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熠下班后去路筱梨病房转了一下。陆厉珩还没走，坐在离路筱梨不远的桌子处看案子。

他检查了旁边仪器上的数据，确认没有什么变化后才看向看得入神的人，“还不回去吗？”

他一来，陆厉珩才知道自己看了很久，他伸伸腰，打了个哈欠，“不回去了，明天不用上庭，事务所也没什么事，今晚在这里陪她。”

“你要怎么睡？”唐思熠眯着眼睛看他。

陆厉珩看他那眼神就来气，上前捶了他一把，“收起你那龌龊的眼神，我昨天就订了一张折叠椅。”

“不回去休息休息，忙了这么久。”

“该休息的是你吧，唐大医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有家室的人啊，整天忙起来不见人影的，知许最近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也不见你陪陪人家。”

唐思熠叹了口气，“我已经在尽力调节我的时间了，医生这个行业本来就是把一天当成48小时过的，我也想抽出点时间陪她。”

知道好友的无奈，陆厉珩也没办法说什么，“冉竹老师走了，筱梨一直没醒，小秋又入狱了，如今知许身边可就剩下你了，再出个什么变故她受不了的。”

“我知道，下周我要回一趟伦敦，把一些手续处理完，顺便带她一起去散散心。”

“这样也好，省得在这她也心情不好，下午她还说在滨江待得太久了。”

“什么？在滨江待得太久？”

“是啊，我们下午聊了会天，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这样说了。”

也不是唐思熠敏感，他总觉得叶知许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但是又想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一时思绪有些乱，他匆匆和陆厉珩告别，“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好，快去吧，知许说不定还在等你。”

十一点回到家，家里灯火一片通明，客厅开着灯却看不见叶知许，唐思熠便往厨房去，她正弯着腰给她热汤，听到声响，她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唐思熠弯唇一笑，上前从背后搂住她，气息吐在她耳边，“怎么还不睡？”

“等你啊，刚厉珩给我发信息说你下班要回来了，我就把汤热上了，先出去，我给你盛汤。”

唐思熠听话地松开她转身出了厨房，叶知许盛了碗满满的汤端出去，“尝尝，乌鸡党参汤，你一直在忙，一定要多补补。”

“好。”叶知许的手艺很好，自从他们住在一起后她就一直变着法儿给他弄吃的，要不是他定时锻炼，说不定早被她养成一个胖子了，唐思熠把自己想法说给她听，“你这样天天给我煲汤喝，再喝下去我非成胖子不可。”

叶知许难得听他这么在意自己身材，笑出声来，“就算成胖子，唐医生你的颜值还是在的，当年大家叫你一声唐大神不单是你的成绩和神一样逆天，还有你的颜值，也和神一样逆天。”

“是吗？还有这层意思？”成绩这个他知道，颜值这方面他还真没想过。

“对啊，好多小师妹跑过来偷看你呢。”

“嗯，我记得你也是当年偷看我的一员。”唐思熠毫不客气地揭穿她。

叶知许听完脸立刻红了一大片，“我哪有！”

“那我上次看到的画是什么？”

“我无聊的时候画的。”

“刚好画了我？”

叶知许无言以对，那幅画当年本来就是偷画的，谁知道后来被他发现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知许，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叶知许把他碗里剩的骨头倒在垃圾桶里。

“下周我要回一趟伦敦办些手续，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当去散散心。”

叶知许沉默，没有马上回答。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知道你很累，待在滨江也不能改变什么，倒不如出去散散心，回来重新开始？”

叶知许还是沉默，唐思熠也不急，就这样安静坐着等她回答，良久，寂静的客厅又响起声音，却是一句，“思熠，对不起。”

唐思熠有些懵，但是她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坐得靠近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揉着她的头发，“傻丫头，不是和你说了吗，以后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不长记性。”把她又抱紧了一些，他才说：“不去也没关系，只是半个手续而已，很快就回来的，下半年我找个时间休假，把你当初想去的地方都陪你去，好不好？”

怀里的人轻轻点头，趴在他身上躺了一会，叶知许突然问道：“你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吗？”

唐思熠眉一皱，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想起当时报考医学院时自己的满腔热情，他笑了笑，“喜欢，虽然很辛苦，虽然它占据了我很多时间，虽然我没办法经常陪着你，但是还是喜欢。”

“我第一次接触医学，是因为我一位舅爷爷，他当了一辈子中医，每次一靠近他就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中药味。小时候有一两年我身体不好，一直在这位舅爷爷那调养，一开始喝中药就像要我命一样，酸、涩、苦，所有你能想到的形容中药的词，就是那两年里我喝的药的味道。”唐思熠倒吸了口气，仿佛回到当年每天把中药当饭的日子一样，叶知许似乎可以想象到，那时候的他是如何皱着脸却不会说任何娇气的话，把难以入喉的药一碗碗喝下。

“后来可能是喝多了，渐渐的也不觉得那药苦了，还经常边喝着药边和他聊天。老头子有点古怪，明明对外宣称已经退休了，可是每当有人上门让他看病，他又毫不犹豫地接下，他说这就是医生，操一辈子牢。其实他可以不用这样的，这世上的医生又不止他一个，可是他对我说，人家来找他，是抱着希望来的， 他不忍心让他们失望而归。就像你当初和我说的，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纯良，不可信也，他一直坚守着医生该有的医德，从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找他看病的人。或许是受了他的影响，别人问我未来要做什么时，我毫不犹豫回答当医生，我知道这一行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艰辛，也知道可能面临着像上次那样的医闹，但是行医救人的心从来没有冷却过。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不愿意当医生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但是不能没有人去当，既然我有这个兴趣，也有能力，那就由我来。”

这是第一次，唐思熠这么认真和她说选择这个职业的原因，即便在经历多年的艰辛和那么不好的事，他还是说，行医救人的心从未冷却过。

见她眼里噙着感动的泪，唐思熠玩笑般的说：“我也没那么伟大，只不过兴之所在，就跟你喜欢画画一样。”

叶知许那么了解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医生这两个字对他而言，不止意味着一份职业，更是他的信仰，是他在人生剩下的几十年里需要守护的东西，如同她一样的存在。

叶知许凑过去重重吻了一下他的唇，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知道这份工作对你的重要性，也知道我在你心里的重要性，所以我不会那么不懂事让你在两者间做出选择，我会支持你，你也不用为我分心，叶知许的丈夫只会是你，不管多久都是你，所以你千万不要因为我忽略了工作，也不要忘记当初想学医的那份热忱，知道吗？”

唐思熠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压近自己，“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不要那么懂事，多依赖我一点，有什么事也不要想着自己扛，你还有我，我比你高，天塌下来我可以帮你扛，世界末日了我也可以牵着你的手从容面对，一切你解决不了的烂摊子我也很乐意帮你收拾。知许，你陪伴了我这么多年，已经深入我的生命，你比我还要重要。”

唐思熠很少会和她说这么深情露骨的话，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不是他不爱说也不是不会说，而是知道她懂，知道两人十来年的默契已经无需用言语来表达。

叶知许听得眼泪汪汪，湿了他肩头一大片衣服，“我知道，都知道，思熠，无论将来我离你多远，你都要记得，我爱你。”

唐思熠还来不及思考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被她一个用力吻上，她像之前自己吻她那样，动情地吻着，手攀着他的身体，像是想从他身上汲取什么一样，两个人拥着吻了一会，唐思熠突然抱起她往卧室走去，嘴上还不忘调侃她：“唐太太，撩起火来可得负责熄灭。”

叶知许弓起身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唐思熠脚下一顿，怔怔地看着她，叶知许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干脆把脑袋往他怀里埋，搂着他脖子的手越发用力。

“我知道了。”他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单手打开卧室门，随后“砰”的一声，用力关上。

两天后，唐思熠启程前往伦敦，叶知许去机场送他，虽然只是分开一周，他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像是会发生什么事，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他只好一再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在家等我回来，知道吗？在医院陪筱梨要是太无聊，就去你常去的那家咖啡馆找那个女孩聊天，不要闷着自己。”

“知道了唐医生，才一周，怎么这么啰嗦呢。”

唐思熠也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了，“好了，那我登机了，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好。”

唐思熠拉着行李转身要走，叶知许又叫住他。

“怎么了，想和我一起去了？”

“没什么，想看看你。”叶知许走了几步抱住他，在他耳边低语：“思熠，我爱你。”

无论我离你多远，你都要记得，我爱你。

还有，我会回来。