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3、大宋柱石韩稚圭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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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琦,字稚圭,大宋三朝宰相。此刻就在中堂之中。

沈万山走到中堂门前时,已经再三明确了这个事实。即便他如今已是越过虚神境,在武林中也算是这个年纪出类拔萃的高手,居然也还是忍不住呼吸脚步错乱。他在门口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调匀了已经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紧张弄乱了的节奏,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一场普通的杉木长几,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正坐在长几前写着什么。堂中没有开窗,也没有白昼点灯,所以光线显得有些昏暗。沈万山推开门的同时,一束光线从门口映照进来,将屋中的照明环境调整得恰到好处,这让他又有些犹豫,不知道好不好再反手关门了。

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把门关上。”

沈万山照做了。

旋即,老人持笔点了点长几前的一张侧座太师椅:“自己坐。”便又埋头奋笔疾书什么。

沈万山走到老人所指的太师椅前,没有坐下,而是静静观察着眼前的老者,如果不说这个人的身份,丢到人群中肯定不会有人想到,他竟然是此刻大宋帝国最有权势的一群人中领袖的几位之一。他一身干净的土布常服,宽袖广身,却是素白色,外面却罩着一领紫衫,考虑到此刻虽然神宗皇帝的服孝期已经结束,但对于广大民间来说,实际上还是处在痛失先皇的国丧期中,这种装束反而是兼顾了舒适和礼法。

老人的皮肤很粗糙,手上不仅有厚厚的茧子,虎口处甚至还有两道疤痕,这是常年领军握刀留下来的纪念,虽然此刻是俯身在案上,但额头上的皱纹还是延伸到了两鬓之中,看起来像是一个吃了一辈子灰尘的老农,又像是戍守边关多年的老卒。两撇宽眉,短髯一握。

突然,老人抬起头,一双锐利的吊三角眼盯向了沈万山:“你怕不是奉曹太傅的命令来见我的吧。”

沈万山轻声一笑,点点头道:“没错,家父虽然与曹太傅有旧,但小子此行,却是与曹太傅无关。”

老人的目光在沈万山身上游移,片晌,点点头:“你且待我写完最后几个字。”

沈万山于是静立在韩琦的面前,一动不动。一时间,静室内只能听见毛笔舔过纸张发出的沙沙轻响。

除此之外,倒是有一阵极轻微的金属声,像是什么异兽的长吟。

几个字的时间转瞬即逝,韩琦写完最后一个字,提起笔歪着头欣赏了一下,略微吹了吹,便从腰间解下一方印绶,喂饱了印泥,重重盖在了上面。这才扭过头对沈万山说:“你方才静立于此,呼吸均匀,但腰间长剑却在鞘中长吟。你此番是来刺杀我的吧?谁让你来的?是辽人,西夏,还是……宋人?”

沈万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摇摇头:“韩公见谅,小子此来,只是来求证几个问题。”

韩琦站在长几前振衣长笑:“怎么,是要考量我,还是想让我无言以对?你问吧,我韩琦何惧?!”

沈万山淡淡一笑:“韩公过虑了,我并非是……我的确只是求证而已。第一个问题,韩公是哪里人?”

韩琦哑然失笑:“你既然来刺杀我,怎会不事先做好功课?我自是相州安阳人,全天下都晓得。”

沈万山摇头:“不不不,韩公,我自然不是问全天下都晓得的事情,我想问的是,您,是哪里人?确切的说,您前世是哪里人?”

韩琦皱起了眉头:“怎么,你还是释门弟子?”

沈万山侧身扭过头:“好吧,这个问题以后会知道的。第二个问题,当初在好水川,您为何会败?”

韩琦已显得有些苍老的脸上瞬间通红,额头上的青筋也迅速显露出来,砰砰直跳,这个六十岁的老人一巴掌拍在长几上,将方才笔走龙蛇书写的一叠册页震得飞下桌去:“臭小子,你是想用陈年往事来羞辱老夫吗!”

沈万山眯了眯眼:“并不是,我只是想知道,那一站,是您故意为之,还是的确就是李元昊棋高一着?”

韩琦上唇的两撇长须被自己粗重的呼吸吹得颤抖不已:“为将之人,哪一个不想一战功成、所向披靡?老夫也不例外,只是当年……年轻气盛,加上夏主李元昊常年与我大宋交兵,也早已熟悉了我方兵将的优劣与特点,针对设伏,故有此败。老夫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说声技不如人,唉……这是一块多年的心病,老夫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沈万山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原来如此么,的确是技不如人?这……看来第三个问题,就没必要问了。韩公,请恕小子今天无礼冒犯,您乃是大宋柱石,请保重身体,以后估计还多有依仗之处。告辞了。”

说完,沈万山扭头就走,干净利落。

人还没有走出中堂,却是被韩琦从背后喊住了:“且慢!你今日擅闯老夫的府邸,难道不打算交代些什么,就要这么扬长而去吗!”

沈万山回过头,却看见韩琦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从身后壁上取下了挂在那里的一柄虎头吞口的手刀,此刻仓啷一声出鞘,弧度昂然扬起的刀头正正指向沈万山的后心。

沈万山并没有多留意那柄正对着自己的手刀,而是低头想了想,旋即抬头道:“韩公,你只要知道,在下并无恶意就好。就算有恶意,也不是针对你。方才两个问题,你已经给出了我答案,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目标了,我需要去找另一个人,问出那第三个问题。况且,在下下山之前,家父曾经与我立下了三条规矩,我劝您把刀收起来,这样,束缚我的规矩便只到前两条。”

门外突然响起一连串杂沓的脚步声,沈万山皱了皱眉头,腰间长剑再次轻吟起来。

他的手搭在了剑柄上,长剑的轻吟和颤抖更加激烈,仿佛长剑有灵,自己挣扎着要出鞘,甚至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出来了。

忽然,沈万山看见了先前被韩琦一巴掌拍落在地的他先前所书写的那叠册页,他匆匆扫过一眼,确实是一份奏折,但看了一个开头,却是韩琦自陈老朽,向那位新天子申请辞去相位的折子。

沈万山搭在剑柄上的手按住了那柄蠢蠢欲动的长剑,将已经滑出剑鞘半寸的剑身推了回去,那剑就像是方才调皮了一把的宠物,又重新恢复了乖巧。

“韩公见谅。看来是我先前的判断出了岔子。不瞒韩公,我正在追查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事关天下苍生……最次也关乎大宋存亡兴继,原本我是怀疑韩公的,但现在不怀疑了,即便如此,却是不能向您明说,您只要知道,我无意阻碍任何人,却也不畏惧任何人。我今天向您讲述这些,是向您坦诚心迹,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叨扰的地方。”沈万山就站在韩琦中堂门口,一手扶剑,侧着身对韩琦这位天下柱石说出了上述的那番话,旋即一拂宽袖,方才关上的中堂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大门正对着的院落,先前门口那名壮汉已经在这短短的片刻之间披挂铁甲,一手持盾,一手握刀,带着一队甲士,气势汹汹向此处而来。

一眼看见沈万山站在敞开的门口,壮汉怒吼一声,就要合身扑上。

从沈万山的背后猛地传来一声断喝:“铁冠,成何体统?!给我退下!”

壮汉一怔,脸上明显不忿,但脚步却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不敢向前。

不仅是他,他身后的二十多名甲士也是齐齐一顿,停在了原地。

韩琦背着手,走了出来,站在沈万山的身后,盯着这位年轻人的背影,声音低沉暗哑:“你这何止是坦诚心迹,怕是也在威胁我吧。”

沈万山一笑了之,轻飘飘浮上墙头,如一片白云,倏忽间远去。

停在原地的壮汉满脸通红,脖子上小指头粗的血管突突直跳,圆瞪双目道:“韩公!就让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就这么走了?!”

韩琦伸出手,众人才看见他背在背后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柄手刀,他娴熟无比地翻转刀背,重重砸在了壮汉的头顶:“蠢材!你看不出来吗?那厮武功高强,我刚才站在那么近都不敢砍他,你是打算冲上去激怒他,然后让他开杀戒吗!”

莫名挨了一下的壮汉一下子蔫了下去,嚅嚅不语。

韩琦见状,又叹了口气,将那柄手刀丢在阶下,长叹道:“苏铁冠呀苏铁冠,不怪你急切,也不怪种谔贪功,你随种谔逼降嵬名山、收绥州,不管怎么讲,都是大功,但时间点不对,种谔虽仗着有密旨可以便宜行事,但那是先帝的旨意,现在……罢了,你总是我推荐给那厮的,出了这种事,我总不能坐视不管。今上终归是锐意进取的人,而我已经太老了,三朝宰相,也该抓住这个时间退下去了。其实今天来的那个人倒像是突然点了我一下,感觉天下这几年,似乎的确是有点奇怪了。”

名为苏铁冠的壮汉扑通一声跪在韩琦面前,竟然痛哭流涕:“韩公,铁冠无能……”

不远处,停在树梢上的沈万山轻轻叹了口气,这才真正折返而去。

沈万山的下一站,是方才用了别人名刺才得以入内的曹国舅,曹太傅府。然而,当他再度用一两银锭从路边卖胡饼的小贩口中问到国舅府的方位时,一转头却看见一个竹杆般干瘦高挑的道士一身黑色道袍,捋着一缕鼠须,歪着眼睛站在自己面前。

沈万山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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