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小秋揪住他的白大褂，悲痛地摇头，湿漉漉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些许希冀，“不可能不可能的思熠，我还没见过他呢，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抛下我，不会的，是不是你想给我个惊喜，我不用惊喜，我只要他好好的，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唐思熠扶住她快软下去的身子，残忍地同她说道：“他受到重物撞击，胸腔内大量出血，送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什么生命迹象了，小秋，我尽力了，对不起。”

“你骗我”，晏小秋突然用力推开他，“他们都说你医术精湛，救了那么多人，怎么会救不回一个陈深呢？我不信，思熠你再去看看好不好，你救救他我求求你了。”

“小秋”，唐思熠握住她的肩膀，“他已经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了。”

“怎么会这样，他才刚回来，我们连面都没见，怎么会？”晏小秋喃喃自语，她不敢进去，也不愿相信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是他。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坚持了许久的叶知许身子一软，倒在路筱梨怀里。

“知许，知许。”路筱梨摇着她，神色慌张。

唐思熠见状顾不得其他，给了陆厉珩一个眼神示意他照看好晏小秋后，就抱着叶知许去找病房。

路筱梨小心翼翼地靠近晏小秋，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秋。”她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急救室里躺着的是她此生挚爱，此刻再多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

这样的场景，陆厉珩一个大男人看了眼底都不禁有些湿意，忍着哀痛，他对晏小秋说：“小秋，进去看看他吧。”

晏小秋全身都在颤抖，她抬起脚却始终不敢落下去，良久，她闭上眼睛，眼泪直直流下来，下定决心般扶着墙走进急救室。

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暗下来的，没过多久竟打起雷下起雨，晏小秋打开灯，往病床一步一步走去。

躺在床上那个人，真的是她的陈深吗？脸色苍白，颧骨突出，嘴唇上有细细碎碎的皮，脸上的血迹还没有彻底擦干净，那双看见她就会笑的眼睛已经彻底闭上了，全身骨瘦如柴，身上穿的是皱巴巴的带着血的工作服。晏小秋不敢想，这六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时间会把六年前一个意气风发，虽然生活在黑暗的角落却依旧如阳光一般明朗的男人摧残得如此不堪。

晏小秋跪在病床前，伸手一寸一寸，细细地抚着他的身体，他浓密的头发，黛黑的眉毛，紧闭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干瘪的脸，没有血色的嘴唇，他的胸膛，他的手，所有六年里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梦里的，她都一一用自己颤抖的手抚过。唯一不同的是，梦里那个人还会对她笑，而眼前真正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对她笑了。

“陈深，你起来啊，起来我带你回家好不好，你都已经离开我六年了，你要弥补我的，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不允许。我还要好多话想和你说，好多开心的难过的有趣的事要和你分享，你不是说过只要我绽放出一点光芒你就会看得见吗？现在的我，有好学历，好工作，好的生活条件，可是我还差了一个你啊，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孤零零度过今后漫长的几十年吗？陈深，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居然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晏小秋趴在他脖子边，声泪俱下。

路筱梨捂着嘴在身后听晏小秋说的一字一句，她走到她身边，蹲着和她平齐，“小秋，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这样陈深不会安心离开的，他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了，你要好好的，才能让他放心啊。”

“好好的？我这辈子唯一的寄托都不在了，我怎么好好的？”

“小秋，你别这样，我……”这种伤及肺腑的痛，路筱梨不知道什么样的话才能安慰她，或许都不可以，她没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

“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陪着他。”

此刻的她，只想享受最后和他在一个空间的，为数不多的时光，她不需要人安慰，也没人能安慰得了她，能安慰她的人已经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陆厉珩过去牵起路筱梨的手，路筱梨忍不住回头趴在陆厉珩肩膀上，低声啜泣着，手紧紧攀着他的手臂。如果说上次在路上晏小秋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让她害怕，那现在她的样子是让她恐惧，她怕晏小秋一个想不开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陆厉珩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抚着，过了一会，他把手搭在晏小秋肩上，手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夏衣穿进她的体肤，“小秋，我们就在外面，陪着你，有事就喊一声，我马上进来。”

晏小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流着眼泪的眼睛直直注视着陈深。

陆厉珩带着路筱梨出去，两人心事重重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打了电话给唐思熠得知叶知许没事后就一直守着晏小秋，良久，急救室里传出一阵深入肺腑的哭声，路筱梨抵着陆厉珩，滴落的泪水浸湿了陆厉珩的衬衫。

叶知许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很混乱，时而是当年她跟着晏小秋去墓园的场景，时而是陈深离开后晏小秋蜷缩在床上时，神色凄厉望着她，说“既然你没办法支持我就不要管我”，时而是高考完后她到机场送唐思熠的场景，时而是那天陈深为了救她躺在血泊里，最后是晏小秋拿着刀指着她，让她为陈深偿命。

一个交织着一个，她昏昏沉沉睡着，极不安稳，眉间的褶皱深深的，双手紧紧揪着被子，她想醒过来，身体却像是被什么拖住一般，不受控制的直直往下坠，额头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唐思熠换了一次次毛巾帮她擦着，看她毫无醒来的迹象，心一直悬着下不来，大暑天里他居然也冷汗不断。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滂沱大雨，雨水重重打在窗户上，唐思熠双手包住叶知许的手，她已经昏睡了好几个小时了，因为手臂流血过多现在整张脸苍白得不像话。期间陆厉珩来过几次，见唐思熠一直守着他也没多留，拍拍唐思熠的肩膀作安抚，就又马不停蹄赶回去和路筱梨一起守着晏小秋了。

叶知许直直睡到晚上八点多才醒，唐思熠正拿着温热的毛巾给她擦刚出了很多汗的身体，见她慢慢睁开眼睛，唐思熠一阵欣喜，丢掉毛巾紧张地问：“知许，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知许虚弱地晃晃脑袋，才发现自己头晕的厉害，扶着唐思熠的手想起身却被他按住了，“你的手流了很多血，现在整个人太虚弱，不要乱动。”

“我没事。”

“你先躺着，有什么事和我说。”

“陈深，他真的……？”

唐思熠缓慢的，点了点头。

叶知许沉重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小秋呢？”

“陈深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了，小秋一直陪着他，厉珩和筱梨守着小秋。”

“我想去看看小秋，也看看陈深。”

“知许……”唐思熠想阻止，却找不到理由，毕竟陈深是为了救她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思熠，你陪我去吧。”

“好。”

她的点滴还在打，下午怕她受伤的手受不了，隔一个小时挂一瓶，现在还剩了半瓶没打完，唐思熠一手拿着吊瓶一手扶着她往陈深的病房走去。

下午陈深被转到普通病房，晏小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打了清水替他擦去身上的血迹，六年里，他瘦了很多，身上到处都是突出的骨头，脸上、身体上没有一丝赘肉，久连以前她极爱牵的他的手，一握住都是冰冷的骨头。

房门被人打开，晏小秋感受到屋子里多了其他人的呼吸，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陆厉珩和路筱梨守了她一个下午，她很想对他们说她没事，可是她并不是真的没事。

“小秋。”听到这个熟悉中带着沙哑虚弱的声音，晏小秋缓缓回过头，用一种叶知许从未见过的眼神，失望中带着愤恨，凄厉略带狠绝，直直看向叶知许，像是要望进她心里一样。

叶知许示意唐思熠松开她的手，慢慢走向晏小秋，看见陈深面容祥和地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

“小秋，对不去。”事到如今，她好像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对她说了。

晏小秋一改下午的疯狂，尤为冷静地问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回来的？”

“去年12月份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她如实交代。

“去年？”晏小秋抖动肩膀笑了一下，“到现在半年，你居然，只、字、不、提。”

“我想告诉你的，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晏小秋怒极狠狠扇了一个巴掌，晏小秋自己也被这一巴掌的反作用力带倒颠了一下。

叶知许的身体还没恢复，此刻一个人站着原就摇摇欲坠，晏小秋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她措手不及，身体一偏倒在地上，她出手太快，唐思熠都没来得及阻止，叶知许就带着吊瓶一起摔在地上，清脆一声响，玻璃飞溅，她手上插着针头的地方立马渗出血来。

几个人都被晏小秋这一巴掌吓得不轻，他们想过她会怨叶知许，但是都没想过她会出手打她，这样狠绝的晏小秋，九年来他们前所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