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许倒在地上后，唐思熠最先反应过来，立马倾下去扶起她，路筱梨也连忙过去帮忙扶起她，陆厉珩快步走到晏小秋身旁挡着，生怕她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叶知许脸上本就毫无血色，此刻五个手指痕清晰印在她脸上，吊针的管开始回血，她的手微微肿起，唐思熠立马拔掉她手上的针头，抽过几张纸巾替她止血。

晏小秋看着陆厉珩以一种保护的姿势隔开她和叶知许，心上渐凉，她嘲讽地笑着，“怎么，怕我再打她？”

“小秋，你冷静一点，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陆厉珩脸上写满了焦虑，显然他也被晏小秋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不轻。

晏小秋在他们记忆里的样子，除了刚认识那会的冷漠和拒人之外，性格一直以来都是温和有礼，即便是当年陈深离开也没见过她像现在这般盛怒，甚至动手打了叶知许。几个人心里都明白，晏小秋有多看重和在意叶知许，只是那份在意有多深，如今的怨恨和难过便有多深。

“后悔？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叶知许，打你，我嫌脏了自己的手。”她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一般划过叶知许，定格在她微微肿起的左脸上，“痛吗？我告诉你，我心里的痛是你现在脸上痛的千倍万倍。叶知许，枉我把你当成姐妹，将近九年啊，你就是这么对我的，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让你玩弄于股掌，你是不是很开心？看着这六年我漫长的等待，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叶知许，扪心自问，我晏小秋没有丝毫对不起你的地方，哦，不，是有一件，高三那年的寒假，唐思熠夹在物理实验手册里的便利贴，是我扔的。”

“什么？是你？”陆厉珩惊呼出声，唐思熠闻言也是一震，也就是说当年叶知许没去赴约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她根本没有机会看到那张便利贴，他们错过的那四年，是晏小秋一手造成的。

“没错，是我，叶知许，除了这件事，我自认为我没有对不起你过，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六年前，你的自以为是让他离开了六年，而一年前就在这个地方，你说你会帮我找回陈深，这就是你实现承诺的方式吗？”她伸手指着躺在床上陈深的尸体，“我要的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人，而不是一具尸首。”

叶知许不知道他们说的便利贴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无论现在晏小秋说她做了多少对她不起的事她都可以原谅，因为那些只是微不足道的事，而她欠她的，是一条生命。

“我知道小秋，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陈深他会从后面扑上来替我挡住，先前没告诉你也是我不对，对不起，对不起……”现在的叶知许，哪里有当年语文尖子生的模样，此刻她的语言匮乏到只剩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他就能回来吗？六年前他离开是因为你，六年后他回来你不告诉我，让我没办法见他最后一面的人也是你，叶知许，你口口声声说希望我幸福，可是我现在所有的不幸都是你造成的，叶知许我恨你，我恨你，如果不是你，当年陈深不会离开我，现在他也不会为了救你死在这个冷冰冰的医院，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晏小秋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地大吼着。

叶知许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从晏小秋嘴里听到这三个字，她煞费苦心做了那么多，一次又一次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希望的无非是她能得到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像小时候一样寄人篱下，受人欺负，可是最后她换来的却是晏小秋一句，她所有的不幸都来自于她。

外面风雨大作，冰冷的雨水似乎悉数倾注在她心上，刺骨而冰冷。

路筱梨也想不到晏小秋的言辞会如此激烈，纵使叶知许有错，她也不该说出那么伤人的话，“小秋，我知道陈深的死你无法接受，我也知道无论知许现在说什么都挽回不了，可是你要相信，这样的局面不是知许，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无论这中间知许做错了什么，她的出发点是你啊，她做的所有事都是希望你好啊。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这些话不能说啊。”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收不回来，有些人，一旦被伤过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希望我好？到现在，你们还在为她开脱，也对，你们两个是她相交了十几年的朋友，一个是她的男朋友，怎么会不护着她呢？你们关心在乎的从来都只是叶知许，高一那年如果不是她先和我走近，你们会注意到一个晏小秋吗？恐怕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吧。从头至尾，你们心里在乎的就只有知许，而我如果没了她，什么都不是，你们真正当做朋友的，不是晏小秋，而是和叶知许走得近的晏小秋。”

路筱梨瞪大了眼睛，尤为惊讶她会这么想，“小秋，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这些年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都是假的吗？”

难道这九年的感情在她眼里只是因知许产生的陪衬？

晏小秋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现在只知道一件事，陈深死了，因为叶知许，而她视为好友的人却一再为她开脱。她上前用力将他们推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你们不配和陈深呆在同个空间，他生前你们因为所谓的身份，从未正眼看过他，他死后，你们也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滚，都给我滚。”

她发疯似的把他们都赶出去，她不需要他们的安慰，也不需要他们的陪伴，什么都不需要。

唐思熠边后退边护着叶知许不要再次弄伤手，刚刚挨了晏小秋那一巴掌倒在地上的时候，绷带上就已经渗出血丝。

“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关上，叶知许靠着门软软蹲在地上，把脑袋深深埋在双膝间，呜咽哭出声，路筱梨跟着蹲在她身边，靠在她肩膀上也抽抽噎噎哭着，陆厉珩和唐思熠相对而站，各自也正心烦意乱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两个相拥而哭的人。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走着走着就变成这样了？

一个小护士循着声音过来，看见两个女孩蹲在地上哭，唐医生和另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一旁看，丝毫没有要安慰一下的意思，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她犹豫着上前去，喊了一声，“唐医生？”

唐思熠转过身，勉强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怎么了？”

“那个407病房的人是不是要转去……？”下午把他转到普通病房已经是看在唐思熠面子上破例的，再这样待下去医院那边也不好交代，尤其现在病房也紧张。

“再等一个晚上吧，明天再来。”

“这……”小护士有些为难。

“主任那边我去说，你先去忙吧。”

“好吧。”

叶知许已经哭了有一会了，唐思熠弯腰下去，抚着她的头发，语气轻柔，“知许，我们起来了好不好，地上凉，你血压还有些低，我抱你回病房好不好？”

见她没拒绝，唐思熠示意陆厉珩扶起路筱梨，自己错开她受伤的手，拦腰将她抱起，叶知许把脑袋靠在他胸膛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厉珩，你先带筱梨回去休息会吧，小秋这边晚点我过来守着。”

路筱梨泪眼朦胧地晃晃脑袋，抬手擦干脸上的眼泪，“我们守着，你看着知许，她的手又流血了，你看看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

“好，厉珩你照看着点，等会去买点吃的吧，一整天了都没吃什么东西。”

陆厉珩把路筱梨带到怀里，点点头。

唐思熠把叶知许带回病房，拆开绷带看了一下她的伤口，幸好没裂开，只是渗出点血而已，他重新把绷带缠上，打了点温水，浸湿毛巾帮她敷脸，她的左脸已经肿的高高了，晏小秋那一掌想必是出了全力。敷了好一会还没有消肿的迹象，他想去药房拿点消肿的药，才刚起身就被叶知许抓住了衣角。

“我去拿药来给你擦脸，你乖乖等我一会好不好？”

叶知许红着眼睛摇头。

唐思熠叹了口气，重新坐下，用手轻轻擦去她眼角还没干的泪痕，“饿不饿，吃点东西好不好？”

叶知许还是摇头，“我不饿，吃不下。”

“知道你吃不下，但是你流了太多血，身体很虚，不吃东西不行。”

叶知许把他拉近自己，刚才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觉他一脸疲惫，伸手去摸他的脸，“你很累，是不是？”

唐思熠覆上她的手，脸上露出笑容，“不累。”

说不累是假的，早上看完门诊就急匆匆进了急救室，下午给她清理完伤口后，守了她一会就被叫去帮忙了，快下班的时候才回来，然后就一直守着她到她醒过来。

“思熠，我该怎么办？”

印象里，除了高一那年叶冉竹晕倒被送到医院，至此，唐思熠没见过她这么无助，带着哭腔问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他好像也不知道，这次，他们欠晏小秋的，是一条人命。

唐思熠抱着她的身子往里挪了一下，自己侧身躺上去，胳膊伸过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揽着她贴近自己，“知许，我现在还在后怕，我都不敢想，如果今天是你躺在那，我该怎么办？”

“可躺在那的是陈深，我恨不得躺在那的是……”我字还没说出口，嘴巴就被唐思熠捂住了。

“我知道，这是我们欠陈深的，也是欠小秋的，往后还长，我们慢慢弥补，小秋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怨恨你是正常的，但是我相信她不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不，你没看见刚刚小秋看我的眼神，满满都是恨意，她不会原谅我了，不会了。”

唐思熠也不敢像她保证晏小秋一定会原谅她，毕竟刚才的晏小秋他们都没见过，只好拍着她的背安抚，慢慢哄她入睡。

窗外的雨下得越发大了，月亮被乌云挡住，黑压压一片，只有偶尔几道闪电，闪着凌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