的地看着我：“洛英，你真的想让朕兑现承诺，你说不想当田妃，是不是想着换个封号，话又说回来，那一晚你算是护驾有功吗。”

“你……”我就差没伸手指着他了，他今天还真是要把我活活给气死。

“真是想入非非，都懒得逗你了，你在这里好好养伤，你这次虽然算不上救驾有功，但毕竟也是被那名刺客给刺伤了的，等你伤好之后，还会有用的到你的地方。”朱由检收住笑容，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一定好好养着，这么珍贵的棋子，朕还不想把它弄伤了。”

呵呵，我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再珍贵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原先有了朱由校的叮嘱，我便可以安守本分地在宫中生活，都是自己非要投入这瞬息万变的宫闱争斗，成为朱由检登基路上的一枚棋子。

原还天真的以为，可以借着这次养病淡出大家的视线，然而朱由检今日的来访势必又要将我推入那个暗无天日的漩涡当中。

适才顾着说笑没有在意，现在想想，朱由检刚才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却是注定了我将来不会平静的命运。

一不留神，恰好看见朱由检正拿着那个纸团子，这才忽然发觉弄了半天自己还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给我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朱由检将纸团展开，平举在我的面前，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珍贵棋子好好养伤”

脑子里突地浮现出了一个细节，王承恩走的时候，袍袖微微一抖，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洛英。”朱由检轻声念出了我的名字：“你先好好歇着，相信不久之后，我们便会再次相见的，时候不早了，朕先走了。”

因为脑中还想着关于棋子的问题，是以没有答话，朱由检也没在意我的愣神，径直走了出去。

数秒之后，耳中传入两个声音，一是云儿的问安声，二是门吱呀一声被关上的声音。

我不禁抬头看了看，门被关上，屋子里除了我之外，便只剩下一些中规中矩的陈设静静摆在那里，无不透着空洞与呆滞。

我又在发呆，最近好像发呆发上瘾了呢。

我是一枚棋子，纵使是棋子也可以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