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武凤翔咬牙切齿无比坚定地叫道，“家仇父恨、不共戴天。贼老道，你要怪，就怪这上天造物不仁......”

“啪！”他话还未说完，脸上就挨了方无俦重重的一个巴掌——直被打得左边脸颊，顿时高高浮肿起来。

方无俦看着儿子脸上的红肿，又看看自己扇耳光的手，摇一摇头，沉痛地说道，“凤翔，娘虽然平时对你过于严厉，但一直都不曾舍得打你。

今天，实在是头一次。娘要你好好记住，从今往后，不管怎样，你都不可再对丘道长无礼。”

武凤翔急退两步，双眸中精光一闪，但也仅仅只一闪而已，旋即却又消失不见。

他突然将头一垂，似乎下定决心，答应道，“是。娘，孩儿知道错了，孩儿这就向丘道长诚恳赔罪道歉！”

说完，武凤翔慢慢走到丘无源面前，双膝跪地顿首，有如负荆请罪一般将头深深磕低，直到接触地面砰然有声。

同时，他又无比真诚地说道，“丘道长，晚辈实在过于无理取闹。晚辈现在知道错了，希望道长能够原宥适才晚辈荒唐的冒犯！”

丘无源淡然一笑，摇手说道，“武施主不必如此大礼。少年人血气方刚，甚或意气用事、一时糊涂，原也在所难免。贫道不怪就是。”

一面说，他一面俯身去拉那武凤翔起身。

可就在缓缓起身之际，武凤翔突然使尽平生力气，将铁笛剽悍地刺出，深深捅进了丘无源的胸腹！

只见那笛首犹自在他后心穿插而出，汩汩的血浆不断地从铁笛中空部分冒出。

这一下变起突兀，丘无源一则措手不及。二则毫无防备之心。三则年高体迈又身受重伤、反应大不及平时。四则刚才已经斗了良久，体力耗损颇大。

五则武凤翔这一击，又是携带着二十多年锥心刺骨的所有仇恨，积全身十二万分的凝聚之力迸发出来的这一式复仇泄恨的一击，可谓是斩钉截铁、生死无悔。

六则丘无源此刻又有些沉湎于年轻的昔往，在此终南山渡过的某一段时光。那时候的他，正值青春年少，而某人，也恰好笑靥如花。

回思往年的花季红颜，对照眼前此时此刻，那为了化解恩怨，怒掴其子耳光却又心情沉痛的青衣老妇，他的心中端的可谓百感交集。

如此不在状态的老道，却又如何能闪避得开这倾尽全力势在必得的致命一击呢？

当苍鹰、虎子、血龙察觉到不对劲时，都赶紧飞身猛扑过去抢救，却终究为时已晚。

但见丘无源闷哼一声，萎萎地跌坐在地。昏沉的老眼愈发倦怠昏沉。

武凤翔脸带作恶得逞的狞笑，掉转过头来，冲方无俦失控地叫喊道，“娘！你看到没有！孩儿已经得手啦！

哈哈哈，因为孩儿曾经发过誓愿，今生今世，无论你怎样阻止，我武凤翔都必将与丘老贼势不两立、绝不并存于世。人间有我没他、有他没我，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娘亲啊，孩儿说到做到，说到做到。也确实说到做到了！你看，哈哈哈，到了今天，岂非已经完全做到了？

之所以能终报大仇，是因为孩儿千万次不停地告诉过自己：我武凤翔立誓要做到的，就一定要做到的，决不能对自己食言！”

他犹如疯魔一般喃喃自语，仿佛只要报得大仇就是万事足备，全不设防。这时候，无论谁轻轻一掌，便能立时取了他的性命。

苍鹰等眼中精芒闪动，各有杀机腾然而起。丘无源连忙摇手制止道，“鹰儿、虎儿，你们切不要如此。”

“凤翔、凤翔，你……你怎么能这样啊？！”方无俦脸上老泪纵横，身躯急剧战抖，似乎摇摇欲坠。

宛如历尽艰辛一般，她终于走到了儿子的跟前，深深凝望着他悲愤的脸庞，哀声泣诉道，“丘道长，他……他可是你的亲爹呀！”

说到后来，她更是一声尖叫，顿时哭得哑了，恍如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突然往后栽倒。

“娘亲！”武凤翔急忙一把将母亲扶住。他脸上早已遍布满了迷茫和惊慌失措。

但方无俦却一把将儿子推开，扑到地上，将丘无源抱在怀中。泪花婆娑，伤心饮泣不已。

钟离雷硖父女、血龙等人原本就要无视丘无源的要求，将武凤翔乱刃戮之，待听到方无俦那句宛如石破天惊的哭喊，瞬间又都惊呆当场，谁也不敢妄动。

他们诧异万分地瞪着在地上抱在一团浴血，依偎的丘无源和方无俦二人，久久难以置信。

好半晌后，武凤翔方在母亲晴天霹雳般的话里回过神来。

但他随即却爆发出恐慌又疯狂的吼叫，“不！我不相信！你骗我，你就是在骗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绝不会轻易相信的！谎言！谎言！都是谎言、全部都只是谎言！”

如疯如狂之中，武凤翔状如食人恶魔一般手舞足蹈了一通。

忽然之间，他猛地又一跳，蹲到丘无源和方无俦身边，呆呆地打量着这两个老年，“嚯嚯”怪笑两声。

笑声中，武凤翔又毫无征兆地拽住了那铁笛，奋力将之从丘无源身体内拔出。

而丘无源胸间热血，立时又喷溅得他和方无俦母子俩满头满脸都是！

那鲜血腥膻扑鼻，熏得武凤翔心如乱麻，恍然又似愈发丧心病狂，发出阵阵满足而变态的疯狂的喘息。

丘无源痛到近乎麻木，但他依旧仅仅只是闷哼了一声，却将涣散的眼睛无神地望着方无俦，低声问道，“方、方施主，这……这是怎么、怎么……了啊？”

方无俦用右手拼命捂住他胸前的伤口，左臂则将他的头抱枕在自己肩上，凄然说道，“你忘了吗？在你被禁足多年之后，因为大罗天益发猖獗，迫于形势，你师门不得不破例让你重新下山，前去戴罪立功的那一年吗？”

“那一年？”丘无源脸上神情顿时一僵，苍老憔悴的脸颊上却浮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古怪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