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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第黄

孤六昏

独幕色

者黎

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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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亚教历一六二八年。

六月二十三日。

凌晨四点左右。

斯威辛大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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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普导师?呜……您好。」

「咦,莲普导师……您,您辛苦了。」

昏暗的过道里,“无名”和艾莲娜刚巧被路过的莲普堵住了去路。

「哦?是你们啊,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去休息?」

莲普眯着眼睛,心里也大概猜到了这俩人慌慌张张的,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那边应该是犯人的囚室吧,怎么,难不成你们趁我不在的时候自己悄悄做了些什么么?」

时值夜末,不知为何,莲普并没有戴着那副用来“封印”兽性的面具。

他的脸在甬道中暗黄的灯光下也是一片惨白,在过道的拐角处和两位修女面面相觑,就像只半夜游荡的女鬼。

「禀告导师,我和同行的修女并没有鬼鬼祟祟。只是因为犯人在经过审讯之后不但没有收敛对神的不敬,竟然还在深夜时不断制造骚动。」

在沉默中,艾莲娜最先从尴尬的气氛里走了出来。

很显然,她很善于处理这种不协调的事情。只见她马上双手抵腹,向莲普微微鞠躬:

「所以我才会和协同她一起来视察犯人,并给予犯人适当的警告——我说的对吧?‘无名’修女。」

说着,艾莲娜瞥了眼一旁的“无名”。

“你戴着面具就别给我使眼色啊,还有这分明是你拦都拦不住地想冲进牢房,为什么要把我也拽上?”

“无名”在心里小声嘀咕着,但无奈她已经被艾莲娜绑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所以为了不让导师起疑,“无名”也只好苦笑着说道:

「咦——?唔,是这样呢……那个罪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在监狱里大吵大闹,打扰了很多人休息。所以我们才会进去安抚他,这不,他已经安静下来了呢(呵呵呵)。」

在安德亚教廷,圣徒们虽然具有森严的职阶等级,但大家的关系还是十分友善的。

除却执行任务时,教廷的人员会像军队一般纪律严明,不可以下犯上。

其余时间,你就算当着前辈的面讲黄段子也没有大碍。

所以身为莲普曾经的学生,“无名”抱着一丝侥幸解释着。

「是这样吗?我可是很清楚艾莲娜你这嫉恶如仇的个性啊。」

「我还记得,你曾经是归鸦·门罗下的一员干将。后来因为违抗上级命令私惩犯人,才被史宾华主教撤职成了审判修女。」

莲普瞅着艾莲娜的面具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你要是又给发现做了不合规矩的事情,恐怕还要再降一级,从最基础的战斗牧师开始重新进修哦。」

说着,他耐人寻味地摇了摇头,然后便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

“哼,没想到在如今这样和平的年代里,像你这样狂热的家伙竟然还能存活于世呢,也算是造化弄人?”

「的确如此,莲普导师。但还请您原谅我斗胆陈词,就算我被撤除教职,甚至被神遗弃——」

但莲普才刚走开没有两步,艾莲娜便不顾“无名”的阻拦拉开了话闸:

「我也一定不会对自己的信仰产生动摇,会一直贯彻‘守望者’的意志惩戒犯人。」

「酸死了……你是有多想证明自己的宏图壮志啊,人家导师摆明了想放你一马,还杵在这里以为自己很高大吗(小声)?」

“无名”的内心各种呜呼哀哉,心想自己和这样一个家伙做搭档,真是能气得喝凉水都塞牙缝。

「哦哦?那还希望你能继续坚持下去呢。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一句,做人认真是好事。但是如果连日常生活都一个劲地钻牛角尖,你追求的目标可不一定会垂怜于你哦。」

莲普停了脚步,然后随意地一耸肩,便在一个拐角处彻底没了踪影。

「我当年也和你一样,是个见魔人就杀,路见不平就插自己两刀的狂徒。可现在,却连人类都不是。是一个怪物,一个被人类意志给抛弃的怪物。」

这样想着,莲普不由自主地摸起了他的下颚骨。

那里自从被香格拉蒂打断后就一直很难受,所幸这具身体抗击打能力还不错,除了说话的时候骨头会错位,倒也没有什么大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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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威辛大监狱的前身是精灵皇室的王宫,所以在此基础上将其改装为监狱,必定会空出一些专门用来待客,或者供狱警休息的房间。

莲普要去的地方,便是曾经供皇家内阁办公,如今却沦为会客厅的待客室。

他走在黑漆漆的走廊中没有任何照明,但却能熟门熟路地左拐右拐,径直走向了目的地。

「根据‘种族间友好条例’规定,任何被证明和魔人有过密切关系的人,守卫者联盟的所有成员都有权力将之逮捕、审讯、判刑。」

莲普扫视着甬道四周,还残留些许辉煌的浮雕和法术符文,不由唏嘘起了精灵的过往。

那些石头尽是要塞竣工前,挖出来还未加工过的天然矿石。

符文的制式也都是用神圣语和精灵语混编的仪式法阵,让人看上一眼就会惊叹于这些文字蕴含的神奇。

不过这些平日里,根本不可能让人类见识到的物件,现在却这样颓然地展现在莲普的眼前。

两天前,赫斯德斯主教将银与魔人通话的罪行揭发。

迫于压力,莱恩之域的三大家族只好将斯威辛要塞的使用权暂交给十亚,以此好以银个人的牺牲,来缓解三大家族承受的重担。

「托这项条例的福,我们不仅可以给那些目中无人的精灵下一个下马威,还能在精灵的皇家城堡处死一个私通魔人的叛徒。可谓是一石二鸟——」

说着,莲普来到了熟悉的门前。

在驻足确定门牌正确后,他便推门直入,刻意提升了音量说道:

「也不失为正义的使者,‘赫斯德斯’主教大人的做派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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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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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在吗?」

可在门的那头等待莲普的,却是连黑暗视觉也无法一眼阅尽的阴森。

房间里没有光,但却隐隐约约可以瞅见桌台上的蜡烛。

莲普掩鼻闻了闻气味,发现空气中满是因为开门而四处飘扬的灰尘,看来这间屋子应该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搞什么……那么神神秘秘地把我叫来,我还以为他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呢。」

莲普一拍后脑勺,开始埋怨那个从来不怎么正经的主教。

“啧,果然我就不该期待他会准时到场的,干嘛要挑个这么简陋的地方会面啊?”

莲普深呼一口气,然后抬脚就想要离开这里。

赫斯德斯丶马克斯韦尔,这个已经担任主教一职数十年的老不死,平日里就知道顶着那个教皇赐给他的头盔耍酷。

说好听点,维尔的作风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但和他已经相熟的莲普却明白,这只是老顽童在耍大牌,不迟到个十五分钟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十亚的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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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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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莲普教官,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啊。抱歉让你久等了,刚才在和那个‘代灵’谈话的时候多费了些功夫,所以才迟到了些。」

就在莲普转身关门之时,赫斯德斯的声音却越过了他的肩膀,扯着莲普的耳朵就把他拽回了屋子里。

只见房间内,黑暗的笼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可以清晰看见空中灰尘的烛光在默默燃烧。

从蜡烛刚流下的烛泪来看,它点燃的时间应该不长,可是屋子里座椅和桌面却干净得一尘不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清洗干净的。

「Wow,这是——?维尔大人!你每次出场能不要这么潮吗?」

莲普被身后向自己招手的主教吓了一跳,不禁扶额哀叹了一声。

「虽然我清楚,您有着身为主教的气场和追求,但是下次能不能不要搞这些花样了?我又不是侍奉修女,你也没有烛光晚餐请我吃。」

说着,莲普叹了口气,然后在维尔的对面坐下。

「有这种瞬间移动的能力,您为什么不去归鸦·门罗当一个‘潜伏者’?据我所知,上头可正缺这种来去自如的情报能手呢。您这样挥霍您的才能,当主教未免太屈才了些?」

「哦哈哈,莲普老兄。这可不是瞬间移动哦,而是我只能在友方之间自由行走而已。」

赫斯德斯叩了叩桌子,然后笑着道:

「所以这就注定了我不可能深入敌军,你也知道我以前只是均衡·门罗下管后勤的一个小队长。要不是活得够长,还不一定能捞到主教这个职位呢。」

「嚯?活得够长?你以为你这两百岁在真正的那些老不死面前够看么?先别提倾奇者的那些疯子,光是在上次虫族入侵的时候,您的爸爸估计都还只是一颗受精卵呢。」

莲普对维尔的臭屁不屑一顾。

方才也说过,十亚的上下级关系比较和蔼,不过这也并非是莲普敢对主教出言不逊的唯一凭靠。

在安德亚教廷,即便你拥有超凡的实力,或者富可敌国的财力,也没有办法“一步登天”。

唯有你入职的时间长久,以及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才是被教廷唯一承认的评审标准。

而莲普在丢失原来的身体时,赫斯德斯才刚刚进入教廷成为持剑者。

所以身为“长辈”的莲普,自然对维尔的轻浮感到不满。

「你提他们干什么?那些‘疯子’固然十亚最稳固的根基,但他们太老了不是么?我当上主教又不光靠——」

「嘛嘛,打住打住。我知道这样继续下去待会又要和你吵起来了。我们就此打住,该恢复正常的任务状态了 。」

莲普见赫斯德斯还想死皮赖脸地打马虎眼,赶紧抢在他前面开了腔:

「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军前线?那个倒霉的隐精灵又该如何处置呢?如果你把我找来就只是想吵架的话,我明天就要写一纸诉状申请上头弹劾你。」

「我靠,莲普老兄?你仗着辈分大也不能这样干事吧?咳咳,哦不,好歹我也是你的顶头上司,咱能不能在一个和谐愉快的氛围下商讨大事啊?」

维尔怎么也没想到莲普会如此认真。

「你得知道,是那个‘流浪代灵’占用了我太多时间。她太罕见了,而且拥有着能为十亚造福的无限潜力。我费了好大劲才让她搞清楚现状,现状正丢在教堂里让她一个人静静。」

「‘流浪者’么?你就这样把她关在教堂没问题?那个奥维尔家的雷诺不是就住在那里么。」

莲普少有地挑起了眉毛,那副质疑的神情,仿佛他才是这间房间里权职最高的人。

「当然没事,那可是你隶属的混乱·门罗下,安德森神父的锁链啊。我把她像毛线团一样捆了个严严实实,保证插翅难逃。」

赫斯德斯得意地眉飞色舞。

只是可惜,他的头套下并没有头,而且黑若斯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逃走了。

「那就好了,还希望主教您不要掉以轻心。那么回到之前的话题,您打算在莱洛村庄待上多久?那个精灵罪犯是要公开处刑还是等死后分发讣告?」

莲普见维尔终于正经了起来,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个精灵比我惩罚过的大多数罪人都要顽固。」

「您能想象到吗?他在我的逼问下竟然没有松口,这也让我第一次后悔,身边没有配备均衡·门罗下的后勤人员。」

「嗯?难不成那个小子把自己舌头咬断了?死也不肯说出真相吗?」

赫斯德斯被莲普沉重的语气说得一愣,就连他也没有想到。

素来被圣徒们称为残酷天使——混乱·门罗下直属执行官的莲普,竟然会撬不开一个犯人的嘴。

在安德亚教廷,十三个圣骑士分别代表着教廷十二个领域下的职能核心。

而十亚的三大教派——倾奇者、信教众、奇临兵,则各自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圣武士和主要掌管的“门罗中枢”。

这十二门罗,分别是:

裁断、均衡、

混乱、伫立、

归鸦、黑守、

光辉、天谴、

斥戎、恕者、

??、??。

其中混乱·门罗专职执行,他们以雷厉风行为最高目标,通过完美地完成任务默默地书写着传奇。

“可莲普竟然说他经过他审讯的犯人顽固,看来真是碰到一个硬骨头了呢。”

「那倒没有,只是意志太过强大了而已,哪怕有‘白’修女在也没有让他说出和魔人联系的方法。这一点还望你维尔大人你原谅,属下一定会赶在死刑开始前掰他的嘴巴。」

听出了赫斯德斯语气中的惊讶,莲普只觉得这种惊讶就是对自己执行能力的侮辱,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呀呀,其实这种事情也不大紧要的。大概就是用了通讯魔法一类的东西吧?」

「既然能被祈法教廷检测到,那么这也代表着犯人肯定没用什么高级的玩意。」

维尔半天才憋出一句苦涩的笑声,然后挥手示意莲普不必要这么专心致志的。

「反正倾奇者那边也快要动用‘十字军’了,魔人即将成为过去式,你还是先帮我想想接下来部队的动向吧。」

「嗯?帮你想?慢着,主教大人……我这边可是因为没有完美履行职责而焦头烂额了。」

「你身为此次进军莱恩之域的最高负责人,竟然要叫我来帮你想今后的计划吗!」

莲普被赫斯德斯的话给震惊,一时间竟也不再觉得自己有多没用了。

「霍恩阁下呢?他去哪里了?你拿不定注意这件事他知道吗?要不要马上传信给圣殿总部?」

「哎呀呀,你急个什么劲嘛!我只是说让你帮我想……参考一下而已。」

「别这么紧张行不?霍恩他已经被我派去前线了,听说最近在北方的森林里恶魔的攻势开始猖狂起来了。」

维尔无奈地摊开手,接着道:

「所以为了让天空王大人,与三大家进行最终谈判时一切顺利,他一时半会应该是不会再与我们会和了。」

「北方吗?哼,也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干些什么。」

莲普叹了口气。

「那么既然你说要参考,具体的行动指示呢?」

「(沉默)……」

「喂,主教大人,你不说话是不是代表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啊?」

「(沉默)……」

「噢,该死。我就知道让你来当指挥官会出这种篓子的!」

莲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诶诶,老兄你冷静一点撒。我只是在犹豫而已啦,是犹豫哦。」

维尔伤脑筋地作着“请不要冲动”的手势,接着道:

「因为你看哈,圣殿给我们的指令,是尽可能地利用人员优势,合法获取莱恩之域的领土。」

「可现在和魔人尝试沟通的罪人已经找到,我们除了去前线帮精灵打仗,好像没有其他理由继续驻留了。」

为了“那个计划”,圣殿里的谋士们可谓是煞费苦心。

十亚以银私通魔人为借口,再趁着北方恶魔死灰复燃大举派兵进入莱恩之域。

这一切都是被计划好,同时以人类的未来为努力目标而付诸实施的。

「你?的,你没想好这么快把那只精灵抓起来干什么?现在还把霍恩支开派到前线去了,要是他出了什么意外我们怎么跟天空王大人交代?」

听完赫斯德斯的苦恼,莲普突然就激动了起来:

「我现在真怀疑你是怎么混到这个职位的!」

「喔?这能怪我吗!一开始不是你们那边的人,说这只精灵是——抱歉打扰了,请问里面是赫斯德斯大人吗——吗?结果我说要逮捕他,那个雷诺连屁都不放就跑了,说到底还是混乱·门罗的人规划失误吧?」

顺着莲普的谩骂,维尔也一反常态嚷嚷了起来。

不过。

「抱歉打扰了,请问里面是赫斯德斯大人吗?」

就在两人的争吵在即将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却再次被人打断。

「我是负责刑审和夜间巡逻的‘’,现在有要事禀报,还望原谅打扰二位的交谈了。」

屋外,一道清澈的女声传了进来。

莲普听得很清楚,这是“无名”的声音。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夹杂着很重的喘气声。

「是‘修女’啊?进来吧,什么事情这么紧急?我应该吩咐过你,除非有人要劫狱,不然不要来打扰我办公吗?」

赫斯德斯也注意到了门外的修女,他和莲普对视一眼就暂且把争执放在了一边。

「是,是的主教大人。只是方才监狱里来了一个人,不,来了一个精灵。」

“无名”按着胸脯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看来在到达这间屋子前她还经历了一段小跑。

「他拿着奥维尔家族的特赦令,就不顾守卫的拦截冲了进来,并且……」

「并且什么?慢点说没关系,既然来者这么气势汹汹,不会因为你几句话而误了时机的。」

「是,多谢导师。」

“无名”终于稳定了情绪,接着直视着赫斯德斯的头盔说道:

「并且那只精灵……他还要求直接探望,被主教大人抓起来的那个精灵罪人。」

“无名”认为那个一头金发的精灵肯定不是善茬,所以没有多想就赶来通知了赫斯德斯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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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银所在的牢房内。

诺玛说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她不可能会知道的名字。

「黑若斯……为什么你会知道她……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银失声尖叫着,他挣脱了诺玛的搂抱接着道:

「你是隐精灵,是这座监狱的最后一个犯人,而黑若斯则是在两百年前陷入沉睡的。」

银的脑海里,思维的龙卷席卷了一切,最后终于肆虐出了一个答案。

「你就是两百年前唤醒黑若斯的主人!」

「你竟然活着……竟然还活在这座监狱里。难不成你是皇室的人吗?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才会关在斯威辛两百年之久!」

银的脑洞已经盖过了天际,看向诺玛的眼神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种展开是不是证明我终于遇上了世外高人?”

这样想着,诺玛一拳捶碎监狱石壁的情景突然浮现在了银的眼前。

「少年,你真的很聪明呢。要是早一点恢复思考,我也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来劝你了。」

诺玛妩媚一笑,干裂的嘴唇皴裂如龟纹。

「不过我是怎么被关起来,又是为什么被关起来的,这些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们邂逅了,你也从疯子变成了天才,这就足够了。」

「这怎么够啊,按通产的套路来说。这个时候你应该把毕生的功力都传给我,然后帮助我越狱才对吧!」

银想当然地嚷嚷着。

「咦——?这是什么三流小说的剧情啊。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想逃狱是不可能的啦。」

说着,诺玛捡起了还没熄灭的烟头举到了银的跟前。

「虽然这么说有点打击人,不过你婶我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凑合着抽两口吧。」

「我记得死刑犯在上路前,监狱里的人会给你准备一份大餐哦,只可惜我好想没有福分等到那个时候了呢。」

「‘最后的晚餐’吗,抱歉,我还不会抽烟。」

银愣愣地看着大方递烟的诺玛,一时间刚打起的精神也颓废了下去。

「那你突然现身就是为了提醒我,即便在监狱里被关押上百年,也要保持乐观地活下去吗?」

这个时候银才注意到,诺玛眼神空洞的真正原因。

在今夜,他经受了今生最大的肉体折磨,而诺玛,却是独自一人在这潮湿阴暗的监狱生活了百年之久。

“这样对比一下,自己之前的痛苦,好像有些微不足道了呢。”

“可是,我再过几天就要被处以死刑了啊。就算能像你一样乐观,又有什么用呢?”

「你说你时间不多了,是指什么?」

银注视烟卷正在缓缓燃尽,不由想到了一开始诺玛出现时所说的将死之意。

「时间不多了就是指,我快要死了呗。哎,要是你再早两天关进来就好了,这样我也不会这么快要‘羽化’了。」

说着,诺玛搓起最后一小段烟头小吸了一口。

「‘羽化’……等等,那不是精灵用来自杀的手段啊,诺玛你……」

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震惊于外表看起来这么乐天派的诺玛,竟然也会用到这种不得已的招数。

在小时候,阿丽儿曾经跟银起过。

“我们隐精灵一族其实很高贵哦,就像老鹰一样不会允许别人驯服自己,一旦被敌人抓住无法逃脱,我们就会选择自己了结自己。”

“隐精灵像你这么胆小可不行呢,总有一天姐姐会照顾不了你的。等你哪天被人折磨到生不如死的,可别怪姐姐我没教你怎么羽化哦。”

“羽化”,顾名思义,即是精灵的身体变成轻如羽毛的灵体,最后一根根剥离身体,类似于“凌迟”一类的酷刑过程。

只不过和“凌迟”不同的是,羽化不会给使用者带来痛苦,而是带来解脱。

“毕竟精灵虽然自傲,但是也不至于像龙类那样会选择涅槃重生啊。”

精灵的身体一旦开始羽化,整个过程便不再可逆。

羽化成功的精灵,他/她的身体会像落羽的雏鹰一样,一根根由灵脉精粹成的羽毛会从身体缓慢剥落。

整个过程会持续2-3天不等,最终羽化的精灵会比灰飞烟灭消失得还要彻底。

「很奇怪么?我想自杀?但你想要阻止我的话已经没可能了哦。我啊,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狱卒以外的人了。」

诺玛扶着膝盖苦笑着。

「因为试图复活死者,我被皇室抛弃,被世人视作‘魔女’。」

「大家一致认为我不配被致以死刑,所以我被判了无期徒刑。如今终于能够使用法术,并且羽化自己。」

说着,诺玛卷起了囚服。

只见在她腹部的位置仿佛被掏空了一样,除了依稀可见的脊椎和后背,肚子里空荡荡的,像是被狼虎给啃咬过。

而就在她把肚子展示给银看的时候,恰巧有处“肉体”脱落下了一根莹白色的羽毛。

那像是鹰的羽毛,但是洁白的纯色却让人联想起鸽和海鸥。

“伤口”和身体连接的地方也散发着不和谐的白光,让人感觉诺玛即将要前往天堂。

“诺玛的羽化,已经到达很严重的地步了。”

「很讽刺对吧?我在地狱里挣扎了快两百年,看着当年一个个狱友纷纷出狱或是被行刑。结果自己却在羽化成功的第三天遇见了你,可能这就是命呢,少年。」

诺玛的声音很是淡然,这是只有将生死看待的人才能发出的语气。

哀伤和凄凉自不必言语,银光是看见诺玛的表情就心酸地一塌糊涂:

「怎么这样!你现在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见到黑若斯了啊,她经常跟我提起你啊!诺玛,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出狱见她吗!」

银绝望地发出了颤音,抓住诺玛的肩膀摇了起来。

「你是使用者绝对知道停止的方法吧!黑若斯……黑若斯她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的。」

「凭什么你在死的时候还能找人留下遗言啊。老子过两天给推上断头台,到时候谁?来陪我!」

「噗呵呵,可我刚才看你一个人和墙玩得不是很欢吗?安心啦,少年。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或者祈祷就能解决的。」

诺玛叹息着摇了摇头,指间的烟卷已经昏昏欲灭。

「精灵的羽化不可逆转,无论什么时候,你能改变的就只有自己的心态。我就是因为没有坚持己见到最后,所以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放轻松吧,等着黑若斯来救你哟。她和你一样是个倔强的孩子,当年如此,现在也应该差不了多少?不过和你不同,她不会轻易地把真实想法袒露出来。」

说着,诺玛指间的烟蒂烧到了手指,她吃疼将烟头扔在了地上。

「准备迎接希望吧,也许到头来你还是会死在断头台上,但在你因为脑袋搬家之前,请绝对绝对不要放弃求生哦。」

「不然的话,也许你就会错过希望真正到来的时刻。」

诺玛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绽放出白光,一如那些从身体剥离羽毛的般璀璨。

“我的希望已经下山了,但愿你的还在地平线的尽头。”

「等等,等等……」

“你交代后事也说得太快了吧,要不要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银腿一软,就这么跪在了诺玛的身前,凝视着她腹部逐渐斑驳的羽化。

这个世界的希望难道都是这么残酷的吗?

黑暗中有流星一闪而过,迷途的浪人必须靠那稍纵即逝的微光记忆前方的道路,不然就会再次被黑暗包裹。

唯有崎岖的山路依旧。

银慌慌张张地攥起了诺玛的手掌,结果却握满了一手的羽毛。

「诺玛——!我还,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你的全名呢!」

“起码在最后,让我知道你的全名吧,我答应你,我到死也不会忘记你的名字的!”

明白自己想阻止诺玛的“安乐”,已经于事无补。

少年大声地吼着,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紧张。

他的视线里充斥着白色,宛若一大片莲花在他的眼前凄凄盛开。

诺玛要死了,死在他的面前。

虽然凶手不是自己,但是银却能感到揪心的痛苦。

「呜?名字吗……」

诺玛一愣,同时身体上散发出的光晕也随之扩散,洒落了一地羽海。

「已经多少年了?距离我上次和人点名报姓的时候?记不太清了呢……」

说着,诺玛囚服下的肌肤开始了加速羽化。

她的脖子从下往上蔓延着羽海,一片又一片纯白的羽翼从她的身体脱落然后飞扬至半空,和烟蒂的余辉一起泯灭在两人的视线里。

「现在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嘛?你的全名,我想知道你的全名啊诺玛!」

「好啦好啦,你这样瞎嚷嚷就能知道么?还是说你想学热血小说里的套路,大言不愧地说等我逃出监狱一定要给你立一块墓碑?」

诺玛咧嘴一笑,紧接着她的嘴唇也掉下一根羽翼,落在地上像雪一样融化了。

「我叫做,莱恩哦,莱恩丶诺玛。曾经是精灵皇室的成员。」

「莱恩……诺玛。」

银默念着这个名字,心思也随着这两个简单的字符回想起了精灵圣地的历史。

“初代精灵王的姓氏便是莱恩,也因此,精灵圣地被世人称作莱恩之域,意指精灵王的领地。”

「莱恩,你在外面除了黑若斯,还有其余的亲人吗?虽然这样说有立flag的嫌疑,但是是你叫我不要放弃,所以我姑且还是问一问吧。」

少年紧握着女子的衣袖。

只见诺玛的囚服已经随着她的羽化而塌陷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是漏气的气球一样,在白芒中消逝了。

「亲人吗?就算有也早就被杀光了吧?那么为了让你不要太过失望,我也姑且说一个家伙的名字好了。」

诺玛的瞳孔里倒映着黑暗,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她叫莱恩羽多哦,算是我的好朋友吧。当年皇室崩溃,有一半是她的功劳呢。如果你在天堂以外的地方见到了她,记得帮我传话给她。」

突然间,诺玛的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

「你告诉她,莱恩诺玛这一生,无时无刻不在痛恨她。」

「你最好警告她不要在天堂让我碰见,不然我一定要把她生吞活剥,让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诞生在这个世界!」

说着,诺玛的语气像是恶鬼索命,把诚恳倾听的银吓得不轻。

“呃,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还是说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把你连累进了这座监狱?”

「你也别作出那么悲天悯人的表情了,是你要问我才告诉你的。」

「总而言之,我对活下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你也最好别把我还活着的事告诉黑若斯,当然了,你也可能根本没有机会告诉她。」

这个时候,诺玛的发梢也开始了逐渐褪色。

「不能告诉她吗?这是为什么……怕她伤心难过?还是大婶你觉得我没有能力撑到她来救我?」

「没那回事,只是我还活着对她来说太残酷了点。少年你这么温柔,那家伙应该很舍不得你死掉吧?」

诺玛留下了最后的笑容,接着整张脸都随着光之粒子的蔓延而朦胧不再。

「你知道嘛?我们这种无翅种的隐精灵其实也是有翅膀的,起飞的关键只在于你想不想飞而已。」

那是比彩虹还要美丽许多的光景。

无数的白芒由诺玛的肌肤化为了纯白的羽翼,在半空中升华追放,最后像遇上初阳的晨雾般消散了。

诺玛走了。

「翅膀?诺玛,你真的……有存在过这里吗?明明你就有能力越狱的,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走呢?」

银揪着手里粗糙的囚服。视野里还残留着纯白的幻视。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能凭空变成翅膀来逃狱吧……”

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银也再一次想要放弃思考,转而披着诺玛留下的狱服蜷缩在了墙角。

银本来以为自己的神经已经崩溃到不能再崩,可诺玛的凭空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

“墨祾想要姐姐的戒指,十亚想要占领精灵的土地,而诺玛则痛恨一个叫羽多的人,这其中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一定有的,只是我现在想不到而已。”

银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兜里的怀表也滴答滴答地跟着附和。

「不论我能不能在斯威辛逃出生天,我起码还有黑若斯的救援值得期待。」

回想起诺玛临终前的“遗言”,银也重新振作了起来,小声地诉说着属于自己的誓言。

不过。

「就在这里了,雷诺大人。如您所见,犯人的居住环境和你们处置一般罪人时一样,我们并没有种族歧视,而是把银先生当做一个普通的罪犯来看待。」

「但愿如此吧,赫斯德斯大人。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一同前往监牢,在下实在 是无以回报。」

就在银想要眯眼小憩,准备迎接新一天的严刑拷打之时。

监狱尽头的甬道处,却突然传来了这样两道声音。

「看来你的精神还不错呢,兄长大人。」

紧接着,不待银察觉声音的主人是谁。

雷诺高大的身影,便来到了银所处牢房的栅门外。

这对兄弟历经三年又两天,终于又在斯威辛要塞的内部对上了视线。

「我得知了你的丰功伟绩就立马赶了过来,没想到仅仅只隔了两天,你我的处境便差如云泥呢……」

甬道里,雷诺低沉的嗓音和怀表的指针声相互缠绵,震撼着银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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