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百一十八章:弃誓的终焉(二)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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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神的庇佑之下,前进,向着苏诺进发!骑士们,战士们,拿起武器,向着决战前进!”

一名穿着长袍的牧师在在冰雪融化的军营里,向着忙碌的人群大声传道。在战争期间,所有主教都会宣称自己的领主是站在正义的一方。和很多后世误解的不同,神权和世俗权力并非反义词,他们往往牢牢绑定在一起,作为既得利益群体,认真履行着封臣的义务。

“在正义和公理面前,我们的军队将会战无不胜。弑亲者终将陷入地狱遭受审判,圣神保佑我们!阿门!”

不少虔诚的士兵以及奥加茨当地的信徒,走过时都在胸口画起十字,恭敬地向着这位奥加茨的主教笨拙地行礼。波义登主教并不能算得上圣人的模板,却是相当地具有能力与手腕。

奥加茨原本就是依靠着修道院的围墙建立的城镇,市民们一方面不断在明面和暗地反抗着旧有的统治,另一方面又对神权权柄的执掌者敬畏有加。早期在波义登主教的管理下,城市的法律井井有条,后期受战争的影响,当地居民人数不断膨胀,主教与市民们商议后,才将权力慢慢转移到了官僚与议会身上。

传令的骑手匆匆掠过,对着那些正在收拢最后行囊的步兵和骑士们喊道,“所有人,立刻前往黑加仑军军营前集合!慢吞吞的,诺德人已经集合完毕半个钟头了!罗斯大人对你们非常不满意!”

乱哄哄的步兵团纷纷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长枪与佩剑,扛着盾牌匆匆忙忙地集合。即便莱森已经尽可能地教育过了纪律,然而效果也只在那些负担得起锁子甲与皮甲的乡绅和市民间相对有效。这些有产者比收拢过来的农奴、破产者更渴望着胜利,毕竟失败意味着数十年乃至数代人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付之东流。

“他妈的,黑加仑军、黑加仑军。”莱森不满地在嘴里嘟嘟囔囔,“罗斯这个小王八犊子,怎么那么喜欢亲诺德人的屁股?”

身边帮他穿铠甲的小副官听到莱森骂脏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被这位身手敏捷的独臂独耳军官当场弹了个脑瓜崩,捂着脑袋连声嚎叫。作为脾气不小、文化不多的军士长,莱森才不会做多少磨磨唧唧的教育。能动手用大嘴巴子讲道理,就坚决不说教。

“当个聪明人,不然你会死得很快很快。”莱森用自己的嘴巴配合着带上了链甲护手,想到之前诺德人惩罚撒尿酒鬼的笑话,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你可是骑士的儿子,前程远大。”

小副官稚嫩地裂开嘴,勉强做了个笑的表情,却昂扬不起笑意:“我的第二个兄长也是骑士的儿子,但是他作为老公爵的掌旗官,在那场婚礼上被当场射碎了胃囊,抬回家里活活折腾了三天才死掉。他临死前神志不清,一直哀嚎,说吃下去的鳗鱼活了,钻进了他的肚子里。在他回归玛利亚的怀抱之前,所有人都说他前程远大。”

“不幸的故事。”莱森无可奈何地拉住自己的皮甲扣带,让这位副官帮忙系好,“最近有什么传闻吗?”

“传闻……”副官在闹哄哄的军营里细细回想着,那些粗鲁的士兵大声敲打着盾牌,用力拿长戟顿地,为自己鼓舞声势,“最近有人为罗斯大人和沃尔夫起了不好的外号。这些嚼舌头的东西应该被掌嘴。”

“什么外号?”莱森穿戴完毕,将沉重的手半剑背扛在肩膀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强忍笑意的副官。

“最近这二位走得很近。他们叫罗斯大人,沃尔夫的守护骑士。”副官捂着嘴,让自己尽量笑得很小声,那揶揄的音调却难以掩饰,“叫沃尔夫雅尔……罗斯的诺德新娘。”

莱森在那里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忍不住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一老一少两个军士,在营帐里笑得肆无忌惮,想到沃尔夫和罗斯的身高和体型,这位好久没开心的老军士更是乐不可支,连眼泪都被挤了出来。

“好了好了,臭小子,不要瞎说。这是渎神的。”莱森严肃地咳嗽了两声,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知道,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勇气和荣誉,大人!”年轻的小副官眼睛里写满了忠诚,在这面缠绕着玫瑰的十字军旗下,弃誓者的男儿们无所畏惧,“我将挥舞武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莱森听着这套热血澎湃的发言,冷冰冰地哼了一声。这位可怜的副官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在成为副官之前,他并没有参与哥顿平原之战,也没有留在安道尔堡。只是在进攻奥加茨的佣兵营地的时候,参与了无关紧要的收尾工作。对于他来说,战争远远没有真实降临在眼前。

“不要盲目听从他人。真正的男人,永远要有自己的判断。哪怕是对自己效忠的领主,你也要分清是非!统治者只会,只会说他们想要的,而你要永远对自己的目标像射出的弓箭那般清楚!”

莱森皱着眉头,用力勒紧了自己的腰带,背对着副官,说出了自己无数次提醒过、但又无数次幻灭过的警告。这位一向把腰杆挺得笔直的军士长,在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居然一时之间显得有些佝偻。

“好好活着。”他喃喃着,不知道在说给谁,“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罗斯驰聘着自己的战马,在奥加茨旷野的土地上自由地驰聘着。这是在疾苦的战场上留下的习惯,每当他感到压抑和紧张的时候,他就会怀念起策马奔腾过战场的酣畅,那清风在面颊前流水般拂过。就像他死去的朋友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感受到的那样。

他和自己的坐骑立在春季的岸边,听着河水叮叮咚咚翻动着稀少的浮冰和泡沫。鱼儿在水中欢愉地嬉戏,惊起荡漾着波纹的野鸟。骑士的朋友说过,他最喜欢春天了。

罗斯突然感觉,自己好想他们。想念罗瑞安,想念里昂大人,想念史蒂夫先生,想念那些提哈骑士们,想念自己的父亲,想念倒下的弃誓者。熟悉的面庞在他的面前笑着,欢闹着,最后沦为凋零的寂静。

过去他有多么崇拜那些英雄和战争的故事,现如今就有多么地痛恨和厌恶从小听到的骑士传说,那令人作呕的无耻与下流淹没了他的喉咙。

那些骑士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战,为了屁大点的荣誉和名望,仿佛只要他们站在高高的城堡上大呼小叫,全副武装的军士和扈从就可以从地里生长出来为他们作战一般。胜利被渲染得光辉璀璨,仿佛振臂高呼,整个卡拉迪亚的人都会欢呼鼓舞。

那是光荣吗?那是荣誉吗?那是沉甸甸的、血淋淋的死亡,那是压倒农民肩膀和脊背的稻草。

寡妇失去了她的丈夫,孩子失去了他的父亲,他们的家园随时陷入付之一炬的危机。农叉上穿刺着陌生人的头颅,获利者在城堡与城市左右着背井离乡的灾难。斯瓦迪亚人的鲜血永远不会停止流淌,撕扯掉他们土地的,是诺德人,是库吉特人和维吉亚人吗?不,都是他们自己。

幸福属于那些安眠的死者,活下来的人一无所有。

“呦呵,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个咬牙切齿,怒目圆睁的骑士?”

被近卫团骑着马拥簇的沃尔夫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罗斯身边,骑着一头由农民牵着的毛驴,快活地叫自己的坐骑奔驰起来,那灰耳朵的东西虽然跑得慢吞吞,却胜在耐力和负重。托曼等二十多名皇家侍卫驱策着驽马,像是支小小的骑兵部队紧紧尾随着将军的步伐

“很好,保持着你的战斗欲望,你像是饥饿的野狗一样,可以撕碎所有人!吁!他妈的,你这畜生,听不懂斯瓦迪亚语吗?”

毛驴被沃尔夫的锁子甲下硌得难受不已,不安分地甩动着驴蹄子。满口黄牙的矮个农民赶紧跑过来,用力帮沃尔夫牵住毛驴,抚慰着灰牲口的脑袋,用着苏诺俚语喃喃不休地说了些什么。说来也真是神奇,沃尔夫无论怎么如何都控制不好的倔驴,在那双粗糙的大手与安抚下居,然变得安分起来。

“你这驴真是不顶用。”沃尔夫郁闷地看着自己的护卫,虽然很多皇家侍卫对骑马也同样在行,但他们中有些人掌握的骑术比自己也早不了多少,现在骑着斯瓦迪亚的马就像坐船一样安稳,“我决定不买了,你留着它去耕地吧,或者去拉车,怎么说都比拉着诺德人要强。”

“不不不,大人,这个驴的驾驭是有秘诀的。”这位非常想做成生意的苏诺农民连连讨好地笑着,像这种想要买驴子、出手阔绰的诺德佬,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您只要用咱们的土话,大声喊‘弃誓者万岁’,就能让它自觉迈出步子。如果想要他停下来步子,就说‘潘西公爵永远健康’就可以了。”

“这是为什么?”沃尔夫感到非常不解,满脑袋都是数不清的问号,“难不成这个驴子听得懂人话?”

这位面色犯难的农民尴尬地看着罗斯一阵,在沃尔夫的催促下,才扭扭捏捏地回答道:“之前只要我们喊‘弃誓者万岁’,就是罗斯老爷来了,它就要天天拉磨、干活,根本停不下来,自觉就开始跑起来。后来我们祝福潘西公……潘西的时候,那些雇佣兵也坚持不了多久就东倒西歪地逃走了,这个时候它就会觉得可以停下来歇一歇。”

沃尔夫愣了几秒,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到罗斯面色郝红,像是被蒸熟了的螃蟹才捂着抽筋的肚子有所收敛。

“这是头神奇的畜生。托曼,按照之前谈好的,给这个农民三百第纳尔。”沃尔夫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很欣赏一般拍了拍驴子的脑袋,“他就是我的斯莱布尼尔(奥丁的八足神驹),将会拖着我建功立业!”

“可是,将军,我们怎么把它送回格陵兰呢?”托曼从马上掀下来,把一袋钱币扔在农民的脚边,拍了拍驴子的脑袋,“我们的船根本没办法装载牲畜。”

怎么办?当然是变成炖肉喽,真是死脑筋。沃尔夫笑而不语地挥了挥手,快活地驾着新买的驴子来到罗斯的身边。

“弃誓者万岁!”沃尔夫睥睨着罗斯那羞愤欲绝的表情,拍了拍驴子的屁股,“弃誓者万岁!”

毛驴兴奋地颠着步伐飞奔起来,罗斯驱策着自己的栗色战马和自己的雅尔盟友并驱而行。在他们的身后,弃誓者的骑士加固的布面铁甲外,或是套着各式各样的家族纹章、或是穿着玫瑰骑士团的罩衫,走在那些锁子甲衫粼粼闪烁的黑加仑军步兵之前。洪水般的长枪和盔甲蔓延过奥加茨的土地,向着那最后的战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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