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五月。

辛焰母亲身体养的不错，出院回家了，等辛焰高考完再做手术，辛焰也进入了高考最后的冲刺。

陈晏生每周给辛焰一个电话，渐渐成为习惯，辛焰越到了上战场之前，反而越平静。

最后一次模拟考，大家都考的不错，虽然刘老师说三模的试卷普遍简单，是用来给学生们增加自信的，但辛焰还是很开心，毕竟英语第一次上了100分。

成人礼那天，辛焰虽然早过十八岁，但还是和同学们一起走了红毯，她穿了和林珊一起去挑的裙子。

早上换的时候，不免看到衣柜里的那一条白色裙子，林珊惊呼，“你买下这条裙子啦？那就穿这条吧？”

“不了，说好我们穿一样的。”辛焰将那条裙子往衣柜深处一推，竟是碰都不愿意碰了。

有些事情越是想要忘记，就偏偏处处都是细节，在便利店里看道草莓味棒棒糖都不由得糟心，到最后演变到连草莓味的任何东西都不愿意碰了。

而这条裙子，去年夏末试穿时，少年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亮如繁星的双眼，在辛焰梦里挥之不去。

成人礼上，毕业的悲伤氛围不浓，有的都是踌躇满志，还有女生抱着自己的父母哭了出来，连一向风风火火的赵云柯也有了点小女生情绪，抓着林珊的手臂，“一跨过这道门，感觉自己身上的责任更重了。”

成长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瞬间的事情，或许在某个时间，你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幼稚地，无忧无虑地做个孩子了。

“辛焰，来拍照了，站这里吧！”

林珊冲辛焰挥手，这一次她们都把礼服换成了校服，衬衫，暗红格百褶裙，胸口绣着每个人的名字。

校长刚才在典礼上那句今天你以三中为荣，明日三中以你为荣，还掷地有声，每个人看着这身校服，都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虽然曾经为了不好好穿校服而千方百计避过纪律检查，现在想来，或许也不会再有机会穿了。

辛焰站到林珊旁边，给彼此整理头发和领结，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是夏迟！他来拍毕业照了！”

女生们皆红了脸，低头整理衣服和头发，男生们没有太大情绪，任宇自那次就和夏迟闹翻了，就出了国，班里的其他男生大都和夏迟不熟。

刘老师是知道夏迟回来的，喊了声安静，维持了秩序。

辛焰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夏迟瘦了不少，整张脸更加棱角分明，褪去了一点幼稚。他面无表情，看起来并不开心，有女生上去寒暄，他也不怎么接话，眉宇间隐隐含着戾气，配上他那张脸，整个人有种锋利的漂亮。

即使站在众人面前，也是完完全全的明星气质，跟他们这些人好像隔了层屏幕似的。

林珊和赵云柯都不约而同的看了眼辛焰，但辛焰完全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迟拍完照就走了，全程加起来只有几分钟，就好像没出现过。

顾梦紧跟着追了过去，但夏迟走的很快，她根本追不上，跌跌撞撞地跑，甚至不顾一切叫他的名字。

“夏迟，我喜欢你！”

顾梦的心跳的很快，夏迟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她追上夏迟，目之所及是夏迟的脸，脖颈，还有手臂，那只修长的手，竟替她把跑乱的发拢到耳后，但却一点也没碰到顾梦。

她已经快要昏厥过去了。

近半年没有见到夏迟，顾梦以为自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但夏迟出现了，她不顾一切地追过来，夏迟下一秒的话却令顾梦如坠冰窖，满身热血就这么一点点冰凉。

她三年的喜欢，就在高考前的五月全部化为泡影。

夏迟双眼低垂，根本就没看顾梦，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顾梦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夏迟有一瞬间的怔忪，眼前的女孩儿面目姣好，泪眼楚楚，但他却没有丝毫的触动，他只能想到另一张脸。

明明如水般沉静寡淡，却好像在他心里燃了一把火，烧的肺腑都痛。

顾梦以为自己的泪水能求得他的一点垂青，或者是怜悯，但却见夏迟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拂开她的手，转身便走。

顾梦不甘心的喊了一句，“那个人是辛焰，对不对。”

你看，连局外人都知道的事，辛焰却不信，夏迟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走了。

顾梦捂着脸，泣不成声。

绚丽日光，青春苍白，少女心事如碎掉的玻璃扎得满手都痛，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又为了另一个人辗转反侧，夏迟竟然有一丝快慰。

你看，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可怜的单恋。

*

高考，天气沉闷。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考数学的那天下午，下了很大的雨，辛焰坐在考场里，听着雨水砸在窗户玻璃上，倒能静得下心来。

卷子雪白，每一个印刷字体收入眼底，都是顺畅的，舒服的大小，辛焰笔尖划在纸上，好像拿的不是笔，而是一把锋利的剑，冲锋陷阵。

两天过得很快，最后一科综合考完，辛焰盖上了笔盖，收剑入鞘。

啪地一声，考场里此起彼伏收卷子的声音，桌椅挪动的声音，直到出了考场，隐隐才听见了学生们的欢呼，大喊大叫，兴之所至。

解脱了。

下过雨的江城三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夏日的闷热不减学生们的兴奋，撕卷子是撕了，打扫起来也累，所有事情都交代完，刘老师和一帮学生直接杀到了火锅店。

雨又下了起来。

火锅店里的热气蒸腾，空调开的很低，沸腾的锅底里可看见鲜红的辣椒，刘老师不由得又开始回忆往昔，跟孩子们说以后的大学生活。

酒也喝了，连林珊被劝了一杯，先是白沫入口，轻飘飘的，然后尝到啤酒的苦涩，发酵后麦子的味道再混入鼻腔，林珊笑了又哭，“怎么就毕业了，我还没吃够食堂三楼的烤鸡腿。”

她不知不觉就醉了。

辛焰无奈地任一杯倒的林珊靠在她肩头说瞎话，那边赵云柯倒是如鱼得水，她是班长，本来性格就好，人缘也好，班里男生女生都要跟她说两句，她酒量竟然也不错，和一圈人喝下来，还能豪气万千地说，“祝我们8班的所有人！前程似锦！”

沈垣跟在她后头，想拦着点儿，又不好真的拦下来，只替赵云柯挡了一杯酒，敬她的是班里的一个男生，平时不爱说话，带一幅黑框眼镜。

这位眼镜同学，物理很好，和赵云柯常年胶着在物理满分附近，不是赵云柯第一，就是他第一。

沈垣当然有危机，根本不给人和赵云柯说话的机会，就拦了下来，班里有人起哄，“班长，沈垣替你挡酒耶。”

赵云柯也是没心没肺地，抬手揽住沈垣的肩膀，她个子不矮，搭肩硬是搭出了哥俩好的气质，道，“那是，我跟你们英语课代表，是好哥们。”

心累莫过于沈垣。

眼见赵云柯朝着辛焰那一桌走过去，她看了眼林珊，嘲笑道，“珊珊这就不行了？那好，辛焰，来，我们俩喝一杯？”

辛焰自然端起了杯子，喝完酒，赵云柯似乎是有点醉了，一边拉住辛焰的手，一边又拉住沈垣的手，沈垣还沉浸在她的手真软的感受中，就听赵云柯说，“辛焰啊，你看沈垣，长得盘靓条顺，人模狗样，还是英语课代表，你数学好，他英语好，你看，这不是......嗝......”

赵云柯打了个酒嗝，话也断了，但沈垣听懂了，哭笑不得，赵云柯还想接着说，被沈垣拖走了。

辛焰一头雾水，用嘴型问沈垣，“她怎么了？”

沈垣无奈摇头。

把赵云柯拖到饭店外头，她还不依不饶地抓着沈垣的衣领，“你拉我出来作什么？我刚刚帮你跟辛焰刷好感呢，你看，她估计和夏迟也掰了，正是你的好机会啊，沈垣，高考完了，我......我也不反对班里内部消化了，你，赶紧的.......”

看着赵云柯醉意朦胧的眼睛，还有她那副要撮合自己和辛焰的架势，沈垣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伸手擎住了赵云柯的下巴，那双总是笑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赵云柯，你是不是真的傻？”

“你说谁傻呢，沈垣，别以为毕业了就可以以下犯上了啊，我是班长，你......”

赵云柯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她只是觉得这个姿势很不舒服，想挣脱，却被沈垣牢牢扣住了手腕，他的脸放大在眼前，很近，赵云柯话说了一半，识相地闭了嘴。

“我就以下犯上了，班长。”

沈垣本来捏着她下巴的手挪到了赵云柯的嘴唇上，轻轻按了按，赵云柯偏过头，底气不足，“我，我不跟你吵，你别动手。”

沈垣直起身子，赵云柯只听到传来一声轻笑，钻到耳朵里，密密麻麻的痒，“赵云柯，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辛焰，我喜欢的人是你。”

我喜欢的人是你。

赵云柯什么酒都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