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078 隐者?有狐(5)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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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妄图谋朝篡位,是千古逆贼,连累顾添福也受了牢狱之灾,祖母意识到失言,讪笑着转了话题。顾长安抬眼看父亲,父亲神色却很是平静。

在顾长安的记忆里,父亲从不提起王府,只有一回,他喝得太多了,说他那些故事都是在大牢里听来的,日子苦闷难捱,囚犯们互相把毕生所闻都讲了个遍。姑姑搂着顾长安哭了,父亲侧脸说:“都过去了。”

那是七年前,顾长安才八岁,尚不知道有些事其实并不会过去。第二年,姑姑遇到姑父,离开故乡,来了禾城,父亲在树下干着活,朝顾长安招招手:“你该学手艺了。”

从此没故事听了,父亲成了严师,对他以教导为主,其余时候闷头酿酒,在地窖里酿了几十坛,每次一喝就是半斤以上,醉醺醺的倒头就睡。祖母劝不住,唉声叹气,叮嘱顾长安尽快学会手艺:“你爹戒不了,家里将来得靠你了。”

顾长安过继给顾添福,是给他养老送终的,但他到现在都没学到管用的手艺,没帮上父亲的忙。他摩挲着打磨平整的木块想,查清楚姑姑为何赴死,要好好拜师学画,以后把自己和父亲养得好点。

傍晚又下了雨,顾长安到学堂找周陵川。风很香,混着松针的气息,周陵川和学生家长寒暄着,顾长安等人都走了,才掏出木牌:“别的我不会,又不懂你们赶考适合的寓意……”

他想来想去,刻了喜鹊登枝的图案。有喜鹊,总归是出不了错的,可是再谨慎,尾羽还是刻歪了一点,见周陵川把木牌托在掌心细看,他心虚地补充:“我刻麻雀会好些,但别人都说,哪有给人刻麻雀的?”

周陵川却很爱惜,将木牌当成玉佩挂在腰间,笑着问:“为什么喜欢麻雀?”

“因为我没见过凤凰。”顾长安嘿然,“我们乡下最多的是麻雀,我对它们很熟。喜鹊也多,但不如麻雀亲近人。”

学堂里,周陵川掌灯烧茶,顾长安在纸上画着麻雀。他自小就爱观察它们,只喜跳跃而行,平常偷点谷子米粒吃吃,但要被捉去养成家雀,却宁可绝食而亡。周陵川含笑道:“每一只都活灵活现,各有不同,我很喜欢。”

顾长安很吃惊,他在数不清的木桶上绘过麻雀,也给人刻过寿字雕过鸟兽,但没人跟他说一句喜欢。周陵川是第一个称赞他的人,还把他的画作卷起来收好:“家父有位故交早年在翰林书艺局,现在京郊闲居,你若想学绘画,我引荐你拜师。”

在宫里待过的人,许是有机会见过玉玺的吧?再加上长于丹青,可能能够绘下它?顾添福毕生所念,是想见见玉玺,要是能实现,他会高兴吧?顾长安兴奋:“真的?”想一想,有些为难,“你快要启程去京城了吧?可我得先去齐安郡。”

周陵川把茶端给他,沉吟着:“齐安郡和沅京只二三百里路,我陪你去吧。”

也许是顾姓妇人一案太惨烈,让他痛憾,想为她的家人做点事;也许是感念腰间木牌承载的心意……顾长安劈材为生,辛苦自不用说,可他惦记着周陵川的应试,细心备下礼物,帮他讨个好口彩。周陵川看向被顾长安攥得紧紧的虎头鞋,微微一笑,补充道:“春试在来年二月,怎样都是来得及的。”

顾长安只晓得点头,他在想,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他这双鞋的来历。那夜他瞧得分明,草丛的脚印只会是某种兽类,他没法骗自己。

那一晚到底是谁,惨死于虎口?就像二喜,他永远活在了七岁那年,骑着一根竹马,意气风发成亲去。

细雨零丁的黄昏,顾长安和周陵川往齐安郡去。山路不好走,好在顾长安会很多小玩意儿,时而摘一片狭长的柳叶,吹出锐利的鸟鸣声,时而捧来野果,跟周陵川席地而食,一路时有逸趣,倒不觉苦寒。

路过猎户临时歇脚的茅屋,顾长安发现了灶间梁上的腊肉,喜不自禁用清水煮熟了:“晚上吃个烟笋炒腊肉!”周陵川看他,他看肉片,满心怜爱,鼓盆而歌,从兜里摸出铜板,压在灶边,算是对猎户的答谢。

再往前行,就入冬了。几场雪下来,他们被困在山洞,背靠背各自读一卷书,顾长安捱到雪停了,出去抓了一只兔子回来,升起篝火,娴熟地烤来吃。

这样走走停停,烤些野味,喝些雪水,离齐安郡近了。有一次很惊险,烤肉时引来了饥寒的狼,顾长安起先还能应付,拿起砍刀挡在周陵川前面,狼却越来越多,惊惶中,他来不及多想,扑过来抱住周陵川,在雪地里就势一滚,双双跌下山坡。

大树震颤,枝干的积雪兜头砸下,两人立刻须发皆白,顾不得拍打,齐齐朝坡上看,狼群嚎叫,悻悻离去。顾长安放下心来,往雪地一躺,长手长脚摊开,呼哧呼哧喘气,陡然翻身坐起,摸摸怀中的虎头鞋还在,这才重又躺倒。周陵川不禁又问:“是你母亲为你手制的?”

顾长安不说话,掏出鞋子看了一会儿,闷闷答:“你给我讲几个故事,我再告诉你它的来历,怎么样?”

周陵川怔了一下,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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