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玉枝。”

秦欢不知所以的看着玉枝。玉枝用着一种从没用过的紧张严肃的表情看着她，其中夹杂着一丝惶恐。

“小姐，玉枝五岁起就在小姐身边。小姐待玉枝不薄，今生今世玉枝是不会离开小姐的。要是小姐赶玉枝走，玉枝立马找口井跳了。”

玉枝脸上的倔强表情，让秦欢也很是惊讶。平时小丫头做事有些毛躁，心性不定，但若是倔脾气一上来，真是说到做到。

秦欢去扶玉枝：“胡说八道什么。”

玉枝还是一脸倔强的样子：“小姐要是不答应，玉枝就不起来。”

“傻丫头，我这是为你好，你不是喜欢何用吗？现在刘婉仪也走了，我也用不着你跟了，就跟着何用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小姐，玉枝说了，这辈子就跟着小姐。”

玉枝一动不动的跪着，秦欢无奈，蹲下抱着她，抚摸着那快抑制不出泪水的眼眶，心中一阵酸楚上涌。

“傻丫头。”

“阿欢，要启程了。”

秦欢抬轿要上马车，却被何用一把拉住。

“阿欢，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何用望着秦欢，秦欢只是微微一笑，轻拍掉抓着她的手，钻进了马车里。

“启程。”

掀开一旁的布帘，熟悉的王宫，熟悉的街景，墨都，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今天有些不一样，平常淹没在闹市中人群里的她，变成了所有视线的焦点。两旁站立的人们都是来送昭阳公主和亲高罗的。往前看去，蓝色的背影就在前方，没有改变，和初见的时候一样。那一次，是也是何用带她去高罗，也是他接他们进城。只不过，这一次，何用是把她送向一段没有归程的路，而他到这里把她接走。

“停车，休息。”喊声从前面传来，马车缓缓的停下。

“小姐，我下去打点水回来。”玉枝说着，掀起帘子下了车。

不一会儿，帘子开了。

“这么快就回来啦。”

秦欢听见声响，有些口渴，睁开眼准备喝水。一个高大的身躯向她压来，在她身边落座。

过了好久，楚天瑜开口问：“怎么会是你？”

秦欢转过头望着他，昏暗的光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我是东临的公主。”秦欢用淡漠的口吻开口回答，虽看不清，但还是紧盯着面前的人。

“应该是刘婉仪的。”他知道是秦欢自己去闹，才换了人选。

秦欢突然冷笑一声：“看来，高罗打探消息的本事倒不小，连没王宫里没法出去的消息都能知道。”

“阿欢。”楚天瑜听到秦欢的冷言冷语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急躁。

“我不是高小姐吗？”他的回答，她还没有忘记。

“不要任性。”楚天瑜压着声音，怕那一种思念就这样涌了出来。

“呵呵。”秦欢冷冷的笑了起来：“这是任性吗？我才是东临真正的公主，会配不上高罗太子？”秦欢倔强的转过头，悄悄抹去眼角的一滴泪。

任性，他永远对她说这两个字。喜欢他是任性，把自己给他是任性，想和他在一起是任性，如今到高罗还是任性。

“太子身边不需要你。”太子需要的是东临的支持，随便一个女子身负皇命待在后宫都可以，只要不是她。太子的身边永远只会有子衿，为什么她要选择政治婚姻，为什么她非要做这个祭品，为什么她不肯听他的话，要那么任性。

“没有东临他就坐不稳皇位。”秦欢好像抓住了他的把柄似的，底气十足的说。

楚天瑜深叹一口气，看着她满脸倔强，但掩饰不住的凄楚：“回去，让东临国君册封其他公主，堂堂一个东临难道就只有一个公主，阿欢，你开口，他会答应的。”

现在还不晚，她还有选择。

“君无戏言，如果罗毅叔叔真像那样，他能坐稳这江山吗？”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总在他的心头插上一刀才甘心。

楚天瑜掀开布帘下车，撞上了回来的玉枝。水洒了一地，玉枝刚要开口，只见来人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向前方。冲着他的背影，暗咒了几句，掀开布帘，上了车。

“小姐。”

玉枝一抬头，秦欢满面泪痕的坐着，一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

“小姐，你怎么了？”

玉枝慌了神，拿起帕子擦着秦欢的脸。

“他说我任性。就只会说我任性。那他自己呢，难道他就不自私吗？既然不要我，干嘛要管着我。”

刚擦了，又掉下，像断了线的珠子，泪，总也擦不尽。

“阿欢喜欢的是你吧。”在河边站的出神的楚天瑜转头，何用站在身后。

“何大人。”

“我在车外都听到了。”何用踱步到他的身旁。

“三年前是你吧。阿欢回来的时候不吃不喝，一路把我们吓坏了。我和阿欢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能把她伤到那样，你还真有本事。”温文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难得的愤怒。

楚天瑜不语，静静的将视线投向河岸。对于三年前的事，他无话可说，错就错在遇上了她，喜欢了她，却只能狠心把她推开。

何用看着楚天瑜沉默的样子继续说：“阿欢看上去是有些是恃宠而骄，摆摆高人一等的样子。可是心里比谁都真，比谁都纯，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她是不会放手的。”他一度以为秦欢代嫁是为了他，但现在他有些许明白过来，她为什么坚持要这样做。

“这件事是因我而起，要不是我，阿欢就不会上墨都，不会知道和亲的事，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就不会再遇见楚天瑜，就不会非要嫁到高罗。

楚天瑜转过头看着何用：“这是什么意思？”

说起这件事，何用还是无奈的很：“我喜欢刘婉仪，是我求阿欢到墨都跟王上求情，把刘婉仪换下来。这丫头竟然把自己送出去。”天知道，他有多后悔。怪只怪他自己下了眼，恋上爱慕虚荣的女人还不自知，最后把秦欢坑了。

“这是你和她的事。”楚天瑜在心里肯定着。她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或许青梅竹马有那么一丝情愫，什么都可能，三年了，能改变的太多。

何用一个大步走到了楚天瑜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神你还能这样骗自己吗？”

“阿欢是真的很喜欢你，别负了她。”

身边的人何时离开，楚天瑜没有感觉，任凭阵阵清风吹乱发丝。阿欢喜欢你，别负了她。三年后，再见她的第一眼，所有被冰封的感觉在那一霎那都复苏了。他想她，她的浅笑，她的梨涡，能勾走他魂的明眸。恨不得立马把她抱进怀里，融进他的身体。可是，现在他只能护送着她去高罗，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穿着喜服，盖着喜帕，而这一次，他还得亲手把她送进洞房。

闭上双眼，心底涌上的悲凉，让迎面而来的风变得那么刺骨。阿欢，我们该怎么办？楚天瑜在心里不停的问着，却找不出答案。

万物寂静，荒野郊外的夜晚特别宁静，只剩下天上的盈盈月光和地上的点点篝火。坐在车上的秦欢，掀开帘子，仰望着月亮，心中滋生出一丝凉意。篝火旁的楚天瑜拨弄着火苗，寻不出一丝温暖。

也许是不忍心看着地上的有情人互相煎熬，月亮躲进了厚重的云层，地面越加的昏暗沉闷，只留下篝火不安的跳动。四周的树木被山林间的风吹的沙沙作响，此刻更是分外清晰。

“总管。”一名花郎匆匆走到楚天瑜身旁。

“是什么人？”楚天瑜不动声色，继续拨弄着前面的篝火。

“不清楚，人数不是很多。”

楚天瑜顿了顿，沉稳的下着指令：“先不要动，守住这里。”

“是。”

帘子突然开启，一个黑影钻入车中。秦欢刚把头转过来，就来到了她面前。

“啊。”玉枝回过神来，惊慌的叫起来。

“别叫，是我。”透着月光，楚天瑜的脸渐渐清晰。

“华，华大人。”玉枝一头雾水，满脸迷惑的叫着。

“跟我走。”楚天瑜拉起秦欢的手，转身要走。

秦欢没有动，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为什么？”

“有人偷袭。”楚天瑜说出简短的答案。

“为我而来？”

楚天瑜点点头，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分。

“现在不宜多说，先跟我走。”

“不行，我不能丢下玉枝一个人。”

秦欢握住身旁玉枝的手。

“小姐，玉枝不要紧的，你先跟华大人走吧。”玉枝焦急的推着秦欢。

“我会派副使保护她，绝不会让她伤一根汗毛。”

玉枝看秦欢还是犹犹豫豫的不肯走，也顾不得，更用力的往外推她：“小姐，快走。”

秦欢在楚天瑜的拉扯和玉枝的推攘中下了马车，楚天瑜拿起一件袍子往她身上一套，拉着她急匆匆的跑进漆黑的树林中。

密林中，不透一丝光亮，匆忙的踩着地上的树叶沙沙作响。远处的烛火，和厮打喊叫声不时隐约的传来。

秦欢跟着楚天瑜的脚步不时回头张望，不安的对楚天瑜说：“打起来了，玉枝怎么办？

楚天瑜只顾着向前行进：“她不会有事的。”

秦欢气喘吁吁的说：“我走不动了。”穿过树林，山路也已经爬了不少，已经看不见车队停驻的地方。

楚天瑜稍停了下脚步，就着月色，抬头打量了下前方：“前面有个山洞，到了那里就好了。”便拉着秦欢继续向上走着。

“啊。”进了山洞深处，楚天瑜终于停下了脚步，秦欢累得双腿打颤，直接坐在了有些潮湿的地上。

“你先待在这里。”楚天瑜有折返回去，确定没有人跟上来，转身走进了山洞。

楚天瑜山洞里发现些甘草和柴火，相比是平常上山捡柴的人留下的。把甘草铺在地上，又堆了些柴，擦着火，漆黑一片的地方，有了微弱的光亮。

他摆弄好了火堆，对着坐在地上的秦欢说：“别在那里坐着了，过来。”

“我走不动。”秦欢懒懒的嘟囔了一声。腿上要是有力气谁会愿意坐在湿乎乎的地上。

楚天瑜走过去，横着抱起秦欢，把她放到草堆上。

“累了吗？”

秦欢没有说话，只是躺着喘气。楚天瑜抬起她的小腿，轻轻揉捏着。平稳了呼吸，她侧过头，火光照亮着她身前那个男子的半边脸庞，清晰的勾勒出刀削似的俊逸线条，还有一部分陷于阴影中若隐若现，却丝毫没有半点觉得瑕疵，只觉得深陷其中。昏黄中，秦欢微眯着双眼，望着那俊美的不似凡人容颜，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摇了摇头，开口，拉回昏沉的思绪。

“是什么人？”

楚天瑜低着头，淡然的回答：“四王子的人马。”

听了他的回答，秦欢微皱了下眉：“四王子？只有这一路吗？”王位之争向来是千丝万缕，八方人马应该各显其能了吧。

“阿欢，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

低沉的声音包藏着一丝怒气，手中的动作也随着重了起来。

“疼。”秦欢皱眉，腿上传来了力道让她很不适。

听见秦欢的话，楚天瑜放松了手。疼，知道腿疼，知道我的心多疼吗？

“听我的话回去吧。”

秦欢突然坐了起来，收回了腿。楚天瑜手上的温度消失，只有冰冷的空气，留下阵阵寒意。楚天瑜抬起头，对上便是秦欢堆满倔强不满的眼。

“你知道怎么我才肯走的。每次都说，我任性，不听你的话，可是你呢，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没有了方才的虚弱模样，面对步步紧逼的秦欢，楚天瑜做到火堆旁，拿起一根柴拨弄着，让火烧的更旺。

“我不能走。”他的人，他的心都不能离开那块地方。

“我一定要去。”既然他不肯过来，只有她过去。

“太子是一定要登上王位，成为一国之君的。”他人生的使命似乎就是看着这一天的到来，就算是献上血肉也在所不惜。

“他不会给你幸福的。”幸福的女人已经在那里，没有多余的位置再给她。

“你的太子成了一国之君，好歹我是东临公主，不能做皇后，在后宫也是一人之下，万人景仰不是吗？”除了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阿欢，你不需要这些的。”楚天瑜只能把气撒在木棍上，狠狠的戳着柴火。

秦欢突然悲从心来，死死的饿盯着那个一直背对她的人：“我需要什么？你告诉我。”

“阿欢。”楚天瑜扔掉了手中的木棍。

“你终于肯叫我了。”听到他的话，嘴角不禁露出浅笑，心中似有百感涌上心头。回想起初见的迷醉，那夜的绮丽，他唤她名的柔情。

“为什么不忘了我呢。”不过萍水相逢，露水姻缘，何不物我相忘，从此天涯路人。

“你忘了我吗？那个叫阿欢的，爬上你的床的舞姬。”阵阵清香传入，记忆中她特有的香气就这样苏醒了。

“你想我吗？”紧贴着他宽厚的脊背，只要见到他，就像着了魔似的，不论怎么样眼里就只有他，脑子里只能想着他，不论怎么样都想在他的身边。

“不要去。”

“三年了，不想我吗？”

午夜梦回，他张开了手却只能抱住风。她想一阵轻烟就这样消散，想念的痛深入骨髓。但是，却无法说给她听。

慢慢的转过身来，她晶亮的眸子在火光中好似闪动着粼粼波光，触动着心底深处被她带走的那一根弦。手抚上她的嘴角，那里的小窝，是让他不可自拔的沉溺其中。此刻却因为他的无情，失掉了绽放的美丽。向下轻轻点上颈下小巧的锁骨，感受到微微的颤抖，迷恋指尖跳动的温暖。

“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倔强到顽固，可是这样的深情又怎么是他能够承受的。

“抱着我。”

楚天瑜缓缓的转身，秦欢的一双大眼，犹似一泓春水，满是情意。火光印在其中，点点跳动，宛如片片涟漪荡漾开来，在他心深处撩拨。

如此佳人，何处寻觅，更何况，对他情根深种。

“阿欢。”他开口，低沉暗哑的嗓音爱恋的唤她。身旁的烛火虽小，但足以照亮他此时迷离的双目。

看着他动情的模样，再股不得其他，握住他放在脸颊边的手，用唇轻点指尖，沾上点点濡湿，顿时满室春情荡漾。

“抱着我。”

这如咒语似的话，她柔情似水的念一遍，他便更抱紧了一分，直到两人指尖再也没有缝隙，密密的贴合在一起，融为一体。

虽然有厚厚的干草，但地上的阵阵寒气还是传了上来。秦欢缩紧了身体往身旁的宽阔的胸膛考去，汲取着温热。楚天瑜捞过被甩在一旁的大披风将秦欢包裹起来，抱进自己的怀中。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的小脸还挂着未散的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着，渐渐平缓的吐息让一切安静。看着怀中的娇人儿，楚天瑜低下头，在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不忍让疲倦的她扰了清梦。

“冷。”秦欢含糊的说着，像是在梦中的魇语。楚天瑜的怀抱又紧了一分，但还是不够。秦欢从披风中伸出手来，白皙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