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52圣都的回忆-8

杰特.斯特维尔提着一只食盒走进祷告之厅的东侧门廊。走廊早已失去了往日肃静，通常这里都极为安静，修士想要与对方沟通只能使用手语说话，但随着圣典日期的逼近，各位主教们也不在刻意坚守严厉的戒律，因为没有人希望自己负责的工作成为圣典的疮疤。

走廊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修士们抱着各种东西不停地来回奔跑着，实习生们登高摘下陈旧的幔帐，底下的师兄不停地指手画脚，提醒他们千万注意那些五颜六色的七彩玻璃。

一个捧着幔帐的少年气喘吁吁地从杰特身旁走过，他不停地提醒来往的人避让。杰特闪开把食盒放在身后，那堆幔帐实在是太脏了，可能有一两年没有清洗了，或许时间更长。

杰特继续前行，希望避开其他人的注意，毕竟他是祈祷之厅的一员，他可不希望被让人抓去帮忙。不过这里集中了不少人，没人注意他，杰特松了口气。

图斯大主教的继任圣典可是大事。高阶的牧师和资深匠人们正围在一边，他们正不停的参照图纸讨论着方案布置各个工作。年轻的修士们则汗流浃背地忙上忙下，一些任正努力擦洗着原本就很干净的大理石墙壁，有的正小心翼翼地测量华丽桌布上的各种器具摆设之间的位置。年轻修士捧着一堆物件奔跑与仓库和厅堂之间。

“把它们送去清洗。”

“藤布拿过来了么？快去取？”

“地毯丈量好了么？多一点没关系，前往不要少，放在这边…”

“祈祷用的蜡烛放在这边，杯子每桌一个，还有香薰炉子…”

“快跑!我要在暮时前看到它!”

人声鼎沸，不亚于市集上的叫卖声。这次典礼将在祈祷之厅主教堂里举行，那是最大的教堂，而且结束后要进行常规的迅游。队伍要经过教廷的很多地方，这些地方要布置完美，要将原本朴素的地方焕然一行，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资和时间。

布置好的桌子等待着审查。烛台、鲜花、红绸、地毯、桌布、檀香，祭祀们不停地翻看着书本核准它们所在的位置，绞尽脑汁思考是否偶有遗漏的地方。尽管队伍只是在这里同行，根本不会停留片刻，但是负责这里的祭祀苛刻地要求每一处细节不能丢掉，每一个布置都必须精确，之后负责仪式的大祭司和各厅主教大人也将检查这里，而且还是两遍。没人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受到责骂。

这必将是一场隆重的典礼。从朝期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开始，典礼所要执行的每一道程序都必须完美。从哪里走、去哪里、那些人再那里等候、该唱什么歌曲……

举办仪式圣典是祈祷之厅的主责之一。而要举行前所未有的盛大仪式让所有人都快疯了。祭祀厅的成员一遍又一遍的讨论着典礼的每个步骤；唱诗会的成员们强迫每一个音符声高统一；工匠组的修士们则日夜开工制作缺少的物品。信函和货品订单如雪片一样寄往各地，总之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有一丝的马虎。

杰特继续前行。他回忆教廷历史上那次继任仪式会如此的盛大。当然他不知道。或许鲍勃知道。

人们躲闪来往匆忙的修士们，他们捧的东西实在是够多的，以至于他们根本无法看清前面，只能大声的高喊让路。高声的喧哗有驳与教廷的条例，但现在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而且唱诗班的歌声也够大的。庄严的歌声从声乐教室里传出来，在走廊里面回响着，歌声时而高亢典雅时而低沉朴实，不过声音总是时断时续经常重复，听的出指挥正在钻牛角尖调整唱调里的每一个声高。杰特怀疑即使这样高亢的声音是否能响彻那间教堂，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所有的声乐教室里都塞满了人，每一间教室里都有一个唱诗班的教士在打着节拍。

这么多人？这绝对是一场世纪的盛会。杰特感叹着。虽然这并非本图斯大人的本意。杰特心中又不仅叹息。

图斯大人并不希望典礼过于铺张，他希望能够简省节约，即使不行也不要超过上次安达利斯圣典的奢华，但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四厅的诸位主教和教廷议会的意见出奇的统一：教廷需要一次盛大的圣典来向世人宣告自己的力量和地位。

教廷各厅的成员们、各地城池的领主们、还是饱受摧残的世人，无论是谁都需要一次盛大的节日来重新振奋精神。十几年前的异界入侵给这块大陆留下了难于磨灭的伤痕。圣都遭受了前所有为的巨大损失。

魔物如同潮水一样，而圣骑士们的数量相对于它们相对来说简直少的可怜，圣骑士们在庞大的城市里不停的穿梭，他们搏命防守掩护居民撤退，但是他们根本无法照顾到所有的百姓。

战争令纳都斯三分之二的城市沦为灰烬，三成的人口下落不明，可能被杀或跟城市一样化为焦土。教廷的圣骑士们几乎全军覆没。

胜利了。但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

结束后来教廷不得不考虑圣都的规划问题，教廷无力维持秩序。随后出台的城市规模紧缩和人口迁出的政策也让圣都的人民寒透了心。人们泪如泉涌，他们怀着怒火，向墙壁吐着口水，诅咒着离开了。

教廷不愿这么做，但他们无法选择。

经过这么多年的休养生息如今人民逐渐恢复生气，但对教廷决定仍感寒心，在之后的平静生活中教廷也感觉到了某种冰冷的阻力。教廷明白必须给人民一个交代，它迫切的需要一个机会让人民重拾信仰，恢复信心。

此次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杰特也同意。

图斯大人在民众中一直都有着极高的口碑，而且他一直竭力反对实施迁移政策，在会议中他大发雷霆，私下还发动圣都的人民举行游行，高呼口号，虽然无法阻止，但却令人民牢记他的名字。

这次议会长们和主教们也决定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对图斯进行死磨硬泡、车轮战式地劝说，终于迫使他点头同意。而这也让大家都变成忙碌的驴子。

***

杰特穿过第三道门廊从它的侧门来到一条小街上，街上也是人来人往，他继续步行了几条街后他来到一堵矮墙的门前，他背着门，似乎在避让来往搬运的修士。他迅速扫了一下周围，人很少，而且大家的视线都没注意到他。杰特一退从通过小门，消失在繁忙的街道上。

门这边是道很窄的胡同，墙壁之间仅容一个人通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继续前行，很快他栋四层高的小楼的门前。

楼房周围荒无人烟，似乎被弃置已久。杰特走了进去随后又上下穿行了几个楼梯口，最后来到另一栋套娃建筑里面，他推开门顺着楼梯来到三楼，然后推开最里面的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书本的霉味呛的他赶忙蒙住鼻子。这里没有窗户，天花板的光亮术失效了，只有桌子上的有些光亮，鲍勃正躺在桌前面酣睡，桌子上面堆满了账本，地板上堆放像小山。

杰特抬腿勉强来到桌前把餐盒放在上面，推推鲍勃，“你还活着么？”他问道。

“哦？”鲍勃醒来后无力地抬起头，他人整整瘦了一圈，两颊的脸皮也有些懈松了。

“还活着。”

“是啊，不过就快死了。”鲍勃直起身，用红肿的眼睛茫然的在桌下找笔。

“你一定要没日没夜的核对么？”杰特问道。

“本以为没多少，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多来。”鲍勃无精打采地念着咒文，把房间点亮。

“快弄完了么？”杰特打开餐盒，从上两层拿出食物和酒水。

鲍勃失败的摇摇头，他迫不及待伸手把吃的拽过来，他有些没胃口，但是他总得填饱肚子。

“进展多少了？”

“X3年。”

杰特不敢相信，“你是变笨了还是怎么的？才这么点？怎么这么慢？”按照鲍勃的水平核查应该很迅速。

鲍勃再次摇摇头掏出饮料喝了一口。“图斯大人走后的几年账户还很清晰，接着账本突然变多了，条目变的十分繁琐，不过核算下来出入还好，差额不是很大，都在教廷预算的合理范畴之内。”

“有什么新发现么？”

鲍勃摇摇头。

“剩下的还有多少？”

“除了这里，楼上还有一个房间。”说完鲍勃欲哭无泪，他感觉如果不是杰特在的话，他真要哭出来了。

“好好加油吧，估计我再来的时候你就该减肥成功了。”杰特笑笑。

“对了，今天你怎么有空来送饭？可科特呢？这段时间都是他来的。”鲍勃突然察觉，似乎进入肚子的食物也让他的脑筋活跃了起来。

“我今天让他休息，这次是我特意过来，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鲍勃问道。

杰特顿了顿说：“谢尔娜大人已经动身了。”

“.........不会吧，我以为，怎么会这么早么？”鲍勃悲伤地长叹着，“我以为会稍晚一些。”他们上次偷派的时候得到了消息，但是鲍勃没想到会这么早。

“你准备怎么站队？”杰特问。

“你问我怎么站？你在开玩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鲍勃还是停下嘴深思了一会，他们只能处于这种一脚踏两条船的尴尬境地，无论从那一条船上抽回开脚都是不可能的，而且两位大人也绝对不会答应，维持原有的姿势的话，最坏也只是日子不好过些，还不至于把命搭上。

“跟你的答案一样，还是保持原样吧，无非是你离谢尔娜大人近一些，还是我离图斯大人近一些。这样的平衡最好了。”鲍勃无助的回答。

杰特同意地点点头，“跟我想的一样，图斯大人也希望在维克多不在的时候，以咱们两人维持当初的局面。”

“啊！万能的神啊！维克多.J.谢尔曼，你怎么把这任务扔给我们了。图斯大人也实在太高看咱们了。”鲍勃抱怨道，“哦，你问过图斯大人了？”

“是的，我来之前与他沟通了一会。”杰特笑着点点头，“谢尔娜大人并没有直接说，但我猜她也差不多这个意思。”

“猪头，那你还问我。”鲍勃骂道，他一向都听杰特的，“等等，谢尔娜大人也这个意思？难道你也问过谢尔娜大人了？”

“昨天前她到达了北面的驿站。”

“不会吧！我的天，图斯大人知道么？”

杰特点点头。

鲍勃吃了一惊，“谢尔娜大人从不妥协，她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图斯大人，她提出什么条件么？”

“是的，条件有些困难，这也是我来这找你的原因。”

“什么条件？”

杰特从食盒下面抽出一个抽屉。里面装着一个柔软的物品，看上去如一团发酵的白面团。鲍勃深吸了口气，这是杰特制作的神器——模肢体。

杰特年少时便成为一个合格的神器师，维克多的神器锻造知识就是他教的。但是在教廷这么久，没人知道杰特是神器师，因为他制造的神器都很神秘，不仅没有署名而且都极为诡异。模体肢就是其中之一。知道杰特的这个身份还有这东西存在的只有鲍勃、多斯、维克多，当然那两位大人也知道，他们都秘而不宣，因为杰特的能力对两位来说必不可少。

“这次轮到谁倒霉了？”鲍勃问道。

杰特脱光衣服，一丝不挂，他将模体肢放在胸口。神器发动，它如面团一样开始蠕动，柔软地向周围蔓延，头、躯体、四肢，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起来。杰特现在就像个面人，接着那些面开始颤抖来回浮游，好似在敲凿，接着皮肤变的平滑，复制出的体型已经固定，躯体塑造了出来，跟着是打磨细节。

“下次你做什么最好知会我一声。”鲍勃叹道。他回忆之前确实看到了偷派的家伙竟然是“自己”。当模体肢开始勾勒面容时，鲍勃哑然无声。“我的天！”鲍勃不敢相信，图斯大人竟然敢答应谢尔娜大人这样的要求，可以说是无理，而且，鲍勃不敢多想。

模体肢复制出来的是多斯的脸。面容、躯干、四肢、手指、脚趾，以及肌肉的纹理、身体和瞳孔的颜色，甚至连性器的大小都复制的完美无暇。

看着模体肢复制的多斯，与真人完全一致，只不过他的皮肤十分干净，没有任何的黑暗流民的纹身。“嗯，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了。”鲍勃点点头。

“模体肢可以完美无缺的复制目标对象。”杰特张开嘴，露出里面空荡的口腔。多斯的舌头被斩断了。“甚至是伤口。”他展示了下手臂上的刮痕。

“只是不能复制纹身。”鲍勃打断道。

“所以需要你那过目不忘的脑袋帮我一把了。”复制出来的多斯笑道，声音还是杰特的。他拿出刺青用具交给鲍勃。

“最好还是不要说话了，我总觉得很诡异。”鲍勃喝了口水振奋精神。“你带多斯的衣服了么？”

“没有。”杰特回答。

“那你怎么回去？就这么一丝不挂的？”鲍勃说，“那多斯的好名声可就全毁在你手里了。”

“你太小看模体肢了。”杰特笑道，“只要它不去复制另一个目标，它会保留之前所留下的所有细节，伤口、污渍，包括纹身。”

“哇哦！”鲍勃不仅点点头，“没想到你还会这么细心，考虑的满周全的嘛。”

“你以为我是谁？”杰特自信地笑道。

“嗯，是啊，是啊。”鲍勃推开账本，拉出一把长椅，让赤裸的多斯躺下。

“你不需要先睡一会么？”杰特问道。多斯身上的纹身可是一个大工程，他们兄弟倆以前为了让多斯摆脱黑暗流民的身份，还重新为他设计过教廷风格的纹身，用新的覆盖旧的，这不仅让颜色比平常的纹身更深，而且格式也很复杂。

鲍勃笑道：“没事，就算我脑袋胀鼓鼓的，我还能全记住他身上的纹路，包括他之前的那些图腾、毒虫和毒草绘画。我会先把以前的画上，然后在绘上新的。”

“你还能记住之前的花纹？”杰特说，“我早都忘了。”

“相信我的记性吧。”鲍勃倒好墨汁，用手触摸模体肢复制出来的肌理，视觉和触感毫无瑕疵，如同真人的皮肤，跟多斯一样的颜色。

“会刺到下面的皮肤么？”

“这个我还没试验过。”

“你不确认下么？”

杰特摇摇头，“时间来不及。”

“还有多久？”鲍勃问道。

“后天中午。”

“那么紧？那我还是快点开始吧。”

杰特嘱咐道：“你千万弄准些。我可不想被圣武之厅的人发现破绽。”

“哼！我的手艺比你的神器技术还要完美。”

“不敢恭维。”杰特笑道。

“是么？”

“它有多厚？”鲍勃问道。

“视情况而定，问着干嘛？”杰特感到奇怪。

“我会重新每一块皮肤上的纹身，包括阴茎上的。”鲍勃说。

杰特不仅诧异道：“你给多斯重新设计过那地方的纹身？”

“当然，之前上面纹的是一条毒虫蜈蚣，你猜我把它修改成什么了？”

“这个，我还真不想知道。不过，说真的，鲍勃，你还做过这个？”杰特叹道。

“当然，想要把黑暗流民的印记完全消除掉，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以前从未说过。”杰特说。

“这是当然，这太私密了。杰特。”鲍勃开始纹绘起来，动作很快，半个钟便刺好胸口。

杰特能感觉到墨针戳刺和肌肉跳动的感觉，想到会在那里戳刺，他感到有些害怕。“你能跳过那里么？”他恳求道。

鲍勃笑道：“当然不会，我对艺术上的锲而不舍，可毫不逊色你对神器方面的坚持。当然，你不想在撒尿的时候被人戳穿西洋镜吧。”

“会么？”

“之前多斯洗澡和上厕所，总是不乏有毛头小子们尾随，孩子们都想看看虫子尿尿。”

“天啊，就不能给条活路么？”杰特叹道。

“当然，”鲍勃笑道，“多斯那时比划的也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