镔翰

在见识过徐家军对渤海人是屠杀后，霍凉骨骨又戴上了她那冰冷的红色面甲，在荒凉的草原上行进了三天之，她终于抵达了隆西建斡（斡：大湖）的王庭。没有人欢迎她，甚至连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从大帐里走出来。而她，对此习以为常。

当她将奔雷和渤海的人头扔在父亲面前时，父亲一脸厌恶地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将这些恶心的东西扔出去。“父亲的登基大典，会需要这些祭品的。”她淡淡地说。父亲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但是他还是坚持让人将这些散发着臭气的人头扔出去再说。霍凉祗铎，晋国人总是称父亲为“浑王”，大约是“浑浊”“肮脏”的意思，霍凉骨骨感觉这非常不贴切，作为一个草原上的汉子，父亲对清洁的重视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甚至每隔三天就要沐浴一次，吃肉从来不用手，而是命令银匠打造了一套纯银的刀叉，即便是这样，他竟然还要饭前饭后洗手。父亲不是这样的，但在从中原抢到几个郎中之后，父亲就变了，平日不喝生水，连她每次凯旋，也不是每次都会出来，原因是“怕得风寒”。

“我儿，看看为父。”霍凉祗铎像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张开双臂，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有没有什么变化？”霍凉骨骨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霍凉祗铎非常兴奋地晃着自己的水桶腰说道：“为父瘦了啊！为父瘦了啊！章太医说我平日油腻太重，易得消渴、肝痞，昨天我吃了三斤的野菜，你看看，你看看。章太医说如果我能天天吃野菜，能活一百多岁呢。”

“没留活口。”

霍凉祗铎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变得凝重起来：“草原上打了几百年，还没有灭族的先例......”他凝望着女儿手上捧着的金印：“我们是要遭报应的.......”话没说完，一个声音就从身边传来：“哈哈哈，恭贺父汗！恭贺父汗！”霍凉骨骨侧目望去，果然是霍凉将也，对于这个弟弟，她并没有多少好感。霍凉将也摇晃着负肥胖的身子，嘴里散发出阵阵酒气：“现在奔雷家的人死光了，父汗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皇帝啦！”

“坐下说。”霍凉祗铎饮了一口茶，脸上看不出一丝的喜悦，霍凉骨骨注意到父亲的茶盏里漂浮着许多红色的东西，大约猜到是那个所谓的“枸杞”。“现在灭了奔雷家，父汗又为何不快？”霍凉将也喝的酩酊大醉，一下子坐在座椅上，险些栽倒在地，随身的一个貌美男奴连忙搀扶着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霍凉骨骨冷冷道。“灭了奔雷家，我镔翰的疆域已经东起乌桓，西至七河，幅员万里，有什么可忧虑呢？要我说，父汗登基之后，就应立刻率兵南下晋国，也做一做戎夏皇帝的乐趣。”霍凉将也打着酒嗝说道，圆滚滚的脸上肉开心地抖动着。

“我镔翰拥民五百万，本部不过十万人，按照那些中原儒生所说，是以小族临大国，犹力不逮也。晋国人口以兆记，我们又怎么能管得过来呢？”霍凉祗铎双手摩挲着那一方金印。“眼下这众多部族，都是迫于我镔翰的兵威，不得已而归附，每次让他们随军作战，那些战败的部族的牛羊牧场分与他们一部分，原以为喂熟了这些豺狼，没想到奔雷胡卅振臂一呼，竟然有几十万人响应。除掉奔雷部，也是为了断了他们的念想。”“而眼下。”霍凉骨骨脱下身上的铠甲递给身旁的女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消灭了奔雷部，我们已经和渤海、晋国完全接壤，再也没有其他部族供我们攻打，也就没有肉来喂饱那些豺狼了。”霍凉祗铎冲着金印哈了一口气，轻轻擦拭着：“喂不饱他们，饿急了就要吃了我们。”霍凉将也打起精神：“父汗，这也是儿子一直说的，晋国富庶，如果我们能做中原的主人，那就有用不尽的丝绸和茶叶，拿出一些分给那些部族，还不是小事一桩。”霍凉祗铎指了指他的酒壶：“我部人少，将一壶酒倒进一桶水里，还能有些味道，要是把这一壶酒倒进湖里，就什么也尝不到了。”霍凉将也非常不甘，他的童年在晋国长安度过，当回到草原以后，回想起那些在晋国生活的日子，他都恍如在梦中一般。霍凉祗铎细细看着金印上奇怪的名字，虽然不认得，却也猜到这是赵人的文字：“我听说你这一段时间经常呆在凉州？”霍凉将也身子一怔，似乎醉意也减了不少。“奔雷部本是草原上的狼，在晋国这个羊群里待了太久，连狼的语言都不会了，就连这国玺，也刻上了赵人的文字。”他一脸凝重地望着儿子：“要做狼，不要做羊。”霍凉将也的脸色非常难看，只是轻轻点着头。

知道儿子并没有听进去，霍凉祗铎有些落寞，他把目光重新投到了女儿身上，一直以来，霍凉骨骨从来没有让他失望，与其说这是他的长女，不如说更像他的长子。

镔翰的未来，或许要交到一个女人身上。

他有些感慨。忍不住又饮了一口枸杞泡茶，这样应该让他可以多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