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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那可真是糟糕!

普雷斯科特习惯性地皱了皱眉。

他尽量不想让自己的耳朵安静下来,但他手头上确实没有什么事能做了——即便他是在几个月之后就要成年,并开始在没有阿尼夫和艾格尼丝的帮助下处理一些政事和外交了,但到现在为止他的书桌上还是只有寥寥无几的无足轻重的文案。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普雷斯科特都不忙,只是他刻意地想让自己处于无暇的境地,而一旦他停下来手中的活并让耳朵处于片刻的休息的话,他就又会听到从城堡某个墙壁里传来的隐约的哭泣和哀叹声。

王室的房间都在与城堡连通的北方后堡里,但这个时候就连打扫的女仆都已经结束了工作去准备入夜的晚宴了,单人独处的场景总会把这种氛围渲染得异常诡异。

不过这或许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几乎每个有些年头了的古堡里都会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古怪传说虚构出一个游荡在城堡过道里的鬼怪。

不过什么鬼怪都比不上成堆的公文更让人害怕——从这点上来看,普雷斯科特还是很庆幸他那张桌子上空空如也的。

最后他决定不再怜悯房间角落的那个木桩假人了。

听说哭泣或暴力是发泄内心不安和焦虑最好的方法。

并不仅仅是因为这能排遣一些埋怨,当你这么做的时候你总能感觉这些不幸会或多或少地怜悯你,命运停止的纠缠会让你过上一阵自以为毫无后顾之忧的好日子——至少也有个一两分钟。

是的,某位消极避世的老者所著的某本心相典籍中好像是这么描写的。

但显然普雷斯科特幻觉中的哭声的遭遇实在是难以奢求命运停止捉弄了,它依旧断断续续夹杂在普雷斯科特的木剑和假人噼噼啪啪敲击声的间隔中对他的耳朵咆哮着。

瑞斯塔保佑!这个哽咽的啜泣声好像是艾莉!

是的,但她现在好像还应该在圣加然茨尔参加春日游园会……普雷斯科特一无心思地丢下木剑饶过了假人。

艾莉的房间要更靠近后堡回廊尽头的那个巨大阳台,从这条走廊一直走到阳台前就是。

普雷斯科特静静地贴近房门,在确认哭声的来源后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皱着眉轻轻敲了敲她的房门:“艾莉?我能进去吗?我可以帮你把老鼠赶出去——如果它们这种时候敢出现在你房间里的话……同时那两个女仆也别想再留在皇宫里了。”

“噢……普里……我没事,你回去吧……不,你进来。”普雷斯科特听到艾莉忙乱而急促地揩去她的眼泪和鼻涕说道。

“我以为你还在圣加然茨尔……出什么事了?以前我拿石头砸你的时候你都没哭呐!”普雷斯科特笑着坐在了艾莉的旁边试图缓和气氛,但显然这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艾莉只是勉强地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脸。

“五天前我就回来了。听着普里,你我都知道父王多希望他有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儿子,然而我偏偏是一个女人——十几年前我就知道了,在母亲告诉我,在我出生的那一刻父王的脸板得有多死的时候,我就下决心要成为一个能够比一个男人更加优秀的人,尤其是在政治上。

“我偷偷在父王没注意到的时候学习了我能借到的所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就只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得到他简单的一句称赞或认可——但他从来没有。十岁那年我认识了德洛丽丝,让我嫉妒的是塞古耐勒斯王室从来不限制她学习任何东西,那天我们在莱尔提尼亚的后花园里玩战略棋,当我获胜的时候我却不得不表现出一副无知而走运的愚蠢模样。我们都知道女人是不能踏上这条路的,德洛丽丝可以把它当成闲余雅兴,可我呢?法兰斯纳家族是不会允许的!他们只知道让女人为他们缝衣服、生孩子,最好死了之后还不需要浪费棺材!”艾莉用几近痛恨的语气向普雷斯科特哭喊倾诉。

“噢……你不必……艾莉。”普雷斯科特少有地抱了抱他的姐姐,然后为她擦干眼泪,“大可不必为此难过,我们都知道父王古板的性格,就像石头一样固执——其实我倒更希望你能继承杰那德里的王位,你确实比我出色得多。”

“你以为我真的是在乎那个装饰得像那些卖弄的妓女那样招展的王冠和皇权吗?我只想让父王知道他的女儿没有让他丢脸,让他能在和其它王国的贵族谈话的时候不丢脸地说一句:看!那个在帮我处理政事的就是我女儿!”

普雷斯科特悄悄地搭住了艾莉的肩膀,然后尽可能为她营造一个安慰的感觉。

“答应我,一定不要让父王失望。在我离开以后你要替我完成这个愿望,普里。你一定要成为足够让他付出称赞的男人!”艾莉泪湿的双手颤抖地坠着泪花摸住了普雷斯科特一样为难的脸颊说道。

“离开?你要去哪里?就算父王不让你涉及政治方面你也不需要离开……父王不会赶你走的。”普雷斯科特抓住了艾莉冰冷的双手竭力劝说。

“他就是想赶我走……他和卡罗鲁奇就是看不惯我在他们面前对政治评头论足……是不是当卡罗鲁奇以我的名义同意了杰西和我的婚事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要拒绝的意思呢?会不会他也早就盘算着要把我除出杰那德里……我就不该去什么游园会,为什么我偏偏是个女人!”艾莉泣不成声地把脸埋在了普雷斯科特的胸膛里。

“你要……嫁人了?可你才刚刚成年呐!”普雷斯科特诧异地听着这个陌生的词从艾莉的嘴里蹦出来,“而且……很少会有两个国家王室之间的联姻,教父说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六国才能长久保持这种微妙而不是密切或者疏远的友好关系。”

艾莉红肿着眼睛推开了普雷斯科特:“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这么尊敬卡罗鲁奇?那次月蚀预言不过是什么把戏而已,他欺骗了你们所有人!那个男人的心思根本不像你们以为的那样简单,你难道没发现他已经几乎要垄断所有政事了吗?他只是一个大主教,他本应该只能管辖杰那德里的瑞斯塔教会人员而没有权力过问政事,但现在呢?父王身边的卫兵正被逐渐替换成伊诺克的手下,皇宫内的巡逻岗员也都是卡罗鲁奇的亲信,甚至连霍尔在没有紧急情况的时候要见到父王还必须同时向卡罗鲁奇报备!”

“噢……那可能只是简单的尊敬而已,毕竟教父都快一把年纪了。”普雷斯科特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你不喜欢杰西吗?我觉得他还不错……或许我们可以告诉母亲,让她取消这门婚事。”

“喜欢?我只和他见过几次面然后跳了一支交际舞而已!你以为母亲敢在父王面前公然反对他吗?卡罗鲁奇只是把他们最后讨论的结果通知我,然后让我去执行而已,他们命令我去嫁给杰西,而不是建议或者推荐,我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这件事的——最荒唐的是我竟然还是当事人……”艾莉失声责骂着逼婚的不公,就像痛斥奸诈圆滑的卡罗鲁奇,“就因为和圣加然茨尔联姻能够让我们从中获取利益——而最终却不知会进入谁的腰包,我就像一匹作礼的牲口和奴隶一样成为两个国家之间利益和人情流通的交换!”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杰西呢?只要杰西同意取消或者延期婚事,就没有人可以逼你结婚了……”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我的爸爸……尽管我体会到的来自他的爱根本不及母亲的十分之一,但他终究是生我养我的那个男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我为他去做任何事!他希望在我还有价值的时候为杰那德里牟取更多财富,我痛苦,但我愿意。”

普雷斯科特若有所思地垂下了脑袋:“或许你说的没错,艾莉。为了王国的利益而嫁娶,这就是王室子女的使命……”

艾莉哭肿的双眼以乞求的眼神望向她的弟弟,同时抓紧了普雷斯科特的双手:“答应我,普里。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千万不要像这样势利地决定他们的一生归宿,你至少应该问问他们到底想和哪个心仪的伴侣共度余生——无论是农夫家的孩子还是安置区的穷人,这是比嫁娶一个富家子弟更值得的财富。”

“那你……父王打算什么时候让你……嫁给杰西?”

“最迟半年后……这场联姻能够巩固两国关系,还能或多或少对剿灭行动产生一些有利的影响。卡罗鲁奇让我尽快准备好,很可能我会在剿灭行动凯旋典礼上就嫁给杰西作为庆功礼……”艾莉绝望地俯下脸埋进双手里。

“那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我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你告别,艾莉。”

“我知道卡罗鲁奇的心思,我的存在只会搅乱他的计划,他想把我除出杰那德里。那我就在走之前好好回敬他!我并不奢望能够阻止他不为人知的阴谋,但至少我还能够争取到一些宝贵的时间。普里,你必须尽快让父王看清他的本质,我离开之后他一定会变本加厉……去找霍尔上将,趁着红盔卫队还没有落入卡罗鲁奇手里……”艾莉最后凑到了普雷斯科特耳边,就像警惕着狼群的花斑鹿一样向普雷斯科特耳语道。

次日下午普雷斯科特就得知了艾莉辞别阿尼夫和艾格尼丝独自前往圣加然茨尔的消息,然而当时她表现出来的却并不是向普雷斯科特哭诉时候的肝肠寸断,而是异乎寻常的欣喜和尊敬。

前一天晚宴的时候,艾莉特别邀请了卡罗鲁奇一同参与,在向他表达了这些年的感谢之后,艾莉当即向阿尼夫辞别提出去圣加然茨尔暂居两个月以适应生活。

卡罗鲁奇满面春风地破例为艾莉喝了几杯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比较烈的酒,而阿尼夫平淡无奇的反应也早已经在艾莉的预料中。

艾莉的离开同时卷走了几乎所有普雷斯科特能用来联想到他姐姐的东西——从她和普雷斯科特以前留在后花园的庭院装饰到她的衣物以及生活用品,甚至是她房间里阳台上的那两三台盆栽都一起消失在了普雷斯科特的视野中。

普雷斯科特心烦意乱地把手中的木剑狠狠地劈向了那个不经摧残的假人,后者就像是风中的残烛一样在猛烈的击打之下剧烈地摇摆不定,而那把木剑却在普雷斯科特尚未完成一套剑术之际应声而断。

清脆的优质木碎裂声随着剑身的落地戛然而止,普雷斯科特微微喘息地保持着斜劈的跨姿良久。

沉默。寂静。

再没有任何歇斯底里的声音会冒犯他的耳朵,也没有任何骇人惊悚的哭泣会从某个墙角传出来。

是的,什么都没有了。

普雷斯科特不知何处恼火地把断柄掷到了墙角,然后心浮气躁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理应为这种难得的安静感到舒适的,他能够好好静下心来替阿尼夫批阅桌上依旧为数不多的公文,也可以随时选择停下手头上的工作盯着装潢华丽的流纹天花板和落地窗外的美景发一会儿呆……但奇怪的是现在普雷斯科特感觉不到任何理由能让他焦躁狂乱的心思平息下来。

再过几个月他也要成年了,他会不会也遭到和艾莉相似的逼婚境遇?他父王也会为他挑选一个可能连普雷斯科特见都没见过的某个富家千金作为杰那德里未来的王后吗?他也得为了拉拢权贵或是牟取王国利益而和一个女人同床共枕吗?

普雷斯科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前路并不像自己以前想象的那样值得经历了——光是一段臆想就足以概括了:他会继承他父王的王位,并带上那顶象征责任和权力的沉重王冠,然后身心俱疲地像他父王现在那样坐在雍容华贵的王座上,又像他父王现在这样划定他的人生一样划定他自己的儿女的人生——浑浑噩噩地混吃等死,同时普雷斯科特第一次厌恶得用这句话来形容这种几近陈旧和腐朽的糜烂生活,而讽刺的是不久之前他还以为这种生活正是他所追求的。

艾莉走之后,所有事端似乎也都有意无意地随之开始发生了。

卡里安置区的某个街区好像发生了一场火灾,虽然火灾的规模远远没有达到足以惊动阿尼夫和艾格尼丝前往视察的地步,但是那些好事的侍从们总会在私底下切切察察地把走漏风声的消息以讹传讹。

卡罗鲁奇在事后的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甚至命令所有知情者对阿尼夫和艾格尼丝也避而不谈。唯一传到普雷斯科特耳朵里的是前几天卡罗鲁奇一直和阿尼夫念叨的那个鹰爪山的俘虏趁乱逃跑了——当然也有流言说是那个俘虏提前召集了它部署在克罗索尔中转站的部队并一手造成了这次的火灾。

当然人们并不倾向于相信后者,毕竟卡罗鲁奇在事发之后并没有公布什么负面消息,只是回应会妥善处理;红盔卫队也没有大幅度地调动兵力搜寻,而且人们的目之所及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家伙活动。

只有普雷斯科特才知道这件事的原委——艾莉在当晚就为他寄来一封极为怪异的信,那封信用了特殊的蜡封戳,依据艾莉在信中的解释是为了防止被某些居心叵测的家伙偷视信件。当信被卡罗鲁奇安排为普雷斯科特服务的一个侍从神秘兮兮地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它已经有了明显的试图拆封却无法得逞的迹象。

当普雷斯科特接过信件的时候,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从信封内部渗透出来,如同浅蓝色烟雾的丝状光芒温柔地缠住了他的手腕。仅在短短的几秒之后,这些触手般的光芒就收敛了回去,整封信柔和地泛过一阵认可的白光,那种难以言状的神秘感也随之消散。

艾莉为萨达希拉斯澄清了他的身份,并在信中向普雷斯科特详述了那天她和萨达希拉斯的对白,同时承认了纵火和说服萨达希拉斯一起离开前往圣加然茨尔的行为。

她计划暂时把萨达希拉斯藏匿在圣加然茨尔,在卡罗鲁奇有所行动之后再做打算。

而两天后艾莉通过信鸽寄来的第二封信却让普雷斯科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教父的看法。

那封有着明显干涸泪迹的信中写道,在他们通过克罗索尔贸易区即将进入圣加然茨尔地界之前遭到了一群狂热的教会人员的袭击,他们就像是早有预谋一样拦截在了艾莉的必经之路上,然后像一群土匪流氓一样一拥而上。

或许该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携带任何致命性的武器,而且也只是趁乱抢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但这次袭击还是对艾莉造成了不小恐慌,她竭力不让萨达希拉斯暴露在教会人员的视野中,以致在和他们纠缠的过程中留下了几道细碎的伤口。

最后在随行红盔卫队成员的拳头和剑刃下,这些狂热者终于被驱逐了。

虽然艾莉在信中并没有明确指出这些家伙从何得知艾莉即将路过的消息,但无疑是卡罗鲁奇授意他们这么做的。

想必他也已经大致清楚萨达希拉斯的失踪和她有关,但觑于种种原因无法报复艾莉——可能他更想揪着她的头发看她为自己的愚行苦苦求饶的样子——而只能教唆他忠诚的教徒代为惩戒,并伪装成是这些教会狂热者自发组织的无预谋行动一样。

为了不让卡罗鲁奇再对他们俩之间的交流信件有任何不轨企图,艾莉当即在信中表示她可能会和普雷斯科特停止信件往来一段时间,只会保持和阿尼夫以及艾格尼丝的必要通信;而至于受到教会人员袭击的事情,艾莉对于请求阿尼夫彻查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她只寄于这些时时刻刻的警醒能够让阿尼夫对他的大主教留点心眼。

光听艾莉的一面之词并没有办法让普雷斯科特完全倾向于他们两个之间的任何一位。

就他自己而言,他完全没有从他的教父的言语中捕捉到丝毫漏洞,自从普雷斯科特记事起卡罗鲁奇就一直是这种状态——如果硬是要说什么地方奇怪的话,就只能是在卡罗鲁奇为法兰斯纳王室几十年如一日的尽忠尽职服务中吹毛求疵,同时更没有任何像艾莉描述那样的不轨之心和昭然若揭的诡计阴谋。

但艾莉对他的描述似乎也并非空穴来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尼夫和卡罗鲁奇之间就架起了一座极为信任的索桥,宗教人员于此打破了传统规章的束缚而正式开始登上杰那德里的政治舞台。

一般来说,只要一个人百般谄媚地迎合阿尼夫的意图,他就能得到阿尼夫的信任甚至依赖。

作为一个在战斗技巧上十分出色的国王——最后这也腐化成了一种变相的鲁莽——阿尼夫在统治王国方面并没有什么傲人的建树,而卡罗鲁奇所做的就是在初步取得阿尼夫信任之后,逐渐揽括了杰那德里的经济贸易、中低级职位调动以及一部分外交工作。

而他近乎完美的表现也使他完全取得了阿尼夫的依赖,以至于到现在卡罗鲁奇能够背地里几乎总揽朝纲并企图渗入军事。

细思极恐。

难道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被他敬爱的教父慈善的伪装蒙蔽了双眼?十几年来这个男人为了法兰斯纳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骗取他和他父王的信任,好方便他掩人耳目地在暗地里从事的不为人知的勾当?

普雷斯科特木然地不自觉抓紧了椅子扶手。

“王子殿下?普雷斯科特王子?卡罗鲁奇大主教请你马上去皇宫觐见室。”门外的侍从略显不耐烦地敲了敲门。

“请他过来,我正好也想找他。”普雷斯科特紧锁着眉头出人意料地说道,可能连他自己都在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产生了片刻的犹豫和后悔。

门外的侍从显然是被普雷斯科特不寻常的言语惊吓到了,在他印象中这位王子殿下对卡罗鲁奇的呼唤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的,他可从来不会让上了年纪的教父亲自劳驾莅临他的房间。

侍从在几经犹豫之后才收起他原本的态度转而吞吞吐吐地说道:“但……国王和霍尔上将也在觐见室,他们好像都要和您谈谈……”

“知道了,我会过去。”普雷斯科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一边把夹藏在书页中露了半角的信笺推进了书里。

“王子殿下,卡里安置区前些天发生了一场火灾,这件事情你知道吗?”霍尔穿着监督训练的一套轻甲,显然他是被急急忙忙召集过来的。他的双手交叉负在胸前,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卡罗鲁奇一眼,随后心事重重地向普雷斯科特问道。

“我知道。不过庆幸的是火势很快就被当地驻扎的红盔卫队卫兵和教父的两个儿子控制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普雷斯科特尽量掩饰着他对卡罗鲁奇的猜忌挤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是的,确实没有人员伤亡。不过……事实上安置区内藏匿了一个迈尔斯带回来的俘虏。这件事国王并没有对外声张,我和霍尔上将也是刚刚才知道。并且不幸的是,发生火灾的地点正是羁押俘虏的街区……是的,那个俘虏趁乱逃了出去,并很可能栖身在艾伦山脉周边地带……火灾发生的时间正好是艾莉离开前后,国王得知你和艾莉最近有信函往来,艾莉有没有在信中提及这件事?”卡罗鲁奇一改往常对普雷斯科特的恭维笑容,反而严肃地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显然他知道艾莉和那件事逃不了干系,也知道她会告诉她唯一可信赖的朋友。

普雷斯科特看着卡罗鲁奇阴沉的脸,然后冷笑着说道:“但我听说那并不是俘虏,对吗,教父?在事发之后艾莉确实寄了一封信给我,她曾经和您所谓的俘虏交谈过,并得知他只不过是一个相貌残疾的普通人而已。”

“为了博取艾莉的信任,他当然会尽可能地伪装成我们的同类并捏造一些假象……艾莉的信呢?我想看看你有没有看漏什么重要的消息——比如可能艾莉为了防止信件落入其他人手里而采取了一些必要的加密修改。”卡罗鲁奇终于提出了这个可笑的要求。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艾莉信中的内容我都看了不止一遍。当然,为了防止落入某些人手里,我也已经把它销毁了。”普雷斯科特故作轻松地拒绝了卡罗鲁奇。

卡罗鲁奇略显恼火地眯起眼睛盯了普雷斯科特一眼,然后不甘心地挪开了视线,又向阿尼夫偷偷使了一个眼色:“或许确实是我们多虑了,陛下。看样子那个俘虏已经仓皇而逃,那么我刚才的建议或许可以考虑,安置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来自王室的慰藉。”

“普里,卡罗鲁奇刚刚提议让你去安置区几天以安抚当地居民对于不知流言的惶恐,同时再为他们带去一些宫廷的物资。”阿尼夫从他的王座上慢慢走到了普雷斯科特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并且这次的抚恤将完全由你负责,你是该学着如何独自处理这种事——可千万别像我这样只会拿着剑去剁鸟兽人的脑袋。迈尔斯和伊诺克也会留在安置区,他们比你年长,你要学会向他们请教。”

普雷斯科特突然明白了卡罗鲁奇此举的意图,在他感觉到来自艾莉的潜在威胁之后,他决定在除掉艾莉的同时控制住自己来胁迫艾莉。

在普雷斯科特来觐见室之前他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在将艾莉除出杰那德里之后,普雷斯科特就是下一个可能会在艾莉指示下破坏他计划的人,伊诺克和迈尔斯能够在这段时间内好好地替他软禁普雷斯科特。

这样一来,只要霍尔一带领红盔卫队围剿鹰爪山,卡罗鲁奇就能控制六国教会实施全面谋反篡位。

“恕我直言,父王。我对教父最近的异常行为十分反感,如果我和艾莉对您有什么地方冒犯的话,您大可以当面告知我们,而不必采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拐弯抹角地在父王面前揭短排挤我们。”普雷斯科特地望向他的教父,他当然希望自己和艾莉对卡罗鲁奇的猜测是荒谬的,从小开始卡罗鲁奇就是普雷斯科特最尊敬的人。而且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卡罗鲁奇在担任他和他姐姐的教父一职上没有过丝毫怠慢。

卡罗鲁奇极力遏制突然加速搏击的心跳,同时紧绷着脸直视着来自教子审视般的目光,他希望自己遭人洞穿心思的尴尬和恼火没有直接表现在脸上:“你怎么会这么想,普里?我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是你和艾莉的教父感到骄傲……而且我没有丝毫对你们造成不便的意图……”

“那为什么艾莉会在信中哭哭啼啼地向我哭诉教会人员的袭击?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艾莉将在那个时候进入克罗索尔和圣加然茨尔管制之外的公境地带?”普雷斯科特声色俱厉地质疑。

“这件事我已经质问过卡罗鲁奇了,那只是来自宗教狂热者无端的惊吓而已,况且艾莉并没有受伤,圣加然茨尔和克罗索尔的教会管理员会替我们追究这件事情的。”阿尼夫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简单带过。

卡罗鲁奇双眼紧闭地轻念出一个熟练的祷文,一边故作忏悔地痛心疾首:“可能在某些时候我自以为为你们考虑的并不是你们最想要的,我确实在这方面的考虑上有所欠缺,抱歉,普里。当然,这件事并不需要劳烦普里亲自跑一趟,安置区的抚恤工作可以换别人过去,但艾莉和杰西的婚事必定会让其它四个国家感到杰那德里对圣加然茨尔的讨好和殷勤,为了不节外生枝,我希望普里能够和霍尔上将一起带领红盔卫队加入联合防线和莱尔提尼亚的队伍参与剿灭行动,以表明我们对国王峰盟约的重视,鹰爪山北翼战场就交由圣加然茨尔的佣兵和翼城古堡的银翼卫队。”

“这……虽然王子殿下已经完全符合一个合格的红盔卫队队员所具备的所有资质,并且掌握了一般的对敌技巧,但王子殿下终究没有参与过任何前线哨点的清扫战斗……当然,我并不是质疑王子殿下的能力,只是……在一个王储还没有正式成年之前还是不要贸然投入这种正规性的战斗比较安全。”霍尔松开了互相紧缚的双手,一边按握着剑把一边扶了扶甲胄疑虑地说道。

普雷斯科特沉默地看了卡罗鲁奇一眼,又略感顾虑地思索了几秒钟,随后才应允:“如果您的意思是纯粹让我和霍尔代表杰那德里出征剿灭行动的话,我非常乐意能有这样的机会……”

卡罗鲁奇尽量压抑自己说话的语气来避免自己内心的颤动体现在语言上:“我当然是这个意思,普里。你知道的,大敌当前,我们必须团结一致……这时候鸟兽人还没有完全集结起来,这将会是一次难得的历练。而且我记得你好像十分渴望进入鹰爪山屠杀那些畜生——曾经有一次还偷偷潜入克罗索尔外的哨点。那么现在是时候了,去为我们的国土而战吧。”

普雷斯科特征求地望向阿尼夫,后者狐疑不决地瞥过了卡罗鲁奇,又转头和霍尔交换了眼神,随后才思绪杂乱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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