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做生意的关系，接触人比较多，又或是东北人特有的直爽善谈，这位已到中年的陈涛，颇为生动详细地讲述了其家族在东北的生存史。

“老弟，妹子，我们家老一辈儿可让小本子给祸祸惨了，小时候不懂事，听父亲说起还没什么，现在……唉！我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也知道要那什么，要“中日友好”，可心里还是犯膈应，我说的这些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理解，算了！不提了。”说完，陈涛望向车窗外不再言语。

听完陈涛的讲述，高山和徐佳丽的心情都很沉重。

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是遭受了怎样的磨难，彼此都心知肚明，年轻人不能体会吗？也许无法感同身受，但绝不会无动于衷。

良久之后，从驾驶位的徐佳丽那传来了问话声：

“陈大哥，老爷子这都快90岁了，一个人住山里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儿子女儿怎么不劝老爷子去他们那住？”

“劝？谁劝的动啊，我这五爷爷一急眼就踢人，我父亲、我叔、我姑都被踢了好几次，以前有镇里县里的领导也去劝过，全都没用。说什么要守着林子，也不知道那林子要他守什么。我叔和我姑只能每次大老远过来看看，拜托我们照应着。”

“妹子，你看到我店里那些他做的东西了吧，非要我帮着代卖，你说，我们能让老爷子缺钱花吗？也不知道这老爷子又要鼓捣什么幺蛾子。”

“……”

三人驱车离开镇子一个多小时后，在一条土路尽头停了车。又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远处林子边的一小块平地上，孤零零建着一座围着篱笆的木屋。

在远处可以看到，简易的篱笆墙内种着两棵高大的果树，一左一右把小木屋揽在树荫之下，再走近些，透过篱笆墙还能隐约看到院内有个不小的菜园子，郁郁葱葱的不知种着什么。

当三人走到离木屋还有十来米的时候，从篱笆墙内传来一阵阵狗吠，听声音还不止一只。

当三人来到那用树枝简单扎成的院门跟前时，随着一句洪亮的问话声，一位老人推开木门跨出了木屋。

“这是谁来啦？”

“是我，五爷爷，有两位从京里来的小同志，找您有点事儿。”陈涛向站在木屋前张望的老人喊道。

老人精神矍铄腰背挺直，满头白发剪得短碎齐整，黝黑的国字脸上留着白色络腮短须，高大的身形略微有点发福，穿着一套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老式绿军装，胳膊上还套着两只深蓝色的套袖，看上去活脱脱一位解甲归田的老兵头。

老人向院内的两只土狗挥了下手，那两只土狗好似得到了命令，哼哼唧唧趴在地上不在吠叫了。

“我说它俩咋叫的这么厉害，原来是看到生人来了。”老人走到院门前，随手搬开了院门，“有什么事儿都进屋说吧。”

高山猜想眼前这位老人应是老海山无疑了，可从其神态举止，实在看不出老海山是快90岁的高寿老人。这个意外不仅高山有，徐佳丽看到老海山后也是微微一怔。

跟随老海山进了木屋，高山将在镇里买的几袋礼品放好，新奇的四下打量着木屋内部陈设。

木屋里飘着一股木材特有的清新味，陈设也十分朴素简单，一张木桌和四个木墩子，一个做饭的灶台连着一张火炕，一个三层木架子上摆着些日用品，低下放着一只大皮箱。阳光透过木墙上的玻璃窗，将屋内照的明亮通透。

老海山招呼高山和徐佳丽在木桌旁坐下，回身对陈涛说道：“小涛啊，去拿几个缸子泡点茶来。”

陈涛应了一声，轻车熟路地忙活去了。

老海山看向二人，笑着说道：“两位小同志第一次来山里吧，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徐佳丽向老海山报以微笑：“我们冒昧前来是想向您打听，‘地藏山’，您老知道吗？”

对于徐佳丽的开门见山，老海山好像很是满意，点了点头，拿起木桌上的烟袋锅子，边装烟丝边小声念叨：“地藏山……地藏山……”

徐佳丽和高山也不敢打扰，两人眼巴巴瞅着老海山等待答案。

当老海山把烟袋锅塞实了烟丝，点着，抽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后，才慢悠悠开口道：“知道是知道，但你们去那旮沓干啥啊？”

终于听到期待已久的消息，徐佳丽面现欣喜，抬手将脸侧发丝别到耳后，微笑解释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是白山旅游局组织的国际考察队，队里有着国内外知名专家，主要目的是想在长白山原始森林考察稀有植物品种，然后加以保护和备案。而一些资料上记载了“地藏山”这个地名，那里有几种特有的植物品种，所以想请老爷子帮个忙，给我们考察队予以支持。”

听徐佳丽那半真半假地讲述，高山暗暗发笑，这徐大美女连骗人都讲的这么有鼻子有眼的，看来还真是越漂亮的越会撒谎。

高山同时也有点于心不忍，为了工作就能说谎骗人吗？尤其还是欺骗一位抗联老战士，这不好吧……不过，当高山想到那四百一天的工资，他又感觉徐佳丽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哈~。

听完徐佳丽讲述，老海山吧嗒了口旱烟，半天没有说话。

“老爷子，只要您告诉我们‘地藏山’在哪里，我代表‘白山旅游局’感谢您，并且局里也会发一部分奖金给您。”徐佳丽撩了下头发又说道。

老海山用烟袋锅指了下两人面前的搪瓷缸子：“都喝口水吧，这山里啊就野果子多，我自己做的野果茶，尝尝看。”

高山和徐佳丽依言照做，都端起缸子喝了一口。野果茶味道的确不错，茶的清香混着野果的酸甜，尝到了野果茶不错的滋味儿，高山不顾茶水还很烫嘴，小口嘬起个没完。

“你们是小情侣吧，从小本子那来的？”老海山突然大着嗓门说道。

噗——

高山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老爷子还真敢说啊，把自己和徐佳丽看成一对，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怕徐佳丽会尴尬害羞，高山偷眼瞄了瞄徐佳丽。

徐佳丽丝毫没有尴尬和害羞，而是面带疑惑问道：“老爷子，您怎么说我们是从曰本来的？”

老海山在木桌子边磕了磕烟袋锅，粗声答道：“‘地藏山’那地方，这里知道的人很少，只有小本子军队里的人知道，我是以前啊，给首长当警卫排长的时候，从俘虏的亡国奴翻译那晓得的，首长还让我带人去那侦查了一次。”

听到老海山说“亡国奴翻译”，高山有点憋不住乐，自然联想起徐佳丽的真实身份和她对老海山撒的谎。

为了缓解一下，高山又端起茶缸子想喝点茶水，可刚喝了一口，就听到老海山又大声道：

“姑娘你啊，不像小本子，我就瞅这小子像！”老海山用烟袋锅点了点高山

噗——！高山一口茶水喷出，比上次喷的还远了些。

“进来没说过一句话，怕露尾巴儿根子？姑娘，找谁不好，非找小本子？让人骗了，诶呀——都不知道啊。”

高山用袖子擦了擦嘴，笑着向老海山解释：“老爷子，您弄错了，我可是纯纯国产啊，我只是这位徐……咳咳，徐领队的下属，这哪有我说话的份儿。”

老海山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孩子啊，像你们这样的，我都见过好几拨了，成天就知道找……啊呀，找……找什么来着？”

一直站在老海山背后的陈涛小声提醒：“找‘刺激’，五爷爷。”

“噢——对！一天到晚就知道找刺激，成群结伙地瞎溜达啊，那林子，是你们能随便钻的吗！？我不管你们从哪儿听来的，那地方太危险！你们换个人多的地儿玩去吧，别总想着找……找什么来着？”

听老海山那中气十足的大声讲话，高山越来越觉得老海山不像快90了。心想，等探险队这活儿结束了，说什么也要跟这老爷子待几天，讨教下长寿秘诀，说不定还能弄成个方子卖点钱赚。

等老海山讲完，徐佳丽低头沉思不语，仿佛在做着什么决定，过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向老海山，含笑道：

“老爷子，我刚才的确是有所隐瞒了，真对不起。”徐佳丽起身向老海山鞠了一躬，坐下后继续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