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咔、嗒、咔……”

高跟鞋有节奏地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响亮而富有韵律的脚步声。

“啊！是林心怡！”一直站在门口默默看着欧扬的宁辰星突然发出惊呼。

欧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拥有模特般傲人身材的女子飘然而至，走廊上这短短十几米居然被她走出了时尚T台的风范。她全身上下都是Gucci当季最新款的衣饰，一身朱红色连身短裙搭配暗红色高跟鞋，右手挽着一只粉香槟色小包，艳光四射，一看就知道身份非同寻常。

尽管女子戴着一副硕大的银框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但众人一听到林心怡这个名字就立刻认出她来。其实难怪宁辰星大呼小叫，林心怡是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此刻突然出现在博物院里确实令人意外。

林心怡原本是国际知名的华人超模，后来转战影坛，第一次拍戏就是跟大导演徐安森合作大制作《四面楚歌》，凭借银幕处女作便成功摘下戛纳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的桂冠，风头一时无两。此后几部作品再次横扫各大国际影展的影后奖项，如今已经是华人一线女明星，难怪甫一出场就散发着震慑全场的女王气势。

林心怡对门口激动不已的宁辰星视若无睹，扬手推开他，径直走进房间，朗声问道：“谁是这起命案的负责人？”

“我是蔡珏，江宁区刑警大队队长，这里现场由我指挥。请问您有何贵干？”蔡珏预感来者不善，不得不打醒精神，谨慎对待。

林心怡却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环视房内一周，忽然摘下墨镜，婀娜多姿地走向欧扬，万分惊讶地喊道：“天呐！这不是华图集团的二公子吗？你怎么也在这里耶？我还记得你的名字哟！你是欧扬对不对？一定没错！今年春节在香江慈善晚宴上我跟你还有你家人都见过面的！你还记得我吗？”

欧扬冷着脸，无视林心怡娇滴滴的问候，从脚到头，再从头到脚，用视线把她缓缓扫了两遍。“我不认识你。你谁啊？”

林心怡被他一番扫视本已经浑身不自在，再被他故意冷言对待，脸上表情顿时僵住。她从出道以来，不管走到哪里都是群星拱月的阵势，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落羞辱？可是她忌惮欧扬的家世背景，又不好意思当面发作，只好把一肚子气强压下去。

“啪啪啪啪……”

正在这时，一个看起来20出头的女孩手捧着一个硕大的公文包，一阵小跑冲进了房间。她还没站定脚步，扶着门框，就气喘吁吁地喊道：“林、林小姐，我总算追上你了。”

这个女孩来的真不是时候，林心怡正愁找不到对象发泄出气，头也不回地说：“你个废物！年纪轻轻的却一点用都没有！穿着球鞋居然还没有我踩着高跟鞋走得快！我要你何用？”

小女孩一手擦着汗，一手还要抱着沉甸甸的公文包努力不让它掉下来，很是狼狈。她一边拼命点头道歉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各位，这位是林心怡小姐，我是她的助理小文。林小姐今天来博物馆参观是为了新电影取材，很不幸在这里遇上案件发生，我们深表遗憾，但是我们今晚6点还要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通告，绝对不能迟到。请问你们能否通融一下，让我们尽快离开？”

这个小文虽然年轻，处事倒是有条有理，言谈举止也比较稳重，完全不像林心怡说的那么无用。

蔡珏亦客气回答：“很抱歉给你们造成困扰。不过我们也是照章办事，警方有自己的一套取证程序，希望你们能够耐心配合。”

“你这是怎样？你想怎么样！你这是怎样？你想怎么样！”林心怡突然怒气爆发，一手叉腰，一手直指蔡珏鼻尖，毫不客气地大声逼问。她的声音就像复读机一样一直重复着两句话，但是音调却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

蔡珏完全被林心怡的超音波攻击吓坏了，一时间目瞪口呆，竟然不知所措。欧扬和宁辰星站在房间一角，双手捂着耳朵，看着蔡珏的囧样，忍不住暗自发笑。

蔡珏和小文两人联手，好不容易才把林心怡的情绪安抚下来。蔡珏被逼无奈，只好请林心怡到会客室稍事休息，并答应优先为她做笔录，询问口供结束以后就可以提前离开。

“呵呵，竟然连大明星都掺和进来了，这回可好玩了……”欧扬喃喃自语，嘴角越翘越高。

宁辰星每次看到欧扬露出这样恶作剧般的笑容，接下来总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只能在心中暗叫不好，天晓得欧扬现在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们抵达博物馆的时候已经超过3点半了。林小姐一个人进了博物馆，我留在车上在外面等她。”小文边说，蔡珏边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林心怡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微微眯着眼睛，好像在闭目养神。欧扬有了经验壮胆，干脆和宁辰星明目张胆地站在会客室门口当旁听生。蔡珏虽然明知他在偷听，但此刻分身不暇，也懒得管他。

“4点过不久，她打电话给我，说博物馆里出事了，于是我就进来找她，然后我们一起来这里找负责人。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林小姐，请问你进入博物馆后的经过是怎样的？”蔡珏小心翼翼地挑选用词，生怕一不小心再次触怒林心怡敏感的神经。

“没什么可说的。我一直在西厅看雕塑，看得入迷了，不知不觉呆了半个小时。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你的手下在大门口拦住我不让出去，于是我就打电话叫小文过来。”

“请问你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或者任何奇怪的事情？”

“没有。”

“你中途曾经离开过展厅吗？”

“上厕所呗。这个博物馆又大，路又难找，我差点找不到回来的路。”林心怡的脸色毫不遮掩心中的不耐烦。

正当蔡珏觉得问不出所以然时，那名年轻警员小赵敲门走了进来，跟随在他身后一同进来的是欧扬见过的老者和中年男子，一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走廊上还站着张苇、两名身穿制服的博物馆工作人员以及两名保安。

“报告。我们已经查看了今天下午所有监视录像，今天下午在馆内的所有游客就是我身后这三位，还有房间里的这两个大学生和那位女士，没有其他人离开过。还有博物馆今天上班的所有工作人员也都带来了，随时可以接受问话。”

“瞧，肯德基爷爷来了。”欧扬在宁辰星耳边悄悄说。

“好了！他本人在这，小心说话，别再惹他生气了。”宁辰星也低声回应。

蔡珏点头示意。“辛苦了。另外，抓紧安排人手在博物馆内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要尽快找到凶器！”

“是！”警员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蔡珏觉得从林心怡这儿大概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于是转向那位老人，和声问道：“请问老人家怎么称呼？”

“鄙姓梅……”老者说话气若游丝，不细心听就听不清。

“哎哟，原来是梅老师呀！您老人家怎么正巧也在这儿啊！”林心怡倏地站起身来，一手把蔡珏推开，用前所未见的恭敬态度朝老者迎了过去。脸色转换之快，堪比川剧变脸，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来来来，快请坐。”她搀扶着老者在沙发上坐下，仿佛她才是房间主人。

蔡珏迟疑地问：“你们……认识？”

“真没见识！梅林松老师你们都不认识？他可是蜚声国际的钢琴大师唷！当年多亏他为我主演的电影《四面楚歌》谱写配乐，交响乐加合成电子，真是划时代的创新风格呀！若非老师的音乐锦上添花，我的电影肯定要失色不少呢。”林心怡娇滴滴的口吻让蔡珏等人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梅老人只是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并不回答。

“果然是梅林松！”宁辰星暗自惊讶。先前一面之缘，误以为他个性严肃难以接近，此刻的他却面带笑容，才发觉其实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梅林松身穿一件剪裁合体的绛紫色唐装，隐约可见祥云图案的手工绣花暗纹，虽然神色有些虚弱，依旧掩盖不住他的雍容气派。微胖的圆脸，雪白的头发和胡须，看上去真有点像肯德基上校。

“啊，糟了！不能被欧扬灌输的奇怪形象影响了我！”宁辰星摇了摇头，徒劳地试图将欧扬从脑海中赶出去。

梅老人身旁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年约四十，中等身高，轻微发福，相貌平凡，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看上去就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普通上班族。

“您好。我是方朗生，即是梅老师的首席弟子，也兼任他的经纪人。请多多指教。”中年男子立刻向蔡珏递上名片，显然已经习惯于充当梅老师的公关角色。

“今天总算出现一个正常人了……”蔡珏表面不动神色，心中却激动万分。

“你好，我是刑警大队队长、本案现场总指挥蔡珏。请说一下你们二位今天下午的行程。”

“好的。我们大概是2点半到了这里，也没什么特定目的，只是梅老师向来喜欢博物馆、美术馆这些地方，我就陪他走动走动。”

“正是如此，我们可以作证。我们3点的时候在东展厅遇见过。”宁辰星在一旁补充。

“没错。我们那时候正在看一副山水画，那边的两位小朋友发出了一些不和谐音，于是我们就离开了。正好我也有点累了，就去了咖啡厅坐下休息，然后一直到有警察来找我们。朗生，是这样儿没错吧？”

站在梅林松身后的方朗生默默点头，似乎不是一个喜好说话的人。

“嘿嘿～”被梅老师点名，欧扬好像一个被长辈发现恶作剧的小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们二位一直在一起吗？”

“是的，没错。”

“请问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你是说窃贼之类的吗？似乎没有。”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蔡珏再转向那个一直站在墙角边的女大学生。她上身穿着白衬衫，胸前有一个徽章图案，大概是学校制服，下身穿着浅灰色的长裙，脚上是一双米色的平底凉鞋。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的衣着打扮跟周身华丽名牌的林心怡完全是两个极端。

“我……我叫于静。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大概从来没跟警察打过交道，一脸惊慌的神色。

“没事，不用害怕。我只是例行问一问。你今天几点来博物馆的？”

“12点……我来画素描。啊……我是美术大学的一年级生，我叫于静。我今天过来是……是要完成我的素描作业。我一直在南厅写生，可是……可是我就一个人在那里，没人帮我证明怎么办？啊……你看，我这里有素描本行不行？……”于静紧张得语无伦次。

“好的，没关系。我们会派人查证的。”蔡珏竭力安慰她，想办法让她的情绪平复下来。

蔡珏接下来又逐一询问了四名工作人员，可惜谈话内容都大同小异。都是一再强调一下午都在馆内辛劳工作，没有返回过办公区，即使是平时如果没有事也极少主动去馆长办公室，所以坚称对陈教授的情况一无所知。张苇此前已经询问过一次，蔡珏再仔细查问了一次，但依然没有新的收获。

蔡珏此刻的心情极度郁闷。经过与欧扬一番讨论之后，他原本以为对案情已经归纳出了一个大概脉络，讯问之后应该就能掌握下一步的侦查方向。没想到这些相关人员各个都是一问三不知，看起来又不像是故意不配合的样子，问了半天一点有价值的新线索都没有，连一个初步的嫌疑人范围都没能划定出来。

更糟心的是，林心怡一直吵着嚷着要走，他好说歹说才劝服她再多等15分钟。蔡珏立即如释重负一般逃出会客室，走进馆长办公室中打算冷静思考一下该怎么办。

令他意外的是一进办公室就看见另一个让他心烦意乱的家伙--欧扬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钢琴前发呆。

“未经许可谁让你擅自进入案发现场的！立刻给我滚出去！”蔡珏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此时正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安静思考一下，总是擅自行动的欧扬自然碍眼得很。

没想到欧扬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反而俯下身子更加凑近钢琴，眼看就要伸手触摸到那几个染血的琴键了。

“不准碰触证物！”蔡珏心急如焚，大步冲上前去就揪住欧扬肩膀往外一拉，结果欧扬过于专注眼前，脚下不稳，竟然轻易就摔倒在地，额头还猛地磕到了钢琴凳角上。

一直安静站在房间角落的宁辰星此时慌忙跑上前去，想把欧扬扶起来，口中还埋怨着：“有话好好说！蔡队你怎么不由分说就动手？欧扬他绝对不会不知轻重乱摸证物的！”

蔡珏一时哑口无言，毕竟他动手理亏是事实，以欧扬这无事搅三分的个性，万一较真闹上大队投诉他，即使最后不会有什么实质处分，但也足够让他烦心的！他只好暂时服软，也蹲下身打算扶起欧扬，口中还得道歉：“真对不起！刚才一时着急，出手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欧扬却执意不肯起身，伸手推开身旁两人，继续躺在地上仰着头望着钢琴，呆呆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蔡珏和宁辰星互相对望，两人眼中都流露出同情对方的眼神。正当两人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欧扬忽然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不一会儿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接着快步走向钢琴旁的乐谱架在上面翻找起来。

“欧扬！你……没事吧？该不会撞到脑子吧？”被欧扬一连串诡异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宁辰星忍不住发问。

“没事？有事！有些很有趣的事，嘻嘻～”欧扬回头露出的诡谲笑容叫宁辰星心里直发毛。

“你这个小鬼！我已经警告过你不准到处乱摸乱碰，你知不知道破坏现场证物可是刑事罪！”蔡珏按捺不住再次火冒三丈。

“哎，蔡队别上火嘛！如果告诉你，我已经明白陈教授的DyingMessage所包含的全部意义，相信你的心情一定会好起来的。”

“真的？”蔡珏将信将疑。

“提示有三个：死者按下的琴键是两个八度的Mi、So、La；他是一名业余钢琴家兼音乐发烧友；还有我手上这张乐谱。”欧扬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刚才从乐谱架上找到的一页乐谱。

“别跟我绕弯子！有什么直截了当说！”蔡珏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别急！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的，不过首先得请你的鉴证人员过来帮个忙，毕竟没有证据可没有办法揭发凶手啊！”

蔡珏看着欧扬志在必得的自信目光，心中纠结半天后终于决定：“再信他一次，对，只信他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